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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地拉起母亲的手,说车站到了。
直到下车,母亲没和说一句话,回家后,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就进房间睡了,半夜里,他听到母亲的房里传来了压抑的哭泣:老头子,我没办法…………
顾海洋长叹了一口气,展转难眠,敲了敲母亲的门说:娘,如果你觉得在这房子里结婚不妥,我就出去租房子。
房里的哭声,嘎然而止。
早晨,顾海洋起床,母亲已在厨房里烧早饭了,做了他爱吃的玉米青菜粥,热了她带来的煎饼和鸡蛋,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朴素而亲切的香。
母亲把盛好的稀饭递给他:我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亲家他们会同意吗?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海洋,一阵阵的酸楚就袭击了顾海洋,母亲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估计她昨天夜里没有睡,人老了心气也就蔫了,她不再用坚毅的眼神看着自己,代之的是怯怯,倒好象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孩子的事,惟恐招来了责怪,顾海洋知道,因着观念的差异,就这件事上,和母亲是讲不得道理的,否则,她会认为是儿子贪图安逸而做的辩解。
这房子本来就是给我借住的,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人家把辛苦养大的闺女送给我做老婆还要搭上房子啊?小芦又不是丑得嫁不出去。顾海洋敲开了鸡蛋,卷在煎饼里递给母亲。
到底,母亲是个心底里淳朴的人,本着对儿子的信任,不去推敲这话的真假,裂着嘴,咬了一口煎饼,费力地扯下来,笑说:老了,咬不动煎饼了。
《秘密》第四章3(1)
这天是周末,吃完早饭,肖晓就来了,怂恿顾海洋带母亲去海底世界玩。
海里的动物,母亲一辈子没见过活的,很兴奋地答应了,走在街上,儿子和未来儿媳妇陪着让她很心满意足,她不时打量肖晓,满足地笑一下,逛完海底世界,在鲁迅公园附近找了家专门做海鲜的餐厅,肖晓把菜谱推给顾海洋母亲:阿姨,想吃什么尽管点,今天中午算是我请客。
顾海洋母亲不认识几个字,把菜谱推给肖晓:我吃什么都一样,你们点。
肖晓不肯,说难得来一次青岛一定要她点菜,母亲扭不过,只好翻了翻菜谱,虽然他不识得几个汉字,但标在汉字后面的价钱还是看得懂的,便指着两个最便宜的菜,说:这个,还有这个。
餐厅老板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看了看那两个菜,扑哧一声就笑了,说:你点了一碗米饭一碗清水面,大姨,你儿子的领导都发话了,你就别替他们节约了。
这句话让母亲的脸一下子就酱紫起来,像怕烫着一样,把菜谱一下扔在桌子上:我说我不会点嘛。
肖晓当她因老板娘的一句话而难堪了,便快快解围说:谁说阿姨不会点菜了,我最爱吃米饭,海洋最爱的是清水面了。
说着,翻了翻菜谱,点了铁板鱿鱼和辣蛤蜊以及萝卜粉丝虾什么的,又问顾海洋要不要喝啤酒,顾海洋摇了摇头,在清贫的成长过程中,他一直没有培养起对烟酒的兴趣。
母亲拿眼看着顾海洋,顾海洋纳闷,随口问:娘你还想要什么吗?
母亲用力点了两下头:要点酒吧,不喝点酒怎么能叫男人。
肖晓冲顾海洋做了个鬼脸,对老板娘挥挥手说:来扎散啤。
顾海洋怎会知道,老板娘无意中的那句话,捅中了母亲心上的一块暗疾,连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出来儿子在儿媳妇眼中的地位,这让她心下又开始咯噔起来,从十几岁起,在她眼里,儿子就已是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支撑她整个生命的精神上帝,这个瘦弱的儿媳妇怎可以在他面前摆出一副领导架势呢?
