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只剩下女主持未定,如今连女主持都定了下来,各种彩排活动都可以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就在肖羽童喜滋滋地琢磨着该穿什么礼服、该准备怎样的演说词时,居然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谈嫣。
我完全没料到,谈嫣竟然会干涉此事。
我不是公私不明的人,更不会把对她的私愤用到这里。她虽说是法学一班的小导,却不过是我们研究生部的外联部部长而已,按道理来说,迎新晚会主持人人选的择定,和她基本上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于是,在徐老师紧急召集几个班小导开的那个短会上,我的态度十分坚决:“我觉得法学二班的肖羽童是很合适的人选,徐老师也知道,她在高中期间就已经是他们学校里出了名的主持人,能力和台风一定没有问题。”
谈嫣毫不给我面子地冷笑一声:“高中期间?我本科的时候还是主持天后呢!凭什么不让我上?”
我这才恍然大悟,谈嫣之所以会在肖羽童做女主持这件事上横加阻拦,并不只是和我作对的关系,更因为她自己想做这个女主持!
明白了这一点,我也笑了:“你是不是主持天后我不管,但我必须提醒你,迎新晚会是为大一新生办的,我们已经是研二的老人了,和他们争这些个机会,似乎不大合适。”
谈嫣化了浓妆的眉眼格外妖娆,她恶狠狠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极其刻薄地说:“江乔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算盘呢。不就是那天何嘉言会去看吗?你怕他见我在台上太耀眼,衬托得你更像丑小鸭吧?”
这就是谈嫣。
她的名字自然是取谈笑嫣然之意,可这个人刻薄的口舌和笑容,却绝对和嫣然二字没有半分的关联。
谈嫣的话锋芒太露,以至于徐老师和另几个班的小导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我按捺这心底那股强烈的想要骂回去的冲动,微微一笑,无比平静地回道:“随你怎么想,只是,你就是不能上。”
徐老师只是学工办的实习老师,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又因为他和我以及谈嫣都比较熟,所以也不好太过直接地训斥我们,只是客套地劝了一下,然后说这事稍后再议,就宣布散会了。
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时候,谈嫣不无得意地朝我挑衅:“嘉言说,那天看到你了。”
我眉目沉静,不动声色。
她就进一步炫耀了起来:“你瞧,他连这个都对我说,可见他对你早就没感觉了。我劝你啊江乔诺,早早死了把他追回去的心吧!”
我在心底冷笑,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何嘉言追回来了?
“被别人抢走的男人,我不稀罕。”我抬起眼皮看了谈嫣一眼,说完就走。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脚步顿了一下,转头对谈嫣说:“差点忘了告诉你,肖羽童是个好孩子,我绝不会让她像我一样——被你这种人祸害。”
谈嫣秀丽的眉毛霎时挑了起来,看她想要反驳,我冷笑一声,懒得听她多说,大步离开。
走出了第五教学楼,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情绪好不容易整理好,就看到几步外肖羽童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有事?”我收起心底的烦躁,笑了笑,朝她走过去。
她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地开口:“我听说……一班的小导好像不大支持我做女主持,姐姐你,应该很为难吧?”
我抬眼看了一下略显苍茫的天色,不答反问:“你待会儿有课吗?”
不懂我为什么要转移话题,她脸色迷茫,却乖巧地摇了摇头。
我笑:“陪我去操场坐会儿吧。”
并肩坐在操场观礼台的台阶上,我给出了谈嫣不支持肖羽童做女主持的理由。
“我和谈嫣本科的时候是室友,因为脾气不对,又加上在学习和工作当中各种各样的矛盾,所以关系越来越差。她不支持你,并不是因为针对你,而是在跟我过不去。”
肖羽童看着我,一双大眼睛在夜色和路灯的映衬之下更显明亮,她似懂非懂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了一句我完全没想到的话:“可是,我怎么听说……一班的谈小导和姐姐以前是特别好的朋友?”
