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没什么。”
“你的样子……仿佛不该说到他们。”
“哈哈,”蓝靖阳尴尬地笑笑,“好吧,关于扬展的事你自己去问唐青好了。按照规定,我们是不准在外面谈论他的。”
“那么我想其原因你也不会说了是吗?”杜若兮皱着眉头问。
“这是我们的家规之一,我只能告诉你这个。至于为什么你该去问唐青。反正他知道的比我多,他什么事都知道。”
杜若兮点了点头,她想起唐青跟她说过扬展睡了很长时间的事。
“那么,蓝靖阳,下面的问题可能会叫你感到不愉快,你可以继续回答我吗?”
“没问题,你问吧。”他坐直了身体。
“很好。那么是什么事情让唐青不得不把你关起来了呢?”
“是因为我救了一名黑帮成员的小命,他是诸爷手下的一个小喽啰,诸爷可是黑道上的一个大人物。”
“他是你的朋友?”
“那个喽啰?你可以认为他是。诸爷,永远都不是。”
“你为什么要救他?你给我的印象是你不会去主动去帮谁。而且……你好像也不需要朋友。”
“所以我说你可以认为他是,而他也会这样认为。对我来说,他算个屁。那件事其实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当时我在一家馆子里吃饭,这家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转眼就把一包白粉丢进我的挎包里,然后他也不跟我说话,远远地找了个位子自己坐下。我本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回去,可这时候他后面的追兵来了。看来他们是认定他偷了那包白粉。我观察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走进这家馆子的厨房。我找厨师要了个大碗,悄悄把白粉倒进去,再掺上水搅拌几下,然后就放在了灶台上。过了会儿,他们果然开始搜查这家餐馆。那碗和了水的白粉就跟炒菜用的水豆粉看上去非常象。他们的眼睛不止一次从它上面晃过去,可就是一直没发现。看着傻瓜犯傻是挺有趣的事情。我那朋友虽然只是个喽啰,但是他是诸爷的喽啰,那些人找不到证据也不敢动他,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他们搜你的挎包了吗?”杜若兮问。
“是的,但没动手。挎包就在桌子上,他们只是仔细地朝里面看看。挎包本来就是打开的,我故意没把它关上。”
“挺机灵,但好像这并不足以引起一个大人物的兴趣。”
第五十章
“当然。他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只不过让那名小喽啰来劝我入道,他们当时缺人手。我一怒之下把这个混蛋给揍了一顿,这下他们非要把我找出来不可了。而且这次我犯了众怒,唐青认为我染指黑帮,结交损友,当时就有囚禁我的意思。那段时间很紧张,封肃每天带着我们东躲西藏,疲于奔命。经常是我们三个人一块商量办法,然后由封肃去实施。没有了唐青的指手画脚,封肃可以畅快地发挥自己的强项,我猜他可能还是蛮高兴的。当然,如果我们略去正在遭受一个黑道家族围捕不谈的话。我相信我们当时所想出的逃脱办法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即使是知道,他们也做不到。那段时间一定给诸爷留下了深刻印象。我们伤了他们三个人最终还是没能摆脱追捕,诸爷亲自带队把我们堵在一家餐馆里。他威逼利诱,旧话重提,这种情况下我们没法不答应。他根本就没说我们伤了他的人这回事,并且开了一个让人没法拒绝的价钱。当时我们刚刚成年,唐青正在为一个不太出名的画家当助手,一个月的收入也就千把块钱。而我们在加入黑帮之后封肃凭借他的身手不到一年时间就升职为家族首席执行官。在结束黑道生涯时,手上的积蓄足够我们在那个城市的任何地方买下任何一套房子。我们回到正常生活之后,唐青和封肃一致认为我不应该再出去抛头露面。而他们却不想一想,现在的生活是谁最先开的头。哼,我一直觉得这件事有点鸟尽弓藏的感觉。”