菜陆续上来了,肖晓见母亲不会剥琵琶虾壳,被虾壳尖锐的边缘刺破了手,遂将剥好的虾肉放在母亲眼前的接碟里,母亲手忙脚乱地说:我自己剥,你自己吃就好了。
过来上菜的老板娘看在眼里,讨乖地打哈哈说:你儿子给你找了个好儿媳妇啊。
母亲一本正经应道:是啊,算命先生早就说过我儿有福。
整个餐厅就一桌客人,老板娘闲得发慌,拖把椅子在相临的桌子边坐了,从围裙的口袋里掏了把瓜子散在桌上,细碎的破碎声响起来,瓜子的浓香在四周弥漫开来,小小的瓜子在她胖胖的手指间翻飞,很快,桌上的瓜子皮就码成了一个小堆,不时问母亲老家哪里的,儿子怎么到青岛来的,母亲答得事无巨细,老板娘拿眼睛在顾海洋和肖晓身上搂了一圈,啧啧赞叹道:还是你有福气,儿子有出息,找个儿媳妇也乖巧,现在啊,有儿子的城里老人的日子不好过,辛苦把儿子拉扯大,等娶上儿媳妇了儿子也丢了。
母亲捏着一只琵琶虾,瞪大了眼:怎么会娶了媳妇丢了儿子呢?
跑到岳母家去了呗,现如今的儿子们宁肯跑到岳母家下厨房烧菜都不肯赏自己父母个脸回家吃顿饭,养儿不如养女儿,女儿长大了,能带回个比儿子还孝顺的女婿来,儿子大了就是一场空。老板娘把桌上的瓜子皮拢了一下:咳,我现在就特羡慕那些有女儿的人。
母亲直直地看着老板娘,老板娘起身时向后蹭了一下椅子,椅子腿啃得地砖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母亲的手哆嗦了一下,琵琶虾就给落在了地上,她刚要伸手去捡,被肖晓拉了一下:掉在地上,脏了,不要了。
不脏呀,这地擦得比老家的吃饭桌子都干净呢。母亲还是倔着要去捡,那只一直跟在老板娘脚后的京巴狗比她动作快,颠颠地冲过来抢在嘴里,在桌子腿间蹿来跑去地想找个安全角落消灭掉它,母亲啧啧了两声,心事重重说可惜了那只肥虾,然后闷着头扒拉碗里的米饭,也不夹菜,肖晓就把蛤蜊和虾扒好了放在她饭碗里,她抬眼笑笑,继续吃,无声。
老板娘在柜台里拿着手机玩游戏,输了就恨恨说切!赢了就哈一声,很梁山好汉气派。
肖晓买完单,和顾海洋带母亲去八大关看看,只是尚在冬天,百年的老建筑加上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显得整个八大关灰仆仆的,了无生机地让人无趣,偶尔街边闪出一段浓郁的深绿,是断断续续的耐冬花墙,八大关要从4月底才能热闹起来,满街樱花满墙的连翘满枝的新绿,周末的草坪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出来感受春天的城市家庭。
母亲心事重重,不是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在旁边做讲解的顾海洋和肖晓。
天擦黑时才回家,路过菜市场时,肖晓说想去买点菜,让顾海洋先带母亲回家,顾海洋知道,肖晓身子弱,这一天走下来,脚肯定要吃不消了,便让肖晓先回,他去买菜。
母亲倒是非常爽利,一把拉过肖晓:让海洋去吧,咱娘俩先回家。
肖晓确实累了,也懒得和顾海洋去抢了,遂应了她,进门后,换好了拖鞋,想倒点水,暖瓶却是空的,便去厨房烧水,还没装好水就听母亲在客厅小声说:小芦。
《秘密》第四章3(2)
她跑出来,看着母亲问有什么事,母亲笑着拍了拍沙发:咱娘两个说说话。
肖晓把水坐在灶上就过去了,母亲一只手捏着自己的另一只手,有话为难说出口的样子,末了,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问:小芦,你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孩子?
