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帮宁远治病过程中,将自己的大半功力尽数输入他体内,否则宁远早已是个死人。
就算我早知道,除了谢谢他,又能做什么呢?
许久以后想来,很多的事情早就已经出现了征兆,不过是我们自己因为各种因由,粗心罢了。
宁远正式醒过来是在五天以后,那天早上,我总有一种预感,外面的天气很好,应该会发生什么好事吧。
果然,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兴奋的扑了上去,差点把他再次震晕了。
“喂,醒了醒了,想不想吃什么东西?”我笑眯眯的,他现在的任何要求我基本都能满足,期限仅限于今天。
他很疲惫的闭了闭眼,微弱的摇了摇头,又睡了一会儿方才清醒,只是这次牢牢的牵着我的衣角,再不肯松开。
我低头看了看,很无语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眼还有些飘忽,半响落在我还是扁扁的肚子上,咧嘴,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腊月……我在……做梦……”他的身体虚弱,话都说不利索。
我吸了吸鼻子,很淡定的道:“不是你的。”
才不过是几天的功夫,这点破事已经成了我打击别人的重要资本。
他沉默,恍似没有听到一般,过了许久,“哦”了一声。
我翻了个白眼,哦个头啊,我说不是你的,你都不生气,没劲!
我们在冷千秋的地宫里一直待到一月后宁远可以略略轻松的在地上走并且逐渐一点一点的恢复功力,事实上他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恢复的快很多。我初时诧异,然而不过几日,便在一次做饭途中折回看到了在屋外一闪而过的皂色衣袍。
当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就走,不管冷千秋做什么,只要他能让宁远很快的好起来,我干嘛要去阻止?
这期间冷千秋甚少光明正大出现,偶尔出来也是给宁远扔下几瓶药就离开,装的挺像那么回事似的。我也就好过睁只眼闭只眼,任着这两只在我眼皮子底下畏畏缩缩的搞些小动作。
唯一省心的就是,在我看来不过能够支持几天的米和菜,省着居然足足的支持了将近两个月。
那天晚上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一场秋雨迫在眉睫,不知道为什么,冷千秋和宁远的表情都是多少有些奇怪的。
宁远脸上的表情是冰封般的凝重,紧绷的背像是屋内挂着的生了锈的弓弦。而冷千秋则是难得的轻松,没有了冷笑嘲讽,再配合上刚刚长出来的胡须和略有些花白的头发,看上去居然有了一丝神仙状的超然物外。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冲动,人都说心动不如行动,于是我很大方的张口问了出来:“冷庄主,您贵庚了?”
第一次见他,觉得他也不过就是比安大叔略略大一点,可是我就是好奇的不行。
冷千秋低头深思,回答的也很随意:“不记得了,五十,六十,也许更老。”
“看不出来啊。”我很欢快的继续套近乎:“您平时怎么保养的?”如果有方子就好了,我可以抄了去卖,这样子没准会大赚一笔,就不用愁养活孩子了。
“恩。”冷千秋颇有深意的扫了我们两个一眼,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采阴补阳。”
我默,偷着偏头看了一眼宁远,他脸色也是倏忽间不自然。
好吧,当我没问过。
“丫头,吹吹这个。”冷千秋扔了一个东西过来,闭眼随即将双臂置于脑后,整个人在椅子上舒展开,那一刻,犹如一个年轻人一般的自在。
我看着他,默默地将那个铜哨子放在嘴边,慢慢的吹了起来。
那只哨子本来是萧姑姑惯用了的,不管在谁手中,只要吹得响,千里之外她亦能得知。
只是,世上如今知道这个哨子吹法的人也就只有我和紫灵姑姑了。
哨声嘹亮,我吹的是一首鹊桥仙,很欢快的曲调,兜兜转转的萦绕于怀。那是小的时候萧姑姑第一次教我吹哨子,因着这个最简单,我又爱玩,便教了这个。只不过,她一直最不喜欢的也是这一曲。
“人这一生,哪有这么多的喜庆事,不过都在苟延残喘罢了。”萧姑姑见我吹得欢喜,扔下了这么一句,便不再教我。
两情相许,朝朝暮暮,在她眼里不过一直是个冷笑话,有的时候我睁开眼睛,总觉得她似乎是没有死,依旧是安静的站在山顶,看着山下众人慢慢碌碌,荒诞而为。寒洌的面罩下没有半分的喜怒哀乐。
就像现在,我产生的恍惚,总觉得吹完了这一曲,她就会从远远的地方赶过来。
“这个不是她教你的罢。”冷千秋闭着眼听我吹完,方才开口,嘴角溢出一丝惨笑。“她那样的人,若是听见你用这哨子吹这么欢快的曲子,只怕是要生气的。”
他睁眼时,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闪出一丝晃动的光,“她一生气,就躲起来,喝光所有的酒。不管你说什么,她都不理。”
他完全的沉浸在那些虚无的回忆中,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黯然的色泽,像是陈旧了许久的古书,页色泛黄,却是脱不掉骨子里曾经高贵的装帧。
“萧姑姑不会生气。”我轻轻的将那枚哨子放在桌面上,低声道:“她说过,人既然已经不在了,东西又有什么值得追思尊敬的,总不过原就是些死物件,几十年后也是土里埋得糟糠渣滓。若是真依恋,倒不如活下去,受那人受过的罪,吃那人吃过的苦……”还有后半句,我小心的瞄了瞄他的表情,并未说出口。
冷千秋眼睑微垂,浅笑道:“罪赎够了,见了那人,方才抬得起头来,对不对?”
恩,我点头,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一旁的宁远始终是沉默的,唯有视线落在我身上,才会有片刻的柔软,我不知道他这种如临大敌的架势从何而来,我很懒,不想过问。
“丫头,把手伸过来。”冷千秋冲我招了招手。
我很听话的伸出手,任由冷千秋把住了我的脉搏。就当是做产检呗,况且这么好的大夫是不多见了。
冷千秋把住我的脉足足有两刻钟,从最开始的面无表情到最后微微颦眉。
我的心一下子提溜到了嗓子眼,他皱眉毛作甚?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把我揽进怀里,我侧目,那人正目不转睛的专心盯着冷千秋的表情,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忧郁的不行,要知道这些日子一直很奇奇怪怪的,我既没有感觉到腰酸背痛,也没要吐的死去活来的,顶多就是偶尔恶心一下,刚开始还得意宝宝很乖,不肯给我添麻烦。
冷千秋又沉吟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结论:“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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