“但要是按普通人理解的话,把脑袋吊在裤裆里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即使是这样,封肃的脑袋都是戴了头盔的。不,他简直是装了个保险柜在头上。他是个外星人。”蓝靖阳懒洋洋地把手枕在自己的脑后,“从我们刚开始的跑路到我们最终脱离黑帮一直是封肃出面应对,也就是从那时起家规里加了最后一条——正常环境中唐青是当家人;在危险环境中,封肃是当家人。”
“封肃的身手到底怎样?”杜若兮笨拙地比了一个既象是跳舞又象是武打的动作。
“他令人咂舌地快,快到你几乎看不清楚他的动作。他仿佛可以在特殊的时刻给自己充电。在那种状态下不仅体力和速度都达到惊人的程度,而且其他感官也非常敏锐。他经历过多次的偷窥、跟踪和伏击,但他每次都能成功地逃脱。你可能会认为他拥有超能力,他应该被科学家们研究研究。在一个派出所里,他曾经把警察吓住。一般人全力击打沙包不会超过5分钟,受过严格训练的人,比如特警,可以连续击打10分钟以上,而封肃可以全力击打25分钟以上。换了别人的话哪怕不累死也会伤到自己的手臂。”
虽然他们拥有的是同一副躯体,但子人格之间会有截然不同的生理特点,甚至对同一食品或是药物都会有出现不同的反应,任何人都会为之感到惊奇。杜若兮点着头,“看来封肃是个非常合格的保护者。”
“对,没错,确实可以称呼他为保护者。即使睡觉他都在保护我们。”
“这话怎么讲?”
“晚上他从来都是在天文台上,也就是说他睡在现实的世界里。这样的话可以防止象我这样的混蛋出去捅出什么篓子;另一方面他最警觉,外面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是比别人先知道。”
杜若兮听了莞尔一笑。
蓝靖阳看了看摄像机,颇感兴趣地问:“那几个跟你谈过话的人,在录像里看是不是也都象扬展?”
“是的,你们的样子只有你们自己才能看见,而我们只能看见扬展。”
“我知道这一点,但我还是希望在摄像机里我们会有所不同。”蓝靖阳略带失望地说道,“我这想法多蠢,但是你们把我们都看成扬展真的是很讨厌的事情。别人看了这个录像会怎么想呢?”
“一个技巧高超的撒谎者,或是具备非凡演艺天赋的演员。”杜若兮也看了看摄像机,注意了一下剩下的摄像时间,然后转向蓝靖阳说道,“很难接受,是吗?”
“无法接受,但是可以理解。”蓝靖阳点点头,平静地说,“知道我最想扮演……或是说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说说看。”
“我反复做过同样的梦,最终我把这个梦画了下来。梦中,我走到任何地方,那个地方的所有金属物品就会脱离束缚,在天上疯狂地飞舞起来。我非常兴奋,大街的上空汽车在飞来飞去,建筑物的金属框架象一根根长矛似的飕飕地穿行着;行人身上的那些小金属物件,比如皮带扣、女人戴的小耳环,会叮叮当当地脱离他们或是带着他们到处乱跑;如果我走过一家工厂,那它简直就跟爆炸了一样,那些巨大的机器穿过墙壁,象狗似的任我指挥。我把它们画了下来,画面的远景是一座横跨河两岸的金属大桥。离我近的这一端岌岌可危地扎根在岸上,而连接的那一头却已经拔地而起,在空中它象一把扭曲的竖琴朝我砸下来。我背对画面,在左下方,戴了个老式的墨镜,偏过头来笑着。”
“挺有意思。”
“我还以为你会说二者都是臭狗屁。”蓝靖阳又用那种咯咯的声音笑了起来,“我想许多懂绘画的人都画过自己的梦境,它们有时很怪异,但……很生动。”
“但是这表达的是什么呢,一个可以控制金属的狂人吗?”