肖晓听得出来,她是费了好大力气才问出来的,她想让肖晓听上去自己的声音很平和很自然,只是,她学不会把语态修饰成自然状态,开口前,她还用舌尖湿润了一下干燥的嘴唇。
是呀,像我们这个年龄很多都是独生子女了。肖晓拿了有个苹果,低着头削皮,以为她只是聊家常随便问问,也没多想。
恩……母亲做漫不经心状:在我们乡下,只有一个闺女的人家,如果有条件是要招赘个女婿回去续香火的,生了孩子也随女家姓呢。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肖晓:香火断了是大事。
肖晓愣了一下,就哏哏地笑,忽然明白了母亲是有所指的,不是平白无故地聊家常,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城市里没儿子的家庭多了去了,大家都是独生子女,谁肯给谁招了去,再说,子女结婚后都是单过,招不招女婿也没什么意义。
母亲把苹果举在嘴上,小小地咬了一口,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地看着肖晓,末了,用很小的声音说:在乡下,谁的儿子被招了女婿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肖晓利落地把苹果皮划拉进垃圾袋,笑着说:幸亏我们家没生在乡下,不然,我妈肯定要到处打探谁家有多余的儿子给我招赘了回来,嘿。
正说着,顾海洋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肖晓接了,去厨房烧菜,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非要进来打下手,顾海洋只好由着她,一家三口挤在不大的厨房里,显得有点乱,但炊香袅袅的很是热闹,顾海洋觉得一种幸福的满足感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晚饭后,顾海洋送肖晓回去。
母亲泡了一杯茶捂在手里等他,听见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就早早就开了门,拉着他说:海洋啊,你得告诉娘,小芦家真的不是招赘?
顾海洋苦笑不得,摊了摊手说:娘,你怎么才肯相信他们家不是招赘?那是乡下的风俗,在城里谁家要说招赘还不被人笑死。
母亲底气不足地嘟哝着:你看,你住他们家的房子,结婚又不要聘礼,我怎么想都怎么觉得像招赘呢。
顾海洋没法解释了,只好拿出存折给母亲看:我租的房子前一阵发生的火灾不能住了,就暂时住在这里了,这几年我还没攒够买房子的首付,等我攒够了就买房子搬家,我不会做那种靠女方家支援的没出息男人。
母亲摸索着存折,默默地从棉袄兜里掏出手帕:这就年我攒了一万五呢,你拿着算是做买房子的添补吧。
顾海洋拿起手帕,虎着脸,一声不吭地塞回母亲衣兜:娘,如果你不想让你儿子良心不安就把这钱收回去。
见顾海洋这样,母亲知他是生气了,就怏怏说:娘想让你在岳母家挺直了腰杆做人。
顾海洋说:娘,你放心,小芦和她父母都不是那种看人下菜碟的市侩人,你还不相信你儿子的眼光?
听他这样说,母亲就自得地笑了。
第三天,母亲吵着要回乡下去准备年,顾海洋知道留不住,遂送她上了车,在车上母亲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从儿子考上大学起,她所想象的在远方的儿子,过着灿烂而精彩的生活,可,这一次进城,她忽然觉得一个辉煌的梦,一点点地被现实捻碎了,她的,被邻里街坊们众口称赞的儿子,竟然连间安身立命的房子都买不起,回去后,她跟怎么向那些前来探听消息的乡亲们说呢?如果他们知道海洋是在岳母家的房子里结婚,又会怎么想怎么传说他的儿子呢?