我被这句话噎得不轻,侧脸瞪她一眼:“你听谁说的?”
肖羽童吐吐舌头:“我八卦嘛。你就告诉我有没这回事吧?”
我犹豫了一下,无奈地承认:“没错。大一那年我们曾经非常好,所以后来也就特别僵。”
肖羽童一拍手:“懂了!因为太在乎,才会恨得深嘛!”
我再次瞪她:“我可不在乎!”
“那何嘉言呢?”她忽然问。
我呆了一瞬。
下一秒,我就恼了。
迟轩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四年,这已经让我足够震惊的了,如今看来肖羽童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知道了,也就是说……
连大一的新生,都知道我和何嘉言曾经有过一段吗?
想到这些,我不自觉地绷住了脸:“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肖羽童苦着一张脸,喃喃地说:“真可惜……大二的学姐们给我们讲你和何嘉言的事,都说你们是金童玉女呢!怎么就散了呢?”
我淡淡地说:“他喜欢上了别人,我不想委屈。”
“就是那个谈嫣对不对?”
肖羽童愤愤不平了起来:“学姐们说的时候我还不大信,现在可是确定了!我第一眼见她就不喜欢她。她不是一班的小导吗,听说和班里的男生各种暧昧,尤其是那个叫迟、迟轩的,好像还一起出去喝酒来着……”
肖羽童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脑子在“迟轩”这两个字和谈嫣联系在一起时,就已经卡带了。
和谈嫣喝酒?
在我找了他整整大半夜的昨晚吗?
想到迟轩,再想到谈嫣,我忽然间觉得累得不行。
于是我对肖羽童说我先回去了,并向她保证迎新晚会主持的事情不用她担心,然后尽快离开了操场。
一路上,我的脑子控制不住地回顾大学四年里的各种琐事,我想起曾经和我默契十足的何嘉言,我想起处处朝我使绊的谈嫣,我想起他们居然凑到了一起,构成对我最具有打击力度的天团。
而如今,居然加上了一个迟轩。
骑车回到家,我更是累到无以复加,推开房门看到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迟轩时,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很累,嘴都懒得张,无声从他身边经过时,我听见他用一种非常奇异的语调吐出一句:“听说,你昨晚去学校找我了?”
我站定,疲倦地侧了侧脸。
他居然微微翘起嘴角,对着我笑:“不问我去哪儿了吗?”
他像是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蕴满了笑,昨天那副阴鸷狠戾的样子,就好像是我的错觉一般。
可是,今天的我实在无法像以往那样笑嘻嘻地和他吵架和他闹,一想到就连他都和谈嫣亲密到一同出去喝酒的地步,我实在无法压下那股子挫败感。
我确实失败——谈嫣抢走了与我互相喜欢三四年的何嘉言,如今,甚至要拉走我身边的迟轩。
“喂。”
也许是看出了我心神不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近我,倾低身子,那双瞳仁漆黑得像是点了墨的眸子里蕴着笑,从下往上看向我的脸:“脸色这么差,每月那几天?”
听他调侃,我没有像往日那样训他,而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尽可能语调平静地出声问了句:“你昨晚是和谈嫣一起,对吗?”
他先是一怔,转而明白了什么,笑意瞬间垮了下来:“许你被别人抱,就不许我交朋友?”
我也笑了一下,却很疲倦:“没,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不是说过吗?你不喜欢被我管,我也没资格管。”
我的话音落定,迟轩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定定地盯着我的脸,眉眼间藏着几许缥缈的复杂神色,我根本看不懂。
就那么彼此不让步地对视了半晌之后,我叹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回房,却听到他突兀极了地低笑一声。
“是因为何嘉言,对吧?”
我脊背一僵。
他顿了一下,笑声越发冷峭:“你不喜欢谈嫣,所以也不喜欢我和她一起,不就是因为何嘉言?”