“可以这样认为。但更确切地说,它表达的是对某样东西拥有绝对控制力的生活状态。”蓝靖阳轻声说,“当然,也用不着时刻去发挥它。但是,有与没有是绝对不同的。拥有一件物品远不如拥有一项能力。而早在远古时代,人类就学会了用冰冷的金属表达某种热烈的东西……”他停了下来,出神地想着什么。
“这副画……叫什么名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用带着宣布的口吻说道:“钢筋教皇。”
“谢谢你,蓝靖阳,我想今天我们到此为止好吗?你给我提供的资料我会用到的。我可以请你把唐青叫出来吗?”她心里在想,这是一个多么自大的家伙啊。
“嗯,可我还有许多话想说。”
“我知道,”杜若兮微微一笑,“但话是一次说不完的,我们以后还会见面。”
“你说的对,”蓝靖阳点点头,“他这就出来。”
他举起一只手,保持着一个威严的姿势。他消失的时候迅速眨眼,接着一个熟悉的笑容浮现出来,这副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所覆盖。
第五十一章
杜若兮站起来把摄像机关掉。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半。她转过去看了看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好像哪家的灯还在亮着,隐隐约约地看到一只白色的猫在楼间的小道上踱步。偶尔远处汽车的灯光刺破了黑暗,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孤独地继续它旅程,不知会开向何方。城市里白天的喧闹此刻化作了如梦呓般的低语,遥远得就象是另一个世界。一切都象是沉睡,甚至灯光也是半梦半醒似的。在深夜无眠的时候杜若兮时常有这样的错觉,仿佛自己根本就没在地球上,天知道身处宇宙中的哪一个角落。每当她被这种绝对的孤独感擭住时就会不寒而栗,她绝不希望自己在同样的孤寂和迷失的感觉中醒来。在黑夜里,一切都显得不太一样了。
杜若兮把拖鞋踢掉,换上一双平底帆布的运动鞋。“唐青,我们出去走走。”她顺手把钥匙拿在手里。
唐青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把自己的鞋子穿好,跟着她一起出门。
“跟他们说话很有趣,我打心眼儿里喜欢他们。”此刻他们走在大院里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这些石头又圆又硬,有时候感觉有些硌脚,雨天的时候却又很湿滑,走在上面并不是件很舒服的事情。但是杜若兮喜欢那些在石缝里穿行的虫子。有唐青在身边,她感觉很好,她从来没跟一个男人在这条路上走过。她问道:
“你是否曾经……为他们自豪过?”
“不是曾经,”唐青平静地说道,“我一直都在为他们感到自豪。”
“那么,扬展呢?他睡了那么多年,你也会为他自豪吗?你会说——看啊,天底下最能睡的人就是我们家的扬展!——你会说这样的话吗?”杜若兮咯咯笑着。
“不会。”唐青略一沉吟,“当年我把他关起来不准他出现,到现在我都认为我做得对,虽然这看上去有点残酷有点冷血。但事实上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即使我现在我几乎没怎么想起过他,他却一直是在我心里扎根最深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容易讲明白。这样说吧,我会拼死保护家里每一个人,哪怕是最爱惹麻烦的蓝靖阳。但是如果谁真的遭遇不测的话,最让我心痛的不会是其他人而是扬展。”
杜若兮看着他,沉默良久之后说道:“他在你的心里掏了一个洞?”
“就是这样,他掏了一个很深的洞,深到我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填满它。”唐青说道,“并且我不知道这个洞是怎么来的。从理智的角度来看,这个洞一点道理都没有,我想……它只能是因为某种神秘的血缘关系。”
杜若兮看着他,几乎是在凝视着他,但没有说话。
“怎么,想听听扬展的事吗?”虽然唐青笑着说,但杜若兮觉察到唐青现在并不想谈论他。
“暂时不,我今天听得够多了。”杜若兮摇着头粲然一笑,“我倒是想听听你的事。”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拼命学习,拼命画画,即使在混黑道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去做这些事情。因为我知道我们迟早会脱离这样的生活,我要为以后做最好的准备以及……最坏的打算。可我并不是个传奇人物。”
“但你是最好的领袖。好领袖的特点之一就是其麾下总会有出色的表现。”
“承蒙夸奖。”唐青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是事实,我并不是在拍你的马屁,你不必因此感到难为情。”
“可你越是要说我就会越难为情。”
“难道你不想听我夸奖你吗?”