想到这些,哀伤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她不敢抬头让站在车下的儿子看见,好几次,她想告诉他,那一万五千元钱,她已经塞在儿子的床头柜抽屉里了,但又不敢说,说了,顾海洋一定会发火然后流泪,记得他读大二那年,当他从乡亲们嘴里知道她在酷热的夏天去附近的农场里帮人锄地而中暑好几次时,他冲她发了好大的火,以退学威胁她不准偷偷去农场打工,第二天早晨,他很晚才起床,眼睛红得像兔子,枕头晒了一天还是湿漉漉的。
车子缓缓启动了,她隔着玻璃,看见她的儿子,跟着车慢慢地走,然后变成了跑,她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吧,儿子好象没看见一样,追着车跑得更快了,好象还在冲她说什么,她歪了头,努力去听,可,车厢里放起了影碟,还有嘈杂的人声,又是隔着玻璃,她什么都听不见,她忽然地感觉远在异乡的儿子让她很无奈也很无力,就是他父亲去世时,也没感到过这样的无力。
儿子停了下来,把双手合起来,放在脸的一边,歪了一下头,她的泪哗啦地就涌了出来,她知道儿子是想告诉她如果乏了就在闭眼睡一会,顾海洋小时候,她就是一边在灯下做针线活一边这样示意儿子乖乖睡觉的。
《秘密》第四章4
看着长途车渐渐消失在滚滚的车流里,顾海洋在街边站了一会,慢慢往回晃悠,这是50多岁的母亲第一次到离开家这么远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进大城市,这十个小时的颠簸,不知母亲是否吃得消,也不知道这次出行,带给母亲的是欢喜还是失落,这些年的生活造就了她坚持隐忍,几乎从未在人前流过泪,也不曾抱怨过什么。
他知道别人的理想或许很宏伟,譬如成为一个令人瞩目的人物拥有怎样的财富,也许这些理想辉随着时间和环境的变迁而改变,可他的理想,从他十岁起就没改变过,简单而朴素,就是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不为钱愁不为吃忧,所以他努力读书,靠进大学他学了金融管理,他还记得进大学联系点钞时,当他握着厚厚的一叠样钞,眼睛都是直的,多么逼真的钱啊,他从未见过这么多钱,他连着点了5次,5次都点出了不同的数字,因为他的心飞了,握着那叠钞票,望着教室外的阳光痴痴地想,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会将这样一叠,不,比这还厚的一叠钞票,递给母亲,那时的母亲会是怎样的表情,那时,母亲会不会认为这是在梦里呢?
到青岛后,他曾想过把母亲接出来,也不是没有能力,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他不想母亲来了之后过着租房度日,四处搬迁会给人凄凉的飘零感,无眠的夜里,他时常会想,再挨两年,等他有了自己的房子,他就可以把母亲接来,指着新崭崭的房子,自豪地对母亲说:娘,这就是我们的家。
几天后,肖晓找东西时在床头柜抽屉里看到了那个包得方方正正的手帕,她拿着看了一会,跑到正在看电视的顾海洋面前,往茶几上一扔:你怎么能要你妈的钱呢?
顾海洋愣了一下,问:在哪里找到的?
床头柜抽屉,你不知道?
顾海洋点了点头,把手帕打开,又包上。
等春节时你带回去吧,你妈为攒这些钱不知吃了多少苦呢。肖晓温柔地说,顾海洋捏了捏她的手指,想起母亲在车上几次欲言又止的为难样,眼睛就潮湿了。
《秘密》第五章1
回老家过春节时,顾海洋带着手帕里的钱,没和母亲提,知道现在还给母亲她不仅不会收,还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哀求他收下,像母亲这样的乡下老人始终认为孩子的婚事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如果帮不上忙她会心下愧疚,认为自己没有尽到做父母的义务。
春节期间一直在下雪,整个山村笼罩一片祥和的安宁中,家家户户的门上贴了火红的对联,与白皑皑的雪世界相互辉映地一片绚烂,街上,零星响着鞭炮的声音,是恨不能天天年夜的小儿们等不及了,从大人手里讨来的零散鞭炮,在街上闹着玩。
除了扫雪顾海洋无事可做,母亲忙着包豆包做花样馒头,满脸的喜气,不时说:海洋啊,下个年,咱家就是三个人一起过了,要添筷子添碗了。
顾海洋就应声符合着说是啊,明年春节我和肖晓一起回来。
母亲继续絮叨下个年的再下个年就是四个人了,顾海洋知道,母亲指的是后年就能抱上孙子,就嘿嘿笑了两声说娘你这是安排任务呢。
母亲被臆想中的美好给幸福得合不拢嘴,说:海洋,这喜事啊,明天下午记得在你爹坟前念叨一声,让他也高兴高兴。
顾海洋说知道了,山东乡下的风俗是年除夕下午要去墓地请先人们回家过年,在坟前烧纸,洒点水酒放鞭炮,然后说一些恭敬的话,请先人们跟后人们一起回家过年。
母亲蹒跚着到灶房蒸馒头去了,顾海洋闲得无聊,见炕下有些散玉米,便收拢了一下,拿到院子里去喂鸡,到了院子才发现院子出奇的干净,靠墙的6棵杨树不见了,猪圈里静悄悄的,鸡舍干净像间孩子的玩具小屋,他擎着一捧玉米呆呆地转了几圈,心一点点地沉下去,转身去了放粮食的厢房,掀开粮囤,里面空荡荡的,他看得眼睛里都生出了无边的寂寞,他扶着粮囤,将头探进去,那些熟悉的、亲切的陈年粮食的香,已是很淡了,一颗一颗的液体滴在粮囤的壁上,经历过饥荒年代的母亲向来是注重囤粮的,她曾数次自豪地让儿子放心,就是连续三年颗粒不收她囤的粮食都够他们娘俩吃得胖胖的,而现在,母亲又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克服将面对饥荒的心理危机卖掉囤粮?
