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鹅卵石石子铺成的小路,从主干道上向右分出,延伸到路的尽头便是一道黑色的木栅栏。正对小路是一扇黑色的小铁门,铁门上镶着中国传统的紫铜兽形门环,上方镶着一块用中德两国文字标着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东江路桥公司驻欧洲代表处”。那是一幢依山坡而筑的三层小别墅。二层、三层在坡上,一层在坡下,顺势而建,可谓巧夺天工。
揿响门铃,电子应答,问明身份,铁门嘎然而开。沉沉的夜色揉进了一抹温馨明亮的灯光,光亮中走出一位和蔼的中年妇女,她笑容可掬地欢迎客人们的到来,并告诉他们h省的客人已先于一个小时前到了。
小伙子忙不迭地介绍:“这是本公司驻欧洲代表处的代表,姓黄。我是副代表,姓龚。代表处就我们两人。工作、生活、管理、打扫这幢别墅全是我们两人。”说完帮老荣、郑东他们卸下行李。
黄大姐把客人们领到各自的房间,两人住一问。房间内松软的地毯上靠墙放着两张简朴的小木床。新浆洗过的被褥发出沁人的肥皂清香,使长途飞行十多个小时的旅人感到特别亲切。卸下行李,安顿好住宿,郑东在小浴室轻轻松松地洗了个淋浴,顿感血脉流通,浑身舒畅,疲劳减了一半,头脑清新厂许多。
26
热情的女主人领着新到的客人,参观整幢别墅。
别墅的第一层建在坡底,朝南的一侧是会客室、办公室,餐厅占了很大的面积。会客室的墙壁上除悬挂着一些西方廉价的油画复制品外,还引人注目地挂着一排彩色照片。
黄大姐介绍:“别看我们的代表处规模不大,但住过的首长不少,包括分管路桥工程的副总理及部领导,凡来德国都住在我们这儿。”
大家定睛一看,果然墙上的照片是男、女主人与部长、副总理的合影彩照。国人十分熟悉的部长、副总理赫然其中,于是大家表示深感荣幸。
黄大姐不无惋惜地说:“可惜h省的任铭书总编辑一行三人早来一步,副总理住的豪华套间已被他们包租了,诸位只好委屈住在普通客房。”
于是老荣就说:“客房条件就很好,感谢大姐费心。”
其实大家心中盘算的是:“出国嘛,吃、住都可将就些,只要多留马克,多带点洋货回去,也不枉出来一趟。至于豪华套间,谁有钱谁住去,咱们不希罕。”
在黄大姐的导引下,荣主任一行五人,参观了会客室右手的宽大办公室、左手的大餐厅。沿走廊北侧是洗盥室、锅炉房、桑那浴室,靠西侧是一方长宽各约15米的室内游泳池。
黄大姐说:“诸位如果感兴趣的话,现在空着的游泳池,可以注满水,让大家游游泳。”
老荣代表大家向女主人的热情关照表示感谢,并说:“谢谢大姐美意。到德国来,意在办书展,感受异国风情还嫌时间不够,恐怕无闲情逸趣来游泳。不必费心,不必费心。”大家于是频频点头,表示与老荣意见一致。
别墅的二层是客房和主人的卧室。西侧的辅助用房沿街而建,一层为车库,二层是储藏室。二楼的木结构阳台走廊连接着辅助用房。楼下的会客室玻璃门推开就可进入绿树环绕的小院。松软的草坪绿草如茵,四周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常青灌木,簇拥着矮树丛的是高大的雪松、水杉,天然与邻居的院隔离开来。透过枝叶茂盛的树丛,可以看见毗邻而建的是一幢乳白色的小洋楼,与这里黑色木结构别墅形成鲜明的对比。整个环境显得幽静而雅致。
沿楼梯向上的第三层是一问宽大的活动室。这里灯火通明,20英寸大屏幕彩电正播放着德国新闻。沙发里坐着刚刚沐浴过,穿着宽大睡衣,趿着拖鞋,跷着二郎腿的艾莉莉女士。
艾女士红扑扑的脸蛋,湿漉漉的秀发,加上撩起睡衣后架起的大腿,白花花地晃眼,显得有点妩媚,更有点放肆。她悠闲地嗑着瓜子,全身靠在皮沙发上,英姿勃发。看到老荣、郑东一行鱼贯而入,只是下意识地把裸露的大腿用睡衣的下摆遮严实,连屁股都未抬,继续欣赏着电视节目。
体格匀称、老当益壮的任铭书总编辑也许在飞机上补足了觉,此刻显得精神抖擞,他正和生龙活虎、健壮如牛的李一帆你推我挡,来回奔走地打着乒乓球。总之,来自h省的人并未把来自a省的弟兄当成自己人,一副冷漠无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还是老荣主动微笑着向他的小校友艾女士招呼:“艾小姐,你是我们组的翻译,我们今后在德国的活动,仰仗小姐多关照了。”
艾女士这才把脸转向老荣,秀丽的面庞挤出一丝微笑:“哪里,哪里,这个翻译我是当不了的,也当不好,那纯属是书展筹备组寻我开心。”说完又自顾嗑瓜子,看电视了,把个老荣晾在了一边。
这时郑东嘻皮笑脸地用手搭着老荣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老荣,你别自作多情了,你看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吧!他们是并不欢迎我们加入他们那个‘圈子’的。所谓‘圈子’者,是志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别人是难以涉足的,像你这种异质分子混入,肯定会改变他们的成分,他们怎么可能欢迎呢?这就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如本厅谭冠厅长是与邬历、魏铭利、鬼子陆、崔牛牛之流是一个圈子’,你老荣只是在外围打转,想挤也是挤不进去的。”
老荣却宽容地笑了:“还要在一起生活、活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必呢?”