我愣了愣。他知道那个人不是苏亦,而是何嘉言了?转念再一想,也对,他昨晚既然是和谈嫣一起喝酒,不知道这个才叫奇怪。
我抿了抿嘴,认真地说:“我答应过你,只要你高考顺利,我不能再多管你的事。你喜欢和谁一起是你的私事,我不能干涉,我要说的是——以后你不许夜不归宿。”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你能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他盯着我的眼,笑容玩味:“私事?你连我什么时候回来都要管,还算不管我的私事?”
“这是我的责任,是底线,我不能再让。”
“责任。”他冷笑,“又是责任。”
我今天实在疲倦得不行,不想再和他就我照顾他到底是不是责任这个问题进行无聊的讨论,我举步离开,不忘嘱咐一句:“明天你还有课,早些睡。”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总是梦到迟轩一脸冷笑地看着我,他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
梦里我多想告诉他,其实我也很累,我也不想这么出力不讨好,我也不想计较他和谈嫣走得近,我也不想……
因为这件事而莫名其妙地难过。
几乎一夜无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没过多久闹钟就响了。
想到今天第一节就有课,我生不如死地爬了起来,眼睛打开房门,我就愣了——迟轩居然衣装整齐地坐在客厅,看样子像是在等我。
听到动静,他转脸看我一眼,然后别开视线,地说:“早餐在桌上。”
我怔愣愈深。
我们虽然住在一起,却从来都是各自起床各自吃饭各自去上学,他今天摆明了是在等我——这是怎么了?
我疑惑地朝他看过去,他却错开了视线。
眼看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原因,我也就不再徒劳,看了看时间不早了,索性从桌上抓了一个面包。
“来不及了,我还是路上吃吧。”
他没说话,起身拎起扔在沙发上的书包,率先一步出了门。
下了楼,看到小区楼下停的那辆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跑车,我愣住了。
迟轩完全没看到我的迷茫,上前拉开后面的车门,扭头见我没跟上,便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我。
“过来。”
我一边上前,一边讷讷:“这、这是……”
他没说话,倒是用手扯了一下书包背带,明显是懒得解释,只是用刀锋般的眼神催我。
我扛不住他瞬间冷下的冰冻脸,只得上前钻进了车里。
他把车门甩上,上前打开前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我听到司机大叔朝他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动用了家里的车子。
说起来,我虽然和他住在一块儿,却从来没有一起去上过学,我每天不是骑车就是挤公交车,还真是不知道他是使用什么做代步工具。
更重要的是——除了他是随妈妈姓,家里应该挺有钱,我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慢……
随妈妈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仔细想一想的话,就连迟妈妈去世那天,我好像都没见过迟轩的爸爸……
而迟妈妈的遗言,居然会是把迟轩托付给我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我的神经一绷,呼吸更是忽地一窒。
偷偷朝副驾驶的位子上看了一眼,迟轩正闭了眼睛在养神。
我默默地吸了口气。
我很清楚,自己向来是有些后知后觉的,但依旧没料到,居然迟钝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异样。
一路惴惴无话,到了校门口,迟轩率先下车,我朝司机大叔道了谢,这才下车跟着他往校园里走。
“迟轩。”走了一段路,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他顿住脚步,转头看我。
“你的名字,”我咬了一下嘴唇,还笑了一下,尽可能装得自然一些,“是从‘轩车来何迟’里来的吧?”