顾海洋不想让母亲看见自己流过泪,在街上站了一会才进屋,除了责怪自己,他不能责问母亲那颗慈爱而柔软的心,只是蹲在灶前,帮母亲往灶底下续柴草,母亲两手搭在风箱上,机械地拉着,目光从儿子的脸一直游弋到脚上。
在假期里,他默默地把能帮母亲做的事都做了,母亲像个知足而惜福的孩子跟在他身后,不时搭把手,临走前那晚,母子说着话,母亲有点羞涩地说:海洋,今年你要办婚事了,不要总琢磨着省钱,该买的都要买上,别委屈了小芦,我这里还有些钱,你拿去吧。说着就从炕上下去了,打开三斗橱上的锁,摸摸索索地掏出一个报纸包,放在儿子面前:钱不多,可是能添补点就添补点吧。
顾海洋紧紧地握着纸包,努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些:娘,这是卖粮食和那6棵杨树的钱吧?
母亲没说话,躬着身子爬到炕上,才拍了拍手说:那6棵杨树,是你3岁时你爹栽下的,为的就是给你娶亲打家具的,我照料了它们20几年,也该是用它们的时候了,现在哪还有什么饥荒年景?那些粮食都要生虫子了,正好前几天有人来收粮食,我就收拾了一下,卖了。
顾海洋没再说话,嗓子有点疼,一说话肯定就哽咽了,干坐了半天,母亲说:海洋,你也知道,在咱乡下靠岳母的家底过日子是被人瞧不起的,你好好做事,早点买上房子,娘心里才塌实。
顾海洋说知道,争取今年买房。
母亲笑了一下:娘倒不是担心小芦家会给你脸色看,就是觉得大男人应该拿汗水换份家业才是正道。
顾海洋觉得除了点头,实在是找不出其他话响应母亲的希冀。
母亲伸手摸了摸被子下面,很热,就打开被子说:你早点睡,明天一早还要赶车呢。
第二天吃了母亲摸黑起来包的送行饺子,顾海洋趁母亲去厕所时悄悄把钱塞在炕上的被子下就去县城赶车了。
《秘密》第五章2
路上,给肖晓发短信说下午就到,从车站直接去她家拜年,车上很挤,空气浑浊,偏偏身边又坐了晕车的人,气味就更加难闻了,顾海洋把衣领竖起来,挡着鼻子和嘴巴,一路昏昏沉沉地到了青岛,正月的青岛街上如往昔一样肃静,全然没有乡下的喜气洋洋景象,沿途各商场门口张挂的春节促销海报上多少能体现一点年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才见有好几条未读信息,全是肖晓的,都是问他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车站。
他笑了一下,猜她肯定等在车站,却不肯说,想给他一个惊喜,女孩子都爱玩意外惊喜的浪漫小把戏,戳穿最败兴,他遂做不知状给她回短信,尔后又加上一句:天很冷,别去接。
肖晓的短信很快就回了:谁去接你呀,这么冷的天,我在家等着你来解我的相思之苦呢。
想象肖晓在车站跺着脚望眼欲穿地望着自己车来的放心,心里浮动着柔软的温暖,兀自就笑了一下。
终是到了,顾海洋背上行李包,故意低着头一味向外走,很快就感觉到一束目光尾随自己而来,他确信相爱的人是有心灵感应的,也确信这束目光就是来自肖晓。
继续故意往前走。
一双雪白的靴子立在自己面前,他嗖地抬头,做大吃一惊状说:小妖精,你骗我。
肖晓歪着头,咬着嘴唇看着他笑,然后冲他张开胳膊说:哥哥,抱抱。
顾海洋猛地将她抢在怀里,在她额上狠狠地吻了一下:想死我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出了车站,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去哪?