“难道你希望我就站在这里等你的夸奖吗?”
“我知道你有多优秀,我是想让你明白……我知道你有多优秀。”
“我知道我自己,我不会妄自菲薄也不会自高自大。”
“可我就是忍不住要说出来。”
“你要是不介意我脸红那你就接着说。”
杜若兮拍拍他的脸,笑了。
他们走在小路上的脚步声打扰了那只猫,它正从灌木丛的缝隙里偷偷地打量着他们,好奇而警觉,它的眼睛闪亮得惊人。
杜若兮隔了一会儿说道:“你喜欢是手牵手还是手挽手?”
“有什么区别吗?”
“不知道,我们试试,我好像也没牵过谁也没挽过谁,除了我挽过我的父亲。”
“好,那我们试试。”
他们两个姿势都换着做了一下,又走了两步,感觉挽着更亲密,更象成人;牵着更自由,带点孩子气,但很适合散步。而且手挽手对他们来说稍微刺激了点,这样会让他们的心脏从胸腔里跳出来,即使手牵手他们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但他们都尽量做得自然些,只是偶尔朝对方笑一下,笑的不免有点天真有点傻。他们踩着树叶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来到小路的尽头的一个大池塘。空气很湿润,月光下的睡莲映射着象雾一样的光。
“哇。”杜若兮赞叹了一声,“我没想到这个池塘在晚上那么好看。”
“哇。”唐青的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值得描绘下来的景色。
月光凉幽幽的,在湿润的空气中象是极细密的粉尘一样从天上撒下来。摊开手掌,好像它们就会无声地飘落在掌心里。要是挥动一下手臂,它们仿佛会随着气流开始旋转飞舞。睡莲花正在沉睡,它们的花瓣安静地合拢在一起,那就象是一双双的手。这些白日里明艳动人的小仙子们已经不再是池塘里的主宰。池塘后半部的假山上有一个小喷泉,象雨似的水流喷出来又洒落在睡莲光滑的叶面上,溅起了细小的水珠。在没入水中之前,这些无数跳跃的小水珠欢快地闪耀着月亮的光华,一眼望过去,就像给这池塘笼罩了一层如梦幻般的迷雾。假山如音符般高低错落,象是在表达着某种喜悦。在万物沉睡、但却皎如白昼的月夜里,这个池塘仿佛正独自奏响着寂静的狂欢。
第五十二章
这个景象让人惊奇和迷惑,它有点不太真实。唐青的手微微握紧,杜若兮迅速回应。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瞪着,他们都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有火焰正在燃烧。唐青猛地把杜若兮搂过来,杜若兮身上的味道立刻在他心中激起惊涛骇lang,唐青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亲吻她。杜若兮一阵眩晕接着一阵哆嗦,她太需要这个亲吻了,仿佛没有这个吻的话身上的电流会把她炸开。
唐青的身材相当高大,杜若兮使劲踮起脚尖去勾唐青的头,这让她很不舒服。杜若兮突然挣脱出来并往后退了一下,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去并骑在了唐青的腰上。她捧住唐青的头,这样她几乎不用埋下脑袋就可以方便的亲吻。唐青被撞了个趔趄,他赶快稳住自己并紧紧地搂住杜若兮的腰。他感觉到杜若兮光溜溜的腿使劲绞住自己的身体,没想到她的吻那么强烈。老天,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杜若兮的一只手用力地向后扳唐青的脑袋,另一只手的手臂篐住唐青的脖子。两个人以这个有些野蛮的姿势紧紧地搂着,疯狂地亲着,仿佛都想把对方搂进自己身体里面去。杜若兮凶狠地一次又一次地把唐青的脑袋扳向后面,唐青的脖子咯咯作响。
“杜……杜若兮。“唐青含混地说。
“唔……”杜若兮含混地回答。
“我……喘不过气来。”
“嗯哼……”杜若兮既没听清楚也没说清楚。
“我没法呼吸,杜若兮。”唐青开始朝她眨眼睛。
杜若兮咽了下口水,喘息了一下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大概有两分钟没有呼吸了。”唐青深吸了一口气。
杜若兮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扳得太使劲了,唐青的脖子都要折断了似的。她赶忙送开手,然后从唐青身上跳下来。唐青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被扭疼了吧?”
