杨氏挑着担子说:“景微啊,娘到菜园里上点粪,你自己在家行吗?”
宋景微在院门外喂狗,闻言说道:“可以,您去吧。”
“哎,那娘就走了。”杨氏笑笑说道,迈着轻快的步子去了。她这阵子出门,总是不少人明里暗里地瞧她。虽然挺恼这些人的注目,但是何尝不享受被人羡慕的感觉。
“汪汪汪……”杨氏走后不久,小黑子突然吠叫起来。宋景微望着前路,看见一个白面书生。这个书生给他一种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于是仔细地打量,回想,然后恍然大悟,这不是和沈东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身上那种自比仁善的气质都一模一样。
得知书生是沈东英的谁,宋景微便对他失去了兴趣,不再看他。
沈君和却移不开眼睛,感到心肝儿扑腾扑腾地乱跳。就在刚才,那年轻俊俏的公子,用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注视着自己,使得自己莫名地紧张起来。
这是为何?
他走过去,文质彬彬地施礼道:“这位公子安好,小生有礼了。”
宋景微牙酸地皱皱眉头,直接就想掉头离开。
“公子且留步,小生名叫沈君和,不知公子姓甚名甚?家住哪里?可有婚娶?”沈君和拦住他,一口气问道。
“我家就在那儿。”宋景微指着沈家大房的门口,说道。
“哎?”沈君和傻了眼,那儿不是他那穷酸大伯的家吗?眼前这位公子生得俊逸非凡,气度出众,绝不可能出自他大伯家里,他又道:“敢问公子,是这户人家的何人?”
宋景微道:“我是他家儿媳妇。”
沈君和彻底傻眼,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着实是惊呆了:“这不可能……怎么可能呢……他怎么能娶你呢?”
“他怎么不能?”宋景微问道。
“他是哑巴呀。”沈君和呆呆地说道,随即痛心疾首地看着宋景微,“像公子这般出众的人物,怎能屈就于一个哑巴,这一定是个误会!”他忍不住在心中脑补出一个凄苦的故事……宋景微被人强迫什么的……
“嗤……”惹得宋景微嗤笑了出来,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和此人交流,所以抬步走进了院里。
“公子……”沈君和伸出手,想要拉住宋景微的手臂。
宋景微及时避开,然后用锐利的眼神看着他,说道:“你要是来找人,那就烦请下次再来。你要是来我的麻烦,呵……”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沈君和被他看得浑身冒冷汗,一下子把手缩回去。待宋景微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之后,他傻傻地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手掌笑了。虽然那一眼很让人害怕,可是也很吸引人呢。
坏就坏在,他竟然是他那哑巴堂哥的媳妇,这真是叫人扼腕心痛。
这天开始,沈君和总忍不住在这个时间逃学出来,在沈家大房附近转悠。偶尔会见到宋景微的身影在门口喂狗,或者出来散步。三天能见到两回,已经十分满足。
又过了几天,沈君熙出来喂狗,发现自家墙缝上塞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他狐疑地取下来,正反面瞧了瞧,是书信没错,却没有落款和收信人。
躲在墙角的沈君和看见沈君熙拿了信,急得不得了。他原想着冲出来把信抢回来,可是那样势必会暴露自己。幸好那封信他没有落款,就算沈君熙拿了去也不会知道是他写的。
抱着这样的侥幸,沈君和眼睁睁地看着沈君熙把信拿回屋里去了。
“熙哥儿,你拿着啥呀?”杨氏瞅见儿子一手拿着碗头,一手拿着什么,神色有点疑惑。
“……”沈君熙把手中的信举起来晃晃,又摇摇头,表示不知是谁的信。
“哪儿来的,拆开看看不就得了。”沈东明今天没下地,在屋里和裴鸿轩喝茶说话呢,瞧见沈君熙那模样也说道。
裴鸿轩却心知沈君熙的顾虑,说道:“既然被你拿到了,那这信肯定是给你家的。你们想想最有可能是写给谁的?”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想到一个人,宋景微。
“……”沈君熙连忙点头,露出我已经知道的笑容。他前几天不是帮宋景微写了一封书信出去吗,而且就送到县里而已,一两天就到了,这许是那位大人的回信。至于为什么没有收信人和落款,应该是那位大人的顾忌吧。
他拿回屋里,把信给了宋景微。
宋景微的想法跟沈君熙一样,以为是张本卿的回信。所以他有点惊讶,竟然这么快就回信了。同时拿过来拆开,抽出草黄色信纸,刚打开看了一行字左右,他本来严肃的脸色立马哭笑不得。
“嗯?”沈君熙在旁时刻待命,他想着宋景微看完信会不会叫他写信。
“拿去烧了吧,无聊。”宋景微说道,把信封和信纸一起塞给沈君熙,叫他拿去处理。
“……”沈君熙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纸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令他媳妇说无聊……然而刚看完一行字,他的脸色也变了。这哪里是什么张大人的回信,根本就是……不知廉耻的求爱情书。
可是沈君熙疑惑了,这样的信怎么会塞在他家门口的墙缝里?它究竟是给谁的?看这字迹,十成十是个男子的字迹。他们家又没有年轻闺女,要说谁最惹人注目,就只有一个过门没多久的新媳妇。
想到这个可能,沈君熙愕地黑了脸,究竟是谁敢明目张胆地勾搭他媳妇?