顾海洋说:八大湖小区。
师傅,嵩山路。肖晓急急道。
司机不满地回头确认:我究竟听谁的?
肖晓自得地说:这还用问?咱青岛的风俗是女人说了算。说毕,顽皮地冲顾海洋皱皱鼻子。
顾海洋偏着头看她,凑到她耳边说:小妖精…………
恩——妖精想和你单独呆一会。
进门后,肖晓一把夺下他肩上的包扔在一边,吊在他脖子上虎着脸问:老实交代,回老家后有没有一个什么小翠啊小芳啊的去勾引小妖精的相公?
顾海洋爱死了这张故做刁蛮的小脸,沿着脸颊边吻边说:有啊,不仅有小翠小芳还有小红小绿呢,都快把我家门槛踩破了,我娘没办法只好拿着扫把在门口站岗挡着不让她们进来,说我们海洋有个像神仙一样漂亮的小媳妇了……
唇沿着脸颊爬行到颈上,肖晓就只剩了喘息的份,嘴巴依旧不肯认输:看我怎么惩罚你,哼……一个月不和你说话……
两个人嘴巴坚硬内心绵软地纠缠到了床边……
《秘密》第五章3
去肖晓家拜完年,第二天就上班了,午餐后,还没到上班时间,就去了阅览室看报纸,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年龄大都在30岁以上,趁午休在阅览室放松紧张了一上午的神经,顺便抽支烟,他们已不敢和年轻男女们拼精力了,要努力上进,物质上要赚足生活需要,精神上希望成为太太的骄傲孩子的崇拜,这些东西上天不会平白扔下来,要靠努力一点点地往回赚,平时里提着一颗心捏着一掌汗做事,生怕一松懈年底就站在了公司的裁员名单上,在别人看来,30多岁的男人正是风光无限好,成熟稳健的男人魅力,稳固家庭后方,青春是大把地走了,可社会地位也令人称羡了,谁有知道他们眼瞅着后生可畏噌噌直逼而来的内心惶惑?
顾海洋找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下,旁边是财务总监,把报纸往下挪了挪,抽出一根烟举了举,大约是问他介不介意自己在他旁边抽烟,顾海洋摇摇头,翻开报纸,财务中监是位身材略有些发福的男子,不过35岁的年龄,头顶已光洁可媲美划冰场了,像所有都市金领人士一样,工余时眼里亦是满当当的寂寞,据说他太太虽然很漂亮却是极没自信,结婚前就曾毫不隐讳地声称嫁他就是为了可以不工作且要买得起名牌时装与化妆品,他娶得依旧是满脸兴奋,至于爱或不爱,他不追究她不表白,他常常喝点酒后就自嘲说:没办法,谁让男人是虚荣的眼球动物,有一得必有一失。
那一失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上帝从来都是公平的,你有钱我有貌,相互取长补短就成了完美因缘,譬如眼前这位仁兄,公司的女同僚就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也绝不敢打他家电话,接电话的永远是他太太,若是女性的电话,无论长幼都要先通过了太太的盘查才能顺利与总监大人说事,他的漂亮太太所有的心思都用来管理老公上,好在总监先生并不气恼,且幸福地和同僚们炫耀说:这足以证明她爱我,如果哪天她对我的事不闻不问了,那才叫恐怖呢。
有好事且刻薄的同僚在人后撇撇嘴巴鄙薄道:鬼才知道她爱的是你还是你的钱袋呢。