郑东听了这熟悉的语言,感到十分刺耳,说道:“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当年查出版光屁股女人画册时,谭冠也是这么说的。你瞧他们这帮人,那傲慢的样子,连正眼都不希罕瞧你一下,你和他们搭讪什么?”说完自顾自“咚咚”地下楼去了。于是大家悻悻而去,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下楼回到房间内,a省的弟兄们各自漱洗、沐浴、休息。老荣、郑东这问屋正对庭院的阳台。他们感到奇怪的是这宽敞明亮的玻璃门从上到下占满一壁墙,却未见有窗帘一类东西遮挡,难道就这么一览无余地睡觉吗?心中深感纳闷。
虽然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加上时差的原因,人感到有点疲倦,但是仍了然无睡意。郑东独自拥在沙发里来回换着电视频道。他是“扫黄”职业病,看看西方世界的电视节目到底“黄”不“黄”,换来换去,不是新闻台,就是娱乐台,还能收到法语、英语电视节目。但无论是新闻还是娱乐节目,乃至广告都很干净,未发现有资本主义腐朽、没落的生活方式在污染腐蚀伟大的德意志人民。
老荣则忙着打电话,说:“要挂一个长途电话给太太,这会儿中国正是早晨,太太已经起床了。”
老荣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他进房门就笑嘻嘻地发牢骚说:“我还以为那****的翻译水平有多高呢,原来不怎么样嘛。她正在前面大厅打长途,一会儿海德堡,一会儿巴黎,一会儿汉堡,抱着话筒折腾,她是在用英语谈生意,那口语蹩脚得很。说话低声低语,神神叨叨地说是什么生产线,光盘售价,鬼头鬼脑的。她以为我是老土,不懂英语,所以也不避我,没完没了。打到现在还没完,我是等不及了。”
郑东说:“那你还一口一个小姐的、翻译的,拍马屁,是不是给那个徐娘半老的骚娘们迷住了。我一看她,就不像是好货,那水平怎么能和翻译《意大利ji女》的荣大编审相比呢?”郑东故意将“舞女”说成“ji女”是为厂打趣老荣,他根本不管满脸通红的老荣,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看整一个‘hji女’,还臭美。”
老荣红着脸说:“你这张臭嘴太损人,毕竟都是兄弟省的同行,还在一个组里,还是迁就一点算了,不要窝里斗。”
郑东说:“你看他们这帮人,神神鬼鬼的,把你当自己人吗?你还是自己把自己当人吧,别叭儿狗似地舔着他们,不信走着瞧,他们愿意和我们在一起活动吗?未必见得。”他们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聊着,有心无意地看着电视,渐渐地睡着了。
27
郑东一觉醒来,已是凌晨…。他轻手轻脚去了洗手间解手,回来轻轻带上门,只听见老荣正发出均匀的鼾声。他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两眼盯着玻璃门外。法兰克福的夜晚安谧而宁静,傍晚的秋雨洗去了天空的阴沉,夜空瓦蓝瓦蓝的,四周高大的松树、水杉影影绰绰形成高低起伏落差极大的剪影。一轮圆月明镜般挂在空中,苍穹上缀满了灯笼似的小星星,真是美丽极了。具有诗人性格的郑东感受着异国秋夜的美丽。他想到了鲁迅笔下的秋夜,那秋夜是一种美丽凄凉的压抑,使人伤感。这秋夜却令人神往,那样心旷神怡,月色清朗,银辉把四周的景物照得格外清晰。他情不自禁地推开玻璃大门,向木板铺就的阳台踱去。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连秋虫呜叫的声音都没有,静极了。惟有阳台的另一侧豪华套间里明亮刺目的灯光,形成一道明显的分界,似一柱强光注入庭院的草坪。穿着睡衣的郑东禁不住好奇心的yin*向阳台的另一侧踱过去。一个高度紧张忙碌的画面,映入了他的眼帘:穿着睡裙的艾莉莉女士披散着满头秀发,一手拿着圆珠笔,一手拿着白色小本,在上面紧张地登录或核对什么。身穿圆领汗衫的李一帆先生的面前是一张宽大的老板桌,桌上明晃晃地像是堆着一桌银元宝那样,整齐地堆码着光盘的裸片,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郑东眼前为之一亮,这银色光芒极其眩目而且震撼人心。这就是他们带来的参展样品,而展品竟这么多,宽大的席梦思床上散放着花花绿绿的彩封,桌下地毯上一叠叠的空塑料盒。这是一组豪华套间,分为里外两问,据黄大姐介绍那是给国内来的首长住的,正好被h省来的男女占了。更深夜阑,寂静无声,他们那窃窃私语的声音仍然像秋虫在草间行进那样声声人耳。