果不其然,他的眸光瞬间凌厉地扫过我的脸,眼神冷飕飕地好吓人。
“怎么?”他盯着我,声音低沉却又清晰。
“没、没什么。”我耷拉下眼皮,“我是学中文的,忽然想到了,觉得好巧。”
他没再应声,良久之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这两句诗,出自古诗十九首中那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而这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更是出了名的……怨妇诗。
我虽然迟钝,但并不缺心眼,只看迟轩的名字和出处,就也能大概猜出个轮廓了。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的话……
他本来就没爸爸,现在又没了妈……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好懊恼万分地趴在桌子上,感慨自己实在是太罪孽深重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三个月前的那一天,我宁可是自己被那辆卡车撞上,无论撞死撞伤,那是我的命,至少不用在良心上,承担这么一笔巨大的债务。
我正心神不定,胳膊被同桌坐的那位同学推了推,恍然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站在讲台上的导师正不甚愉悦地看着我。
我朝导师抱歉地笑了一下,赶紧正襟危坐,收敛心神。
中午放学,我接到了肖羽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喜滋滋地告诉我,她已经得到通知,可以主持迎新晚会了。
我有些愣:“谁通知的?”
“徐老师啊。”肖羽童在那边困惑地问,“他还没通知姐姐吗?”
我不明白了。
这几年来,谈嫣向来以和我作对为乐,怎么这次我还没动作,她就缴械投降了?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上午那个谈嫣来我们班找我,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我认不认识迟轩。”肖羽童在那边说。
迟轩?我的眼皮跳了跳,赶紧截住她的话:“这事怎么扯上他了?”
肖羽童笑:“他就是这场迎新晚会的男主持啊!姐姐不知道吧,他是我们这一届的系草,谈嫣力挺他做主持,支持得不得了。听谈嫣那意思,好像就是迟轩说什么要和我做搭档,不然就不主持了……”
我蒙了。
我赶到排练室的时候,刚好看到在对台词的肖羽童和迟轩。
两个人同时看到我,表情却是截然不同——肖羽童叫我一声“姐姐”,然后热情地朝我走过来,一脸的明容;迟轩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神色冷漠地将脸转到了一边。
我的目光,在迟轩的身上定格了几秒。
因为只是排练的关系,他的身上依旧是早上来时穿的那套衣服,上身浅灰色格子衬衣和白色薄外套,下面是很寻常的深色牛仔裤。明明还是那套装束,明明还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我却偏偏觉得他有哪里是与早上不同的了。
肖羽童的声音忽地从耳畔传来,八卦兮兮的:“怎么样姐姐,长得不错吧?”
我正出神,猛然听到动静不由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瞪她一眼:“说什么呢你。”
“本来就是嘛。”她亲亲热热地拉住我的胳膊到一旁去坐,嘴上不忘继续说着,“这可是我们这一届外貌协会公认的no。1了,我听说光一班追他的女生就不计其数了呢!”
“花痴啊你。”
我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朝迟轩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就在这个时候,排练室的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见到来人,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勾起了一抹冷笑。
肖羽童自然也看到了她,碰碰我的胳膊:“管闲事的来了。”
我点点头,推她一下:“你们继续去对词,我看看咱们班排练的节目。”
我和肖羽童同时起身,她朝迟轩走过去,我往落地窗旁边那几个二班参加表演的学弟学妹们走过去。
和花枝招展的谈嫣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目不斜视,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等到我慰问完我们二班参演的几个同学,一扭头,就看到谈嫣倚着桌子站着,正在和迟轩聊着什么。
他们言笑晏晏。
我看了几眼,嘴唇越抿越紧,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青涩男生的声音:“小导。”
我迅速回神,侧过脸来就看到了一个长了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没记错的话,他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蒋玮健。
“怎么了?”我赶紧微笑着问。
“是这样的,刚才赵老师给我发短信说,系里印了一些学习资料放在法学系的办公室,要每班的学习委员自己去取,可是这边正在排练,我想是不是可以向你请个假……不用很久,我很快就回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这确实是正经事,我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道具,笑着答应:“快去快回。”
蒋玮健刚走没多久,我正琢磨着场面事已经做完了我是不是可以撤了,就听见紧张的排练活动中忽地传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千手观音这儿怎么少了一人?”