他连忙向着宋景微比划:“你知道这是谁写的吗?”
宋景微随口道:“想不出是谁。”他跟村里的人没有太熟悉的,特别是年轻人,不过:“有可能是你三叔的儿子,叫什么沈君和。”
沈君熙闻言,气得脸色涨红。他本以为是旁的什么人,不理他便是了。没想到却是自个三叔的儿子,自个的堂弟,来勾搭自个的媳妇!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他绝不会把此事就这样算了。
“你想干嘛?”宋景微瞧他气得够呛,不在意地说道:“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而已,你跟他生气什么?”要不是看沈君熙实在气得狠,他也不用安慰他。
“嗯……”沈君熙黑着脸摇头,他抓紧手中的信纸,比划道:“我很生气,我要教训他。”
宋景微道:“怎么教训,打他一顿?”
沈君熙认真地点头,比划道:“也可以。”
宋景微有点好笑,想了想说道:“随你,他大概早饭过后会在附近,你要抓紧机会。”沈君和自以为藏得隐蔽,其实宋景微都知道,所以他渐渐也不出去了,连喂狗也是使唤沈君熙去。
“嗯!”沈君熙斗志满满,然后立刻把手中的书信拿去烧了。这种东西虽然可以成为证据,但是多留一刻都让沈君熙觉得膈应极了。
烧完信以后,他便冷静了一些,突然生出严重的危机感来。他回到房里找宋景微,忐忑向宋景微比划道:“你喜欢怎样的人?”其实他想问的是,你喜欢沈君和那样的人吗?但他不想提沈君和的名字,特别是在宋景微面前。
“不知道。”宋景微猜沈君熙是问他喜欢什么样的恋爱对象,可他是工作狂,忙,没空谈恋爱。
“你……觉着我如何?”沈君熙鼓起勇气,羞涩地慢慢比划着。
“不错。”宋景微上下打量他一眼,是个温柔细心的人,女人嫁给他应该挺幸福的。
“嗯……”沈君熙很高兴,他真的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真的很开心。笑得灿烂又极度不好意思,他扭头出去了。去准备麻袋来套沈君和,打他个鼻青脸肿。
“君熙遇到了什么好事,笑得这么风/骚?”裴鸿轩见他满面笑容,便打趣道。
“……”沈君熙摇摇头表示没有,但是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他对沈东明比划着问道:“咱家空着的麻袋还有吗?”
沈东明疑惑道:“你要麻袋干啥?”
沈君熙笑眯眯地,做了一个打人的姿势,把他爹沈东明给惊呆了:“你要打人?”他家熙哥儿啥时候这么彪悍了?
那边沈君和回去之后,心里老惦记着那封被沈君熙拿走的书信。他一面安慰自己,沈君熙不会发现那是他写的,一边又忍不住担心,万一发现了该怎么办?
满心忧虑的他,显得忧心忡忡。
他娘亲王氏发现了儿子的异样,说道:“和哥儿最近咋了,功课太重还是怎么着?”因沈东英对沈君和很严厉,王氏总觉得儿子读书很辛苦。
沈君和恍惚道:“娘,我没事……”他满心里都是一个人的身影,简直到了思之如狂的地步,要是那个人能嫁给他,那该多好呀,他想着。他再也没见过,比那个人更令他看上眼的了。这茶山村里都是粗鄙的农家姑娘和汉子,他一个都瞧不上。
“瞧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王氏狐疑道:“你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沈君和立即摇摇头,否认道:“不是。”他怎么会看上村里的那些村姑呢,笑话。
“难不成是小伙子?”王氏又问道。
“额……”沈君和张了张嘴,撇过头去不回答王氏。
王氏恍然大悟,她儿子这是情窦初开,天天想着心上人去了。难怪整天心不在焉恍恍惚惚地。可是儿子还要读书考秀才,这样下去对学业可不好,她说道:“究竟是哪家的小伙子,你告诉娘,娘帮你说亲去。”若是个妥当的人家,她也不拘泥男女。
沈君和更苦恼了,若果那个人还没成亲,那该多好,只要他愿意就能马上娶回来。眼下却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看不起的堂哥娶了那个人。
“怎么不说话?不愿意告诉娘吗?”