不知是郑东的踱步声惊动了屋内的客人,还是他抽着香烟的烟火在暗夜里闪烁,使他们突然发现屋外有人。总之,房内的客人发现阳台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像是一个幽灵在徘徊。李一帆先生先是惊讶,后是恍然大悟,立即向墙边的开关揿过去。这时墙上徐徐落下一挂木制的门帘,把屋内挡了个严严实实。月色依然是那么柔和,四周依然是那么静寂,那幅神秘的图画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意外的发现使郑东感到一阵阵疑惑。但他终于弄明白了那墙上的开关可以操纵玻璃门上的门帘。他带着满腹问号,如法炮制,门帘嘎然而落。门外美丽柔和的月光被隔在院落之中,室内顿时一片漆黑。那里暗中闪烁的是他那大睁的双眼。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渐渐地睡去。清晨,是老荣把他叫醒,催他去吃早饭。
这儿的住宿费每人每天75马克,代表团制定的标准是125马克,每天可节省50马克,早餐免费。黄大姐每天早起,为自己的客人烧早饭。早餐还算丰盛,烤面包、牛奶、煮鸡蛋、吉士、榨菜、午餐肉,加上熬得稠稠的大米稀饭,可谓中西合璧,刀叉、筷子每人一套。
a省的5位先生围着餐桌坐下来,大家相互望一望。老荣看看大家说:“h省的先生、女士还没来,是不是等他们一起吃。”
只有郑东旁若无人地盛上碗稀饭,漫不经心地说:“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忙了****,累着呢,不会马上来,别等了。来,大家吃。”
于是大家动叉的动叉,提筷子的提筷子,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在国外的第一顿早餐。谈不上狼吞虎咽,却也吃得极多,显然大家的胃口极好。因为昨晚上大家都是吃自带的方便面和饼干。郑东因为第一次出国,没什么经验,什么吃的都没带,只好吃老荣带的方便面,以后每天晚上都这么伙着吃,使他初次领略了中国人的出国是怎么回事。因此,大家心照不宣地尽量多吃些免费的早餐。好在黄大姐每天准备得都很充足,也很丰盛。
早餐行将结束时,h省的任铭书总编辑一行人才打着哈欠,趿着拖鞋,下楼吃早餐。他们富有,但也想多省钱,与a省的先生们心理是一样的。
郑东只顾自己大吃大嚼,头也不抬,只当未看到这些人进来。
在他看来,这伙端着贵族架子的人,其实心中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因而他们远离大众,独来独往,看似清高,实质心虚得可怜。
还是老荣歉意地向他们笑一笑,算是打招呼:“对不起,我们先用餐了,早上还要去展馆布展。”老荣慢条斯理地用标准的英国绅士风度,又起一片午餐肉夹在两片烤面包的中间,涂上黄油,喝上一口牛奶,吃上一口夹心面包,慢嚼细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荣边吃边说:“当年在英国的时候,我住在一个英国老大娘家里整整一年。老大娘是标准的绅士出身,只是后来破落了,虽靠出租房子为生,但淑女的架子不倒。是她教会我英国人待人接物的礼仪,首先当然是学会使用刀叉。”
说完有意对着郑东示范起来,他右手持刀,左手弄又,慢慢地切开午餐肉,并举叉将切下的午餐肉送进口里。他对着郑东说:“像你这样狼吞虎咽,是不符合礼仪的。”
郑东则没好气地说:“兄弟我本来就是平民百姓,填饱肚子就行,没那么多臭讲究。”说完眼睛扫视了一下四周,先生、女士们均用奇怪的目光瞪着他。他则拿起餐巾纸胡乱抹了一下嘴,吹着《山楂树》的口哨,掉头就走。
在郑东看来,过分地在形式上讲究礼仪反而掩盖了人的率直本性,有些人表面上彬彬有礼,礼数周到,对国是民瘼则冷漠无情,对强者鞠躬作揖,对弱者漠不关心,甚至欺压**。所谓恃强凌弱,媚上压下是也。有的人表面道貌岸然作谦谦君子状,骨子里却忙着算计别人,摘取权力或金钱的果实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礼仪就是一种虚伪的客套,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只是伪君子华丽的时装,假道学高耸的桂冠而已。比如刚刚进来的任铭书总编辑一行,衣冠楚楚,华服盛装,一副假贵族的作派,就令他恶心。对老荣的回答,实际是对这些先生的蔑视,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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