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把玩着那把车钥匙:她这是暗示我们快逃的意思么
我想她是让我们自己选择,要么离开这里,要么留下来明晚面对源稚生。楚子航说,无论她的老板是谁,她的工作似乎仅限于庇护我们,而怎么行动,决定权在我们。。
用上百亿欧元的债务信用才换来了24小时的缓冲期,她竟然让我们自己决定恺撒说。
直到目前为止,她所做的事情对我们都是有利的,虽然不清楚她的最终目的。
楚子航说。
我们留下来面对源稚生又会怎样我们跟他并没有什么冲突,我们可以原谅他把我们丢在日本海沟里面,他难道还要赶尽杀绝么恺撒说,最多也就是强制我们离开日本。
我们双方都不希望神复活,所以我们不是根本敌对的。但在源稚女这件事上,我们又是冲突的。楚子航说,直到目前为止源稚女都是我们的盟友,我们只有通过他才能找到王将,弄清楚王将的计划。我们如果把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首先他的生命安全我们无法保证,其次这也意味着我们失去了在日本的最后筹码,我们从这场战争中出局了。
直到今天还没有人能让我出局,无论是哪个局。恺撒说。
如果我们又不想逃走,又不想出局,那么剩下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说服源稚生,说服他跟自己的弟弟合作,一起对付王将。我有种感觉,王将比藏骸之井里的神还要可怕。
他们兄弟之间完全没有信任感,而且在源稚女的状态下,他简直像个木偶。他已经在卧室里待了差不多20个小时,不吃不喝,他的斗志垮掉了,整个人也跟着垮掉了,真不知道王将的梆子声怎么会这么神奇。恺撒说,把这样的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等于把他送上绞刑架。蛇岐八家不会相信是王将引导出了他身体里的恶鬼,就算他们相信,也会把这个身体里藏着恶鬼的家伙杀掉。
不能把源稚女交给蛇岐八家。路明非忽然说。
你的理由是什么楚子航问。
我总有种感觉说不清楚的感觉,我们现在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表象,真正的危险还藏在幕后。王将的计划远比我们想的要复杂,但是能对付王将的只有源稚女,跟他弟弟相比象龟是个笨蛋。路明非犹豫着说,他确实很强,但是很笨,强笨强笨的。
楚子航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很奇怪,我也这么想。我也觉得王将在策划的事情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这里面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但我想不出那东西是什么。
那么还是由我去说服哥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风从门缝中穿过的声音。
源稚女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有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不久之前他还桀骜不逊,现在风都能吹倒他。
我们说的你都听见了恺撒挑了挑眉,他本来也没想对源稚女隐瞒什么。
外面那么大动静,我怎么会听不到呢源稚女无声地笑笑,虽然我现在跟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不过我想我还能帮你们一个忙,让我去说服哥哥吧。
你也觉得王将还有更大的阴谋没有暴露出来
我肯定。王将是那种冰山一样的男人,冰山露出水面的体积只是十分之一,绝大部分都藏在水下,王将也是。想要杀死王将要做十倍的准备,把种种可能性都考虑到。我没有告诉你们我计划在空中杀死王将,并不是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人,只是害怕泄密。这个计划只在我的脑子里存在过,连文字记录都没有,我想王将总不能窥探我脑子里的东西。源稚女轻声说,可我还是失败了,我以为我很了解王将了,但我知道的仍旧只是他暴露在外面的部分。
以你哥哥那种脑回路简单的人,确实不是王将的对手。恺撒说。
我隐约觉得什么危险的东西就要来了。源稚女的眼睛里透着惊惶,仿佛恶鬼看过他,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印记,整件事跟哥哥想的不一样,王将的目的绝不是完美的进化药,也不是神。他是那种要把一切都吃掉的人,无论多少人和他竞争,多少人和他为敌,他都要成为食物链的最高级。进化为纯血龙类又怎么能让他成为食物链的最高级呢你们可以杀死龙王,也有机会杀死进化后的王将。
