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楼在床边坐下,右手握住阿诚的右手,左手揽住阿诚的脖颈,声音还有点哑,还有点后怕似的微抖。说:“看着我。阿诚。”
阿诚的眼神已经些微有些迷离,眼看双眸又要泛上雾气,明楼左手用力,把阿诚拉到自己的怀里:“阿诚,大哥在。一直都在。”
感觉到抱着的人松懈了下来,明楼低头在阿诚耳边问道:“听大哥的话,把伤养好了再回去,好吗?你不在的时候,大哥绝不干任何危险的事情,大哥向你发誓。”
良久,没听到回应,明楼低下头仔细一看,阿诚已经睡过去了。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帮着阿诚躺回去,给他调了调枕头,掖好了被角。回头看见方孟敖站在那里,像个受冷落的孩子,道:“能帮我换一下药吗?阿诚现在有点问题,我走了以后,得有个知道的人照看着。”
夜很静,阿诚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寒风呼啸,然而床边写字台上的一盏台灯,在这烽火乱世中坚定得亮着。他扭头一看,椅子上是一个宽肩窄背的背影,灯光勾勒出那人的轮廓,如同身披金光的神祗。只是这清醒极为短暂,还未开口,阿诚便又陷入沉眠。
方孟敖正借着灯光把玩着阿诚送他的手表,是他上次从上海回基地的时候,阿诚特意去给他买的。齿轮精密,啮合得分毫不差,如同骨血相融的亲人,然而表盘之上三个长短不一的指针,却走在各自的轨道上,和家人倒也有几分相像。
方孟敖又一次在心中自己问自己,强行让孟韦一直留在重庆的想法,是对还是错?
不是每个人在人生路上都有幸碰到一个总是能纾解自己疑惑、为自己在迷雾重重之中指出一条明路、或者相伴着走出那迷雾的人——比如明楼之如阿诚——至少方孟敖没有。
他的父亲和他走的不是一条路,身边少之又少的长者或不能交心,或是只懂疆场驰骋的武夫。他的同龄人或朋友,如同他一样被困在各种各样的迷惘之中。更何况这样主观的家长里短,有谁能说得清楚?
再进一步,如同方孟敖或明楼这样的人中龙凤,能说动他们的,或许永远只有自己。有时他看起来是采纳了别人的意见,其实不过是他心里早有了定夺,而旁人刚好与他意见一致而已。
高处不胜寒,大致就是这样了。
所以,每次碰到这样重大的抉择,方孟敖都会这样孤灯静坐,像要把自己榨干一样苦思冥想。方孟敖不知道,他在这种时刻带上了一种形单影只到悲壮的孤绝,可阿诚知道。
他模糊的视线里,那短暂的一瞥,看到的不仅是背影,还有孤独。
这或许才是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意义。
知人所不能知,感人之不能感。
语言无法描绘一切,说明一切。
当语言无法付诸实效的时候,还好有些人之间并不需要语言。
天色刚些微亮起来的时候,阿诚醒了。他手被人握着,刚一清醒,转头一看,是方孟敖。左手腕上还戴着上次临走时他送他的表,保养得很好,好像还是新买的一样,看得出来方孟敖是多爱惜这块表。
他一动,方孟敖也醒了。大眼睛里还满是睡意,不过几秒便清醒如昔,抬头看着阿诚,头上几嘬头发支棱着,问道:“醒了?是不舒服?我去给你倒杯水。”
阿诚稍微用力,方孟敖知道他的意思,没再继续起身,坐回凳子上。阿诚的温度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他,方孟敖的心里终于不再那么惶惑。只听阿诚问:“哥怎么一整夜都在?中间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就看你坐在旁边。”
方孟敖低头揉了揉眼睛,笑容有点苦涩:“怕一睁眼,你这个混小子自己溜回上海去。我在航线上,也不能说回来就回来,天高路远炮火无情,说不定就是看一眼少一眼……”他说到后来声音有点哽咽,呼啸寒风使他仿佛也染上了一身寒气,阿诚掀开上面一层的毯子给方孟敖裹上,方孟敖怕他动了伤口自己接过来裹上,又给阿诚掖好了被角。听他又问了一句:“哥怎么这次会赶回来?那么凑巧。”
刚醒来的时候阿诚就问了方孟敖来的时候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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