“已经不疼了。”唐青说。
“真对不起,我没有注意。”杜若兮难为情地笑笑,她帮他轻轻揉了几下脖子。
“不用道歉,我喜欢这样。”唐青甜蜜地说。
“你有过女朋友吗?”
“从没有过,”唐青摇摇头,“我一直以为这是不可能的。”
“但你还是会接吻。”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唐青的眼睛在笑。
“我恋爱过。”杜若兮又想了想,“那个,应该算做恋爱。”
“世界上有比我更幸运的人,这一点都不奇怪。”唐青转过头看着池塘,轻轻地说,“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杜若兮上大学的时候没能抵挡住青春期的热情,自己的或是某个男孩的。可内心里不会说谎的那一部分却清楚地告诉她,她往后将彻底遗忘那个男孩。现在,当年内心的预言仿佛正在变成现实:她仍然记得那个年代内心的躁动和那些不够成熟的可笑行为,但那个男孩的名字要回忆一下才想得起来。而他的面孔变得遥远而模糊,象是通过倒拿的望远镜往外看。虽然那次可以说得上是她的初恋,但它只不过又印证了一句话,初恋往往不容易成功。此刻,她由少年时代的“释放”的渴望隐隐变成类似去“寻找”、去“碰个运气”的需求。就象一个大齿轮总会遇到另外一个大齿轮,咬合两下,感觉不太合适的话就会分开,继续各自的寻找,继续碰运气。如果咬合两下感觉合适,那么就多转动几下。当转完一圈之后发现能够合拍的话,那么这两个齿轮就会继续运转下去。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打磨掉各自的一些毛刺使得运转更顺畅,直到最后他们可以一直严丝合缝转动。这是一个理想中的状态——两颗在一定距离上保持独立的心灵却咬合得非常深。
杜若兮看着唐青的侧脸,感觉到某样东西从体内升到了喉咙,堵得她说不出话来。
杜若兮又想跳到唐青身上去,她感到他们体内的火焰刚才只是减弱了一下,而此刻却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她朝后退了一步,蹭一下象只猴子似的跳了过去。这次唐青有了准备,一把就将她接住。杜若兮这次没有再去扳唐青的脑袋。唐青紧紧搂住杜若兮的腰,防止她滑到地上去。透过t恤,唐青的手可以感觉到杜若兮光滑结实的肌肉。热血猛地冲了上来,唐青觉得自己的头完全是一个大火炉。同时杜若兮的身体变得滚烫。
你太可爱了,他想。你是我需要的人,她想。
坠入爱河的感觉比想象美妙得多,他想。你是我的爱人,她想。
我希望就待在这儿,他想。我希望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她想。
我希望不会受到惩罚或是诅咒,他想。我希望这一切不是一个会破碎的梦,她想。
我能够独自拥有一副躯体该有多好,他想。可你却是一个子人格,她想。
天杀的!他们想。
四片嘴唇就象四条小鱼一样在濡湿中拥抱和纠缠。唐青沉浸在畅快淋漓的亲吻里,没有注意到在这濡湿当中混入了少许咸湿的液体。过了会儿他的头被拉开了,他看到杜若兮几乎是在凝视着他。她的眼睛深邃而动人,象是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想跟你……到床上去。”唐青的声音象是被什么东西堵着了一样。
“我想跟你zuoai。”唐青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很想。”但同时也轻得就象一阵晨雾。
“可以吗?你愿意吗?”他的嘴唇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杜若兮的嘴角抽动着,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微笑。象是渴望和狂喜,但也夹杂着恐惧和伤感。