但蛇岐八家不会相信,你根本没有证据支持这种推测。零忽然说话了,就在今天夜里,他们凿开了藏骸之井,里面的龙族亚种全都随着水流进入五千吨水银构成的人工地下湖里,如果神的胚胎真的在藏骸之井中孵化,那么它也会遭到致命的伤害。我想这时候你哥哥已经在为挫败王将的阴谋而庆功了。
你怎么知道恺撒吃了一惊。
我刚从那边过来。所谓的藏骸之井,其实是一条名叫赤鬼川的地下河,它和火山熔岩带直接连通,水和火在那里混合,形成了赤红色的热水河。零说,伊邪那岐把圣骸封锁在那个地方,其实是给它提供了足够的养分让它的生机始终不会断绝。蛇岐八家记载的历史美化了伊邪那岐,从一开始他就舍不得毁灭那个号称能帮助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的圣骸,白王用人类的贪欲来保护那东西。最终藏骸之井不但没有成为囚禁圣骸的监狱,反而成了神孵化的温床。
这是你来日本的真实目的吧楚子航问,校长安排的么
是的,我和芬格尔是同一批进入日本的,从很久之前校长已经开始担心日本,探索日本海沟也是源于这种担心。但我们没有猜到变化会那么快发生,所以原本我的工作只是收集资料,算作我的实习。
你收集到的资料未免太过高端了吧恺撒目瞪口呆,原来他们在日本境内大肆购物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触及了蛇岐八家的隐秘历史,和隐藏在这一切后面的巨大危机。
我用了各种手段,源氏重工、神社和各家家主的住宅我都潜入过,有时也采用威胁和收买的手段。神社的一位神官似乎因为心理变态的缘故,对于外貌幼小的女性有着超乎寻常的好感,我利用了自己在这方面的长处,从他那里获得了很多资料。
这种事情你也能说得那么学术路明非听傻了。
简单地说,我色诱了那个老淫贼。零冷冷地说。
好吧好吧,你还是含蓄一点为好
在蛇岐八家看来他们已经接近全胜,剩下的工作就是除掉猛鬼众的余党,王将当然是最优先清除的目标,你是其次。你曾经试图杀死王将,但在蛇岐八家看来只是一场内斗。你是恶鬼,你早已违反了家规,蛇岐八家容不下你这样的人。零盯着源稚女的眼睛,你哥哥也认为你没有必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亲眼看过你恶鬼的一面。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还是会尽全力说服哥哥。源稚女缓缓地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你觉得我们需要他的力量恺撒问。
不,这是唯一一个我能跟哥哥和解的机会。源稚女轻声说,他立志要当正义的朋友,所以无法接受身为恶鬼的弟弟。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都没再跟他见面。有时候我很恨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绝对的亲人啊,难道就因为我的血统,他就把我杀死抛弃在废井里么天下有什么事情比他是我哥哥我是他弟弟这件事更重要么正义什么是正义我根本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正义的存在,那些只是成年人编出来骗孩子的词语罢了。但他相信,为了正义他可以把一切都舍弃,他那种人到底是正义还是无情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委实是个过于沉重的话题。
可更多的原因是我不敢面对他,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我让他觉得肮脏。我曾想过我永远不是哥哥的同路人了,我只能成为他的敌人。我做过的坏事可不止当年鹿取镇上的杀人案,我是猛鬼众中的龙王,手上沾过很多人的血。这样的我,又怎么回去面对他呢
但就在今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我那么想要杀死王将,不光是因为我恨他,也因为这是唯一一件我能用来向哥哥求情的事情。我要以王将的血洗清我自己的错误,然后也许会有一点点的机会,我还能再成为他的同路人。但我失败了,如今的我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风间琉璃还是个对哥哥有用的人,源稚女却不是。但即使这样,我还是想跟哥哥和解。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至于我的未来,由他决定。他如果决定杀掉我,对我来说也是应有的结局,我杀过人,然后被杀,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公平的事么