是谈嫣。
她的声音不算太高,但很明显裹着怒气。正在排练的同学们瞬间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上前,朝正在摆造型的“千手观音”瞟了一眼,缺的那个位置,应该就是蒋玮健。
谈嫣绷着脸,眼角若有似无地扫了我一下,然后瞬间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明晚晚会就要开始了吗?你们排练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张,怎么还有人缺席?这个节目是二班的吧?二班班长,麻烦看一下缺的是谁!”
我早知道,她今天肯定得对我发难。
我拦住正要上前查看的班长刘越,淡淡地说:“我们班的人没有缺席,是刚才班里有事临时走了,那位同学向我请过假的。”
“请假?”谈嫣眉目一动,如愿以偿地将矛头指向我,“江小导不知道徐老师把排练的事情都交给我了吗?要请假也该是向我请假吧?”
谈嫣这句话,摆明了她之所以揪着这件事不放是在朝我发难,周围的人并不傻,明眼人一看都看得明白。
我当然听得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但我江乔诺也不是吃素的。
我面无表情地用公式化的语气回敬谈嫣:“第一,我没有接到徐老师的通知说谈小导全权接手这件事;第二,既然是我们二班的同学,我想我有批准他合理要求的权力。”
“权力?”谈嫣冷笑了起来,“你不会不知道,这次迎新晚会校长和副校长都会去看吧?江小导,你不会是想要故意拖我谈嫣的后腿吧?”
谈嫣一向说话刻薄,我早就习惯了,反倒是站在我对面的肖羽童看不过去,眼看着想要张嘴反驳她。
为了避免肖羽童和谈嫣正面冲突,我赶在她开口之前,淡淡地开了口:“说起拖后腿,我想,一个同学有事离开,不会比你这么小题大做,更耽误事吧?”
谈嫣气结,娇俏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不再看她,对我们二班的同学说:“别愣着了,抓紧时间排练。”
大家四散开来,肖羽童凑到我身边,笑嘻嘻地说了句“还是姐姐厉害”,吐吐舌,继续对词去了。
我沉默着朝四周扫视了一下,恰恰撞上了一道视线。眉目如画一脸清冷的少年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
迟轩。
我有些窘迫,猜想他应该也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并没有开口,看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又在排练室待了一会儿,我实在嫌处处指手画脚的谈嫣碍眼,瞅着机会踱到正在和迟轩对词的肖羽童身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对她说了句“有事给我短信”,就准备溜之大吉。
刚刚走到门口,口袋里手机振动,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短信。
“等我排练完一起回家。发件人:迟轩。”
我愣了愣,下意识地转头朝排练室看过去,他眉目不动,神色冰冷,连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就像那条邀请我一同回家的短信,不是他发的一般。
我本来就没搞懂他早上为什么要等我一起来上学,这下更是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眼,我泄气了,管他呢,反正我一直搞不懂他的心思,他让怎样就怎样,随他去吧。
刚刚走出第五教学楼,我口袋里的手机再次振动了起来。我眼皮一跳,下意识地以为又是他,赶紧拿了出来。
没想到,竟然会是谈嫣。
她的号码我没有存,却看得出那是来自她的短信。
短信言简意赅,意思更是清楚明了——
“你不用得意,我之所以答应让那个女生主持,不过是因为迟轩。告诉你,我没输。”
我冷笑一声,非常果断地随手删了短信。
短信刚删掉,攥在掌心的手机居然再次振动了起来。还是那个号码,却是让我再也冷笑不出来的内容。
“美人计那么烂的招式,真亏你想得出。迟轩是对肖羽童印象不错,但我发誓,有我谈嫣在,就绝对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我呆了。
美人计。印象不错。在一起。
我终于明白,迟轩为什么会插手这件事了。
我终于明白,单纯的肖羽童为什么会扯着我问迟轩长得帅不帅了。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觉得刚才的迟轩,和早上时的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同了。
是因为,早上的他,是同我在一起,而刚才,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他“印象不错”的女孩子。
初秋的天气,明明并不冷,我居然会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凉意。抬起手扯紧风衣的领口,这才稍微觉得好一些。
下午没有课,排练室我也已经去走了过场,没必要再在学校待下去。想起迟轩那条短信,我抿了抿嘴唇,还是不用等他了吧?他正在和肖羽童对词,待会儿排练结束,至少要送她回宿舍的吧?
