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兮虽辨别不出天政帝话里的怒意有多少,但也是知道自己此行甚为不妥,那日自作主张得罪了翠花,昨日又闯出这般的大祸来,幸亏她嗓子哑,所以连忙慌乱的用手比划着,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比划什么,天政帝自然就更看不懂了。
“好了好了,别比划了,吃了粥,赶紧歇下。”天政帝无奈地叹息一声。
瞳兮狡猾一笑,自然没敢让天政帝看见,她是躲得过一时算一时。“爷,不休息么?”这句话倒是比划得清楚了,指了指天政帝,又拍了拍床。
天政帝把粥碗搁下,替瞳兮整理了一下被褥,也脱了鞋紧挨着她靠坐在床上,“睡吧。”
瞳兮不知天政帝为何不睡,只道是他还有事情要想,自己又确实浑身乏力,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到次日瞳兮醒来的时候,天政帝并不在房中,她忽然觉得有一丝失落感,可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早就习惯了不是,只是这一夜天政帝忽然温情了些,自己就有些找不到北了,瞳兮拍拍脑袋。
“夫人头疼了?”齐云手里正端着汤药。
“有点儿。”瞳兮的头倒不是很疼,可是腿上的伤口却疼得厉害。
齐云坐在瞳兮身边,侧着身子给她揉着头顶的穴位,希望能稍微缓解瞳兮腿上的疼痛,“爷对夫人可真好。”
瞳兮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下,然后又合上,没吭声,这齐云自从变了主子后,便无时不刻不在说天政帝的好话。
“爷今早临出门前还让顾云海把那蜜饯铺子的门敲开给夫人买了蜜饯,就怕你怕药苦不肯喝,还仔仔细细吩咐了这药该什么时候喝,夫人又该吃些什么粥食,事无巨细都挨着吩咐了。奴婢可没见过爷对其他人这么上心的。”
“嗯。”瞳兮若有似无的答了句,“爷是怎么发现我不在的?”
“昨日夫人吩咐了不准奴婢打搅,中午的时候,奴婢给你送饭菜还见你在床上躺着,所以没留意,到晚膳爷回来时,让奴婢来唤你用饭,那惠娘见再蒙混不过去,才从实招了,奴婢一心急,便去回了爷。”齐云特别着重那个“你”字,瞳兮自然是明白原因的。瞳兮因着要出门又不想齐云跟着,就悄悄嘱咐了惠娘在床上躺着扮作自己。这下也算明白为何天政帝过了那么久才去救她。
齐云开始回忆起昨日的一幕幕,现在都还有些后怕。“夫人不知道奴婢告诉爷夫人不在时,爷的脸色,就跟要吃了奴婢似的,吓得奴婢脚直哆嗦。”齐云只要一想着天政帝阴冷得仿佛寒冬腊月的眼神,就觉得害怕,真不敢想如果自己的主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还能不能见着明日的太阳,当时吓得猛地就哭了起来。
瞳兮却是不信的,齐云素来平稳,遇着什么事都不慌不忙的,只当她在夸张。
“镇里的船都出去了,爷当时就急了,让人把客栈的门板给拆了,带着人就往河谷去,还拿了金漆令牌给顾云海,让他从当地衙门调人,在下游一寸一寸地搜,自己带了个艄公就出去了,连斗笠都没顾得上戴。”齐云想着天政帝黑着脸,咬着字,让顾云海“一——寸——一——寸”搜的时候,那神情大有如果搜不到,要让所有人陪葬的感觉。
“他真这样?”瞳兮抬着头望了望齐云。
“夫人,奴婢从没见过爷那般惊慌失措过,声音都在抖,好在你被救了回来。爷当时抱着你就不肯松手,还是大夫来了要给你看脚上的伤,他才放开的。你不知道你脚上的伤多瘆人,奴婢看着就直掉眼泪,爷给你撕开那伤口上的碎布时,都在发抖,可没见过他那样,奴婢觉得当时爷眼眶都红了。”齐云那是句句属实。
可在瞳兮听来就是天方夜谭,但是心底却甜滋滋的,也不知在乐个什么劲儿。“我脚上的伤会不会……”她开始担心起以后的伤疤来。
“那大夫被爷吓得连连保证,绝对不会留疤痕的。”齐云想着那大夫一把年纪了,还被天政帝吓得差点儿没趴在地上就好笑。“爷对夫人可真好,奴婢早晨进来的时候见爷只是靠在床上,脚根本不敢搭在床上,不就是怕碰着夫人的伤口了么。”
瞳兮这才明白天政帝为何没上床睡觉,心里有些慌乱。
这接下来的几日,瞳兮过得格外舒坦,脚上的伤换药,天政帝从不加收他人,都是他亲力亲为,瞳兮这才发现天政帝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那手上的力道刚刚好,不轻不重,比起以前齐云换起药来还要知轻知重一些,她只要微微皱皱眉,天政帝就会调整力道。
到喝药的时候,天政帝如果不在,瞳兮总是喝得挺痛快,但只要他在,瞳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是做作一些,带着一丝嗲意地道:“苦。”看得齐云在一旁偷笑。
只是天政帝此时总爱拧着眉,给她把蜜饯拿来,待她喝完药之后,亲手送到她唇边。
这期间翠花还来看过瞳兮一次,一进来就贼兮兮地笑着,“伤好些了没有,有人疼应该好得很快吧?”
瞳兮真是服气了翠花的口无遮拦,“骆先生没事吧?”
“没事没事,他已经答应你家先生的邀请了。”翠花有些遗憾地道,因为天政帝的身份,所以把那些汉子什么的都改成了先生表示尊敬。
瞳兮一愣,天政帝的心事总算是解决了,只是看翠花这般,她又有些不忍,怕进了官场人会变。
“不说这些了,那么多人命就那样白白的流失掉,我看了也心惊,所以他答应出仕,我也是一百个支持,只是就怕人心思变。”翠花感叹道,“不过你看起来可没你说的那么惨,你家先生对你可不一般,那天你昏倒了,他抱着你就更受伤的野兽似的,不许任何人碰你。这几天也每日每夜的照顾你吧,齐云都给我说了,给你换毛巾降温,他都不肯假手他人。你要再努力努力,那啥一点儿,他迟早得匍匐在你石榴裙下。”
瞳兮见翠花说得俗气,不由噗嗤一笑,什么匍匐不匍匐的,就算是,也该是她匍匐在他脚下。瞳兮和翠花又闲聊了一会儿,她才告辞离去,留下瞳兮思索,天政帝是不是真的在乎自己。
住了七八日,瞳兮总算是能下地了,天政帝领着她站在高处,望着河谷的那片地,水退去后是一大片狼藉,比被北方铁骑践踏过的地方还要凄凉。还有不少人在原先的住处哭泣,哭得撕心裂肺,也有人在掘着淤泥下的尸首,瞳兮几乎不忍睁开眼睛。她是亲眼见到那些人沉入水里的。
瞳兮见天政帝的眼睛带着莫名的内疚和怒意,便道:“爷这并不是你的错,这是天灾,只怪那几日上游连降暴雨。”
“这哪里是什么天灾,这是人祸。”天政帝的声音冷得刺骨,“这些人越来越大胆了,挖洞决堤的事都干得出来,我要是不往这偏远方向走,他们便真能蒙混过去,我给他们的钱都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每年洪汛,就拆东墙补西墙,或者互相推诿,一心想着对方出了事,便能把自己的那点子猫腻掩了过去,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天政帝顿了顿,有些艰难的地:“这都是因为私心,我有私心,所以才会放任他们坐大,到了如今无法无天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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