源稚女深深地鞠躬:这些天来拜托诸位的照顾,没把我作为异类来看待,除了你们,只有那些和我偶遇的女孩会把我当作正常人来看待。
路明非心里微微一动,世界上的人种类真多,有些人恨不得与众不同高高在上,有些人却在内心深处以自己是个怪物为耻。
绘梨衣也是个怪物,某种程度上他自己也是个怪物,怪物和怪物,就该同病相怜。
想清楚了么如果你哥哥真的决定处决你,卡塞尔学院可是无法庇护你的,日本是你哥哥的领地。恺撒对源稚女的背影说。
想清楚了。危险确实很大,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是再怎么恨都要跟他和解的啊。因为没有了他们,你就连人生都无从谈起了。源稚女转过身,缓缓地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路明非没来由地想起叔叔和婶婶,那个骚包的中年男子和那位家庭妇女想必还被大雨困在东京的某个酒店里,婶婶正为每日支出的房钱骂骂咧咧。是啊,有些人,再怎么样你都想要跟他和解,好比叔叔和婶婶。足有六年的漫长时间里他在叔叔家里过活,能够称得上家人的就只有那三个人,你不喜欢他们讨厌他们恨他们,再也不理他们,就等于把那六年人生扔进了垃圾堆,觉得那是错误的时光,再也不愿回想。其实那六年里也有很多的好事情不是么婶婶那么抠门的人,还会因为单位发的梨要坏了,炖了大锅的梨汤给路明非和路鸣泽分着喝呢,每个梨子都要削皮挖核,然后炖上好久。
人长大了就是要跟世界和解的,然后就会感谢你遇到过的绝大多数人。
那就这么定了恺撒把车钥匙扔在吧台上,明天晚上就在这里,我们和源稚生谈判,这等于是学院和蛇岐八家的谈判。
我们能代表学院跟蛇岐八家的领袖谈判楚子航皱眉,我们如果做了任何错误的决定,都要算在学院头上。
不,我们做了任何错误的决定,结果只能自己承担。恺撒点燃一支雪茄,深吸一口,吐出青色的烟雾,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支付代价,我们如果信错了源稚女,或者源稚女的判断出错,结果得算在我们头上。
零说蛇岐八家打开了藏骸之井,但在找到圣骸之前我们都不敢确认神真的死了,那东西跟我们以前遇到的对手都不一样,它靠吞噬人心活着,只要人类还有对于进化的贪欲,它总能找到复活的办法。楚子航说,神如果彻底苏醒,东京是否还存在都是未知数。这座城市里有上千万人,我们能决定这个历史的进程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
路明非又想起那个关于选择的问题,一条铁路的岔道口,一条岔道上立着火车经过,严禁在铁轨上嬉戏的牌子,另一条岔道上没有任何标识,因为它已经废弃了,不会再有火车从这条岔道上经过。十个不听话的孩子无视了那个警示牌,在危险的岔道上玩耍,只有一个孩子独自在没有警示牌的道路上玩耍,他早慧又孤独。现在火车来了,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扳道岔,你可以选择不扳,火车会杀死那十个不听话的孩子;你也可以扳动道岔,让火车杀死那个听话的孩子,用一个孩子的生命换回十个孩子的,让十个家庭不会伤心难过:
你扳不扳呢扳不扳你都会自责。最好这个时候你根本不在岔道口,没有握着扳动道岔的那根杆,这样无论死多少人都跟你没关系,你大可以事后哀悼一下,心里会好过很多。
换个角度来想,源稚女岂不就像那个早慧孤独的孩子么他认为王将的阴谋绝不止于此,蛇岐八家却已经要开庆功会了。可源稚女也未必就是正确的,他甚至未必可信,也许他自始至终就在欺骗他们。
路明非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历史和世界这种大事情扯上关系,但如今他已经卷进了历史的线团,人类或者龙类,谁能够繁衍下去控制这个世界,岂不又是一个火车过岔道的问题
我们想一想,如果处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是我们,而是校长,他会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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