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起来。笑了半晌,于雷抬起头,久久地看着陈可,眼里满是暖暖的意味。陈可装着没
看到,笑着埋下头吃饭去了。
吃了两口,陈可又抬起头来说:“要是哪天我被人欺负了,你就拿着我的裤子去替
我打官司吧。”
两个人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于雷也讲了一个笑话,是他从李明那儿听来的一个模仿天津人说话的段子:
“两个天津妇女在路上遇到了。
一人问:‘干嘛(读第四声)去(读qi)呀?’
另一人答:‘上法(读第二声)院。’
那人又问:‘原(第一声)告被告?’
另一人说:‘原告。’
那人说:‘是么!牛逼(第三声)啊!’
另一人怒:‘牛逼嘛呀!被强(第一声)奸了。’”
陈可放下筷子,纵声大笑了起来,于雷也跟着傻乐,连周围两桌的人都忙不迭地捂
嘴。
于雷实在学得太象,陈可笑得泪眼朦胧,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陈可其实是个爱笑的孩子,但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痛快地大笑是在什么时
候。绝大多数的时间,他的笑声只能在他自己的心里听见。
下午两个人都有课,于雷说在图书馆还有东西要收拾,陈可便独自回宿舍去了,一
路上还不断想着这一个上午的趣事。
陈可回到宿舍,张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头扒拉手里的饭。
“吃过了么?”张树问。
陈可恩了一声。
“刚才徐颖姐找你,你给她回个电话吧。”张树已经加入了院团委,徐颖似乎是他
的直接领导。
“我不知道她电话啊?”陈可说。
张树有些诧异,翻出自己的电话本,把号码抄给他。
陈可照着号码拨了过去。
徐颖说已经帮他开好了教室借用条,本周内下午4点到7点他都可以自由使用院里活
动中心的钢琴。
陈可谢过了徐颖,并且约好下了课去找她拿。
陈可在张树身边坐下,把上午的笑话也跟他说了一遍。
张树笑得很开心,但陈可总觉得他比起于雷似乎少了些什么——或许是一些眼神的
交流,或许……是一些深处的共鸣。
下午的课是高等数学,讲课的是一个女老师,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吐字一清二楚,
陈可非常喜欢她的课。高数是经济研究的基础,也是考研的公共课之一,大家都不敢怠
慢。但由于前面几节课都是高中里学过的知识,听起来还是比较轻松的,女老师也在课
上穿插了几个关于数学系的笑话,把大家逗得直乐。
下了课,陈可到女生宿舍找徐颖拿了借用条,上面盖了院团委的章。
拿着它,陈可很顺利地进入了管理学院的活动中心。
光华管理学院是全校最阔的学院,只有它拥有独立的豪华教学楼,而其它院的学生
只能挤在三个好坏参差不齐的公共教室楼里上课。当然,它的学生活动中心也是全校最
好的,洁白的墙壁,光滑的地砖,整齐舒适的桌椅都标志着该院学生身份的不一般——
光华的目标是“打造未来中国的商界领袖”。
在中心的西北角放着一架黑色的钢琴。
陈可轻轻地扶起琴盖,站在琴的前面,看了良久,然后随意按了一个和弦。钢琴的
响度十分完美,音色毫不粘滞,既明且亮。
从这里弹下去就是do。
陈可对自己说。
钢琴发出了大调式通常的结束音。
陈可在琴椅上坐下,漫无目的地弹起了一支舒缓的小调。
外婆……
外婆死了以后,陈可弹琴的次数就不如以前多了。
外婆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钢琴老师。
外婆很慈祥,但也很严厉。陈可还记得她让自己一遍一遍地练习指法,无论陈可怎
么撒娇、胡闹,也决不松口,直到自己的力度和速度都达到了外婆的要求。
外婆最喜欢肖邦的幻想即兴曲,陈可小时侯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象外婆一样流水般
地把这首曲子演奏出来。
后来外婆病了。当年不让须眉的才女变得连自己的儿女都认不出来,笑啊闹啊象个
三岁的孩子。他们把她送进了养老院。陈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有出来。
外婆什么事也不记得了,那些她亲自教过陈可的东西,也随着她辉煌的过去,幻灭
在养老院外头晾着的尿布里。
可每次当她一见到陈可,就死死地抓住他,要给他做好吃的,然后把上次陈可给她
带来的、她偷偷藏起来的饼干、蛋糕拿出来,看着陈可一口一口地吃下去。陈可吃的是
食物,咽下去的是泪水。
逢年过节,周六周日。只要是外婆回来的时候,陈可就坐在琴前面,弹幻想即兴曲
,弹爱之梦,弹月光,一首一首地弹,弹完了就从头再弹一遍。他不能出错,也不能弹
一些滥竽充数的电影插曲,他知道外婆在听着,她什么都懂。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拼命
地练——往往是踩着持音器,在清晨和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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