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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奎又回到猪栏门口,左左右右仔细地看了看那两头猪,确实太细了,大的也不过110斤左右,怪不得九哥看不上它们。可眼看着年关近了,欠的抽水费要还,电费要交,还要买酒买封子(包成半斤到八两左右一包的小吃,如红枣、白糖、糕点等,春节走亲戚时,与两斤左右的肉和一瓶酒搭配,是当地拜年礼的老三件),开春还要买农药化肥,都要钱呀。

龙奎在猪栏门口站了很久,最后决定把那头大的杀了过年。肉卖掉一部分,留一部分做拜年的人情肉。再把肚子里的板油和水油一锅煎了,吃它个大半年,至少保证义伟这一次驼毛毛不要吃锈锅菜。

这样决定以后,农奎心中又晴朗起来。想到大半年不愁油吃,这日子应该离中央领导所讲的“小康”不远了吧。

当地一般选在腊月二十六杀过年猪,二十七是一定不能杀的,“七杀”是大忌。二十六这天一大早就听到远远地有猪叫。农奎家里也是大清早就有队上人背着背篓来了,他们是来砍肉的。天天早上拾粪的郭二老头来砍肉,把他那只装着狗屎的的篾箕也挑过来了,大伙赶紧让他放远一点。

大伙来这么早,是因为可以在主人家吃一顿早饭。之前主人在外放信说家里杀过年猪,有砍肉的二十六早上准时到,并且会加上一句:“早点来,吃块猪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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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疏忽

屋外,屠户在准备给猪刮毛。他首先在猪的一条后腿上割开一道小小的口子,一根四五尺长的铁棍从这个小口子插进猪的皮下,往各个方向推进,直到猪全身每个部位的皮和肉完全分离。然后屠户把铁棍抽出来,俯下身用嘴贴紧猪腿上的那道小口子,拼尽全力往里面吹气。他的腮帮高高地鼓出来,像吹唢呐的人那样,脸憋得通红。几分钟后,猪全身的皮也被他吹进的气高高撑起来,这只猪就变得圆滚滚胖乎乎像突然长肥了几十斤似的。屠户停止吹气,用细麻绳在猪腿刀口的上方紧紧绑住。贺十老头驼着个背,泼泼洒洒提来一桶刚出锅的滚开水。屠户用瓜瓢舀起开水均匀地浇在猪的全身。烫过后开始刮毛,这吹过气的猪刮起来就很方便了。

刮过毛后,整只猪白白净净的,还在冒着热气。在开膛剖肚之前,先要把它架在两条春凳上趴着,背脊上一刀从头顶拉到屁股,开出一条寸来深的沟。贺十婆子捏着个半两小酒杯走出来,杯里装有小半杯盐。她把杯子恭恭敬敬地放在猪背上正中位置,杯底卡在刚刚切出来的那条沟里。然后老人站在猪的前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这是在敬神。在老一辈人的观念里,杀生是一种罪过,所以要敬一敬这猪的魂灵,保佑它顺利升天,同时也希望求得它的谅解。

几分钟后,估摸着猪的灵魂已经超度了,屠户才开始给大家砍肉。

杀了猪,家里最高兴的人是义伟。她帮着进进出出提桶端盆,嘴里又哼起了她那别人永远听不懂的小调。天气寒冷,她穿着宽大的棉袄,以前走路就笨笨的,现在也不过是笨重,队上来称肉的又都是些汉子,所以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大起来的肚子。

过完年,正月里只回义伟娘家给哥姐们拜了个年,家里没有什么别的亲戚来往。那几年刚分田到户,农民们还没有迷上打牌,村里还只有包工头家一台电视,大伙也没什么过节的娱乐活动。远远地听到过几次花鼓灯,但都没有到这个村角落里来。一是因为这地方太偏远,路不好走;更重要的应该是知道这几户人家都穷,即使不关门也打发不了几个钱。

所以没等到出节大家就开始春耕了。犁田、种秧谷、挖土、种豆子、种红薯,一年之计在于春。龙奎忙得一塌糊涂,完全忘记了忠义已到该走路的月龄。

丽玲与男人合不来,三天两头打架,现在她丢下强强去了省城打工,很久没回娘家来了。她男人到贺十家来闹过几次,他总怀疑贺十一家知道丽玲在外面的地址,或者干脆是他们怂恿她出去的。

事实的确是这样,贺十一家知道丽玲在省城的准确地址,因为她寄了信回来,龙章龙奎都看过。而贺十夫妇却叮嘱不能告诉女婿。“要治一治他,看他以后还欺不欺堂客!”然而丽玲男人却申辩说是丽玲欺他,而怎么个欺法他说他“讲不出口”。这句话在邻里之间成为一句经典笑话,广为流传。

女婿隔三差五地来要堂客,闹得贺十一家不得安宁,忠义还不能走路这件事就更加被忽略了。

而义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吃得好,这一次却很显怀。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已经怀孕几个月,不过家里人看到,她现在肚子已经很大了。往后天气一天天转暖,眼看着无法再用宽大的棉袄来盖住她隆起的腹部。

第二十四章,深夜来客

不幸的是,不久后,龙奎的担心就变成了事实。

这天晚上,忠义在床上睡着了,龙奎在电灯下补篾箩。家里只有一担篾箩,既担稻谷又担米还担豆子和花生,回义伟娘家时还要用来担孩子,另一头放上一块砖头压住。这篾箩是年年烂年年补,年年补又年年烂。底部挨地的四个角是往外拱出来的,因此很容易就磨破了。再织一担的话又得请匠人,不但要付工钱还要酒肉招待,这让龙奎一直下不了决心。现在趁着农闲的晚上补一补,补一次就是省了一笔钱。

义伟坐在炉坑前烧火煮猪食,火光照着她红扑扑的脸。她最近很是胖了不少,不但臀部和腰围长了肉,脸上也比以前红润了许多。龙奎看着她那发福的模样,心里自然高兴,想着这一次怀毛毛总算没有亏待她。

突然有人叫“贺龙奎”,声音传过来时,一行五个人已经走进屋里来,是妇女主任领着四个乡干部模样的男人。

龙奎的心往下一沉,耳朵里嗡嗡作响。而义伟听到说话声,以为家里来了客人,好奇而欢喜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笨拙地跨过门槛,高挺的腹部在电灯光下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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