“娘,您别问了,让儿子静一静。”沈君和趴在桌子上,烦躁地捂住耳朵。
“哎……”王氏拿他没办法,又不肯逼迫。
第二天,沈君和忍不住再次逃学,来到沈家大房的附近偷窥。昨儿个没有瞧见心上人,也没有让书信落到心上人的手上,沈君和的心一夜不得安宁。
他是幸运的,今天上午终于瞧见了心心念念的心上人,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般,那人正在门外喂小狗呢。这样温馨的场景,连沈君和十分讨厌的狗,也仿佛变得可爱起来。
就在沈君和看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突发事件发生了。一条脏兮兮的麻袋,突然套上了他的脑袋,把他整个人捂在里边,什么也瞧不见了。
“是谁?你想干什么?”沈君和慌张地大叫道,手忙脚乱地挣扎着。
他得到的答案不是回答,却是一阵猛如雨点的暴打……或者比暴打稍微好那么一点。打他的那个人开始显得有些生涩,东一拳西一拳,还要时刻注意那麻袋别弄掉了。
后来他似学会了一样,照着沈君和多肉的地方揍,狠狠地揍。只听沈君和杀猪一样的惨叫,在沈家大房附近嚎个不停。等他不叫了,头上的麻袋也弄开了,那作案之人早已逃之夭夭……
眼泪和鼻涕同流,沈君和捂住青肿的脸颊和下巴,像只被咬伤的狗一样夹着尾巴逃回了家里。他害怕多停留一刻,那个人就会再次出来暴打他似的。
“和哥儿,你咋了?”王氏远远地瞧见,她儿子一瘸一拐地走回来,再走近一些还发现,儿子脸上鼻青脸肿,好不精彩,她简直是疯了:“你的脸,是谁打的?告诉娘,是谁敢打你?”
“娘……”沈君和一头扎进王氏的怀里,莫名其妙被打的恐惧一下子爆发出来,哭得鼻涕眼泪横流,闻着伤心听者流泪。
“我的和哥儿哟,你快告诉娘,究竟是谁打你呀!”王氏心疼得险些晕了,她的心头宝啊,除他爹沈东英可没人敢教训。问题是沈东英从不会体罚儿子,如今儿子一身是伤地回来,叫她怎么接受得了。
沈君和也不知道是谁打的自己,但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沈家大房的人,他恨恨地说道:“娘,是大伯打我!”沈东明家只有沈东明会打人,至于他那个文文静静的堂哥,他敢吗!
“你说什么?老大打的你?他为什么要打你?”王氏吃惊地问道,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沈东明动的手,这怎么可能?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经过他家屋角,他就用麻袋套着我,对我动手……”沈君和捂住痛疼的脸,感到屁股也难受得要命,不不,应该是全身都痛!
“好他个老大,我要找他说理去!”王氏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帮儿子治伤要紧,她心疼地道:“快快,跟娘进去上药。”
当王氏见到沈君和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伤痕,她已是恨不得吃了沈东明,嘴里不停地诅咒沈东明一家去死。前头已经说了,沈君和是她的心头宝,要是没人动她的心头宝,她还是个好人。要是有谁敢动她的心头宝,她就是拼死也要找回场子来。
这天正好,沈东英收到了二哥沈东齐的回信,表示不日会回来处理。看见此信,沈东英的心情终于回暖,脸上的乌云终于散去。他心情一好,就记起来已经有很多日没有去校考儿子的功课了,于是他就去了儿子单独的小书房。
结果里面空荡荡地,根本没人。
沈东英找人来问了问,是不是沈君和去解手了?结果那人告诉他,沈君和出了私塾。
“这个逆子!”他骂道,今年秋天就要下场了,儿子却一副不知上进的模样,叫他怎么能不上气!“可知道他去了何处?”
那人摇头道:“这就不知道,也许是回了家?”
沈东英想着,兴许是回了家里吧,不然沈君和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这个时候回家,会否是发生了什么事?沈东英有点担心,于是也跟着回家。
他回到自家小院,就听见王氏骂骂咧咧地咒骂老大沈东明,偶尔一两句是问沈君和痛不痛……
这是咋回事?
沈东英一进屋里,瞧见儿子躺在榻上,光/裸的背部东一块西一块青紫的伤痕,他顿时好就倒抽了一口凉气,问道:“这是谁干的?”
王氏见丈夫回来了,气势就更加强了,她愤怒地告诉丈夫道:“这是沈东明打的,你快给咱们儿子做主,帮咱们和哥儿讨回公道!”
沈东英的脸色叫一个难看,他刚刚准备找二哥沈东齐回来收拾大房的,还没高兴几下呢,转眼儿子就被人打了!这叫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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