星光穿过她迷蒙的眼睛,没入如夜般漆黑的眸中。
“好的,我愿意。”她最终答道。
他们搂抱着走回去,嘴唇几乎没分开过,这让他们费了一番工夫才回到家。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杜若兮床的中间就形成一个湿润的小坑。唐青觉得他们象是两匹汗水淋漓的骏马纵身跃入幸福之湖。他们时而碰撞、吼叫、甚至撕咬,象是竭尽全力的搏斗;时而又亲吻、抚摸、甚至躲藏,象是两只天鹅般悱恻缠绵。陡然间唐青感觉自己的神经象是一缕缕通了电流的灯丝,整个身体猛烈地颤抖起来。大河决堤,骏马脱缰,一束束礼花喷薄而出,在夜空中勃然怒放。光和热瞬间炸开,象是一群群迷乱的精灵拍打着疯狂的翅膀。他们同时一声大叫,紧紧抱住对方,紧到仿佛他们是一个整体,紧到对方便是自己的一切。在意乱情迷,神魂颠倒之际,光与热的碎片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围绕着他们慢慢上升、浮翔,最终凝聚成一条耀眼的星河。在睡梦中,这条星河极宽阔也极遥远,一直在只属于他们的世界的夜空下缓缓旋转。它的光辉如此璀璨夺目,摄人心魄,在其照耀之下,他们的恐惧、迷惘、悔恨、焦灼……,甚至人世间的一切痛苦都微不足道了。
第五十三章
在睡眠中,杜若兮冲着唐青蜷着身体,枕在他的胳膊上睡,唐青会仰卧在床上。要是杜若兮翻向外面,她会不由自主地往唐青的怀里挤一挤。而这时唐青会自动侧翻搂住杜若兮。如果她想翻回来,唐青又会自动放开手臂仰卧着睡。时间长了唐青的胳膊被压得有点麻,他会把手抽出来翻身。这时杜若兮就懵懵懂懂地抬起脑袋,然后又挪过去抱唐青的腰。他们在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醒来,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虽然他们第一次睡在一起,却象是两个熟识的盲人般默契。
唐青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并不是被杜若兮翻身或是打鼾之类的所惊动,他是发觉身边没有了丝毫的动静。他睁开眼睛,几乎立刻就清醒了,窗外的月光依然明亮如洗。他看到床头上有三颗闪亮的东西,一双眼睛和一个烟头。杜若兮抱着枕头坐着。她朝唐青微微一笑。在黑暗里她显得很沉静。
“你怎么啦?”
“睡不着了,”杜若兮摸了摸唐青的脑袋,轻轻地说,“我没想惊动你。”
“你没有惊动我,”唐青说着也坐了起来,“在想什么呢?”
“扬展。”
“哦,是他。”
杜若兮点点头,说道:“你吃醋吗?”
“没有,我可以体会到你同我的感情和你同他的感情,它们是不同的。”
“你就那么自信?”
“是的。”唐青肯定地回答,“我想当一个人不确定这是不是爱情的时候,那它就不是。爱情是不会让人看不清面目的。”
“没错,正是这样。”杜若兮说。
“我知道你跟扬展在小时候很亲近。”
“对,虽然不是天天沾在一起,但心里是非常亲近的。就象一个蚌里的两颗珍珠。”
“好像越是久远的事情反而记忆越深刻。”唐青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但是除此之外,我还不知道他对你还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是我最珍贵的记忆之一,杜若兮想道。意味着我对没有陪他走完苦难的童年而感到痛心;意味着在他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我有责任去帮助他;也意味着我同他最想成为的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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