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不做电灯泡的好。
早上是搭他的车来的学校,没有骑车,所以现在只好坐公交车回去了。到了家,我把自己摔在床上,午饭什么都没吃,居然也不觉得饿,索性扯过被子就开始补眠。
一觉醒来,摸过手机一看,竟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我额头,坐起身。
睡觉之前,我把窗帘都拉了起来,所以这会儿室内一片昏暗,我缓了好一会儿,视线才渐渐清明起来,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床尾居然坐了一个人。
“呀!”我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扯了被子挡在身前,急急往后退。
那人嗤笑一声,起身啪地打开了灯。
我终于看清那人是谁,长呼一口气。
“你干什么啊迟轩,吓死我了!”
“江乔诺。”他黑若玄墨的眼睛盯着我,眉间有淡淡的倦意,声音是不加掩饰的不悦,“不是让你等我吗?”
想到排练时的事,我微微沉了沉脸色:“我没资格管你,也没必要听你的。”
他皱起眉,似乎不明白我从何而来的怒气:“你发什么神经?”
我起身下床,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晚饭吃什么?我来做。”
一顿晚饭,吃得各怀心思。
我只管埋头吃饭,完全不抬眼看对面那位究竟是什么脸色。
吃过饭,我在厨房收拾碗筷时,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振动,腾出一只手拿出来看,来电居然是肖羽童的。
看到那三个字,我的眼皮莫名地跳了一跳,手上的动作更是没来由地一僵。过了几秒,振动依旧,我总算回神,赶紧接了起来。
“有事?”
“嗯,姐姐。”肖羽童的声音格外愉悦,“明晚的晚会,姐姐一定会来看的吧?”
一听这话,知道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我松了口气,歪着脑袋用一边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洗碗,一边回答。
“没什么意外的话,我应该会过去,但是估计待不了多久,导师说明晚我们师门要聚个餐,恐怕中途就得撤了。”
“那,一个小时总能待吧?”
“差不多。”我想了一下,“我尽量多磨会儿就是。”
“好嘞。”
肖羽童甜甜地答应,又说了几句闲话,把电话挂了。
洗完碗,我刚把手洗干净准备回头拿架子上挂的毛巾擦手,忽然看到迟轩倚着门框站着,正安静地看着我的脸。
“有事?”
说完我才注意到,我今晚怎么对肖羽童和他都是这句开场白。
迟轩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你擦完手出来。”
我没想到的是,我从厨房出来后,他居然递给我一份拟好了的合同。我草草瞟了几眼,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掀起眼睫,就见他正盯着我看,我强忍怒气,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是要走?”
他不置可否,却是一脸的平静:“我妈的事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我说过的。”
我顿时哑然,停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了口,声音居然莫名有些哑:“你一定要我内疚一辈子,对吧?”
他抬眼看我,神色稳稳不动:“我干涉不了你的一辈子。”
我怅然无力地闭上眼,勉力稳定自己的心绪。
好半晌,心情终于平复了许多,我睁开眼,恢复了几分冷静地问他:“那,你妈的遗言怎么办?”
他眉目冷硬如铁:“当作没有。”
“好。好……”
我真是没出息,去世的是他的妈妈,他都能够平静自如地提起,反倒是我居然几近哽咽。我咬住嘴唇,犹豫了几秒,才缓缓张开:“那,你开个价吧……至少,要有最起码的赔偿吧。”
他皱了皱眉:“我说过不用的。”
我寸步不让地盯着他,嗓音控制不住地在微微:“你说过的话,都不算话的?”
你还说过,我这辈子都休想甩开你,你还说过,你都没嫌我老,我急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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