总监举着抽到一半的烟无聊地张望,见顾海洋把报纸翻得飞快,以为他亦是无聊,心并不在报纸上,遂问: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未婚男女虽是无有家庭琐事操心,却个个都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午餐后去写字楼下的健身俱乐部健身或是去街对面的游泳馆展览身材,下午下班时间一到,个个呼啸着作鸟兽散,奔波在恋爱或是寻找爱情的路上,尽管不是玩不起,但顾海洋从不和他们搅和,他们大多是本市人,住着父母的房子吃着父母的薪水,父母就是他们的靠山,对攒钱养家立业没概念,在于他们,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用来犯错的,做事的全部意义是为了更好地享受生活。
顾海洋合上报纸,说觉得累,中午就想看看报纸休息一会。
总监眼含揶揄的笑:听说你女朋友很漂亮,怕不是被管上了吧。
顾海洋就咧着嘴,干干地笑,算是默认吧,今天总监的说话欲望特别强烈,嗲嗲不休地发出幸福的哀叹说:以我的切身经验来看,还是娶美女好啊,在外面打拼了一天,回家一见美女老婆既养眼又舒心,觉得什么累都值了。又悄悄凑过来说:家有美妻,把外面的女人全都给比下去了,对于良心和道德感都不错的男人来说,这确实是件好事,可以基本杜绝你去犯大多数男人会犯的错误。
顾海洋乐了一下,嘴上说是啊是啊,心里暗暗盼着他赶快闭上嘴巴,他并不是闲极无聊才来看报纸的,这几天,他一直在琢磨找个合适的兼职,虽然他并不是很看重钱的人,但是,有时候幸福感确实需要钱来保障,比如,他需要靠自己的努力买一套房子来安慰母亲那颗惶惑惴惴的心,他从小就养成了掩藏内心的习惯,尽管心里已一万个不情愿听总监先生唠叨,但还是忍了心下的焦躁,嘴上对呀是啊地应付着,哗啦哗啦地翻着报纸,目光飞快地溜过广告栏的招聘信息,留意了几个有可能要兼职人员的,便假做给人打电话的样子,把电话号码记在手机上。
把当天的几大报纸翻完,离上班还有点时间,总监先生还没过足说话瘾,顾海洋正苦恼着,手机就响了,是肖晓,边庆幸这电话来得是时候边把手机扣在耳上歉意地冲总监一笑起身向外走。
总监脸上挂着暧昧的笑:是女朋友吧?
顾海洋点点头,走出了阅览室,对总监的烦演变成了厌恶,一个过分关心他人私生活的男人大抵是不讨人喜欢的,或许,他和美女太太的生活因过于幸福便也乏味了,才使得他这样的寂寞到了百无聊赖。
肖晓打电话问他中午吃了什么,合不合胃口什么的,她每天中午不厌其烦地问一遍,成了一道必不可少的生活程序。
顾海洋如实汇报了中午的菜谱,肖晓问好吃吗?
顾海洋见走廊里没人,就玩笑说:再好的美味也没妖精的吻好吃。
肖晓悄笑着说:讨厌。问他晚上想吃什么,顾海洋索性就玩笑到底说:想吃你。
肖晓呀地叫了一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就收线了,顾海洋擎着手机愣了一下,是呀,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怎么会说这种近于下流的暧昧话呢?他忽然觉得,性这东西固然美好,却也可怕,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剥掉了一个人的矜持。
下午,顾海洋趁跑到晒台上呼吸新鲜空气的间隙,挨个打了记下来的电话,其中三家答应让他兼职一下试试看,他斟酌再三,还是挑了一份与现在的工作无任何瓜葛的做,给一家文化公司翻译外文图书,翻译图书相对独立些,比较个人化,把外文稿拿回家按时间翻译完成就可,且报酬也相当客观。
《秘密》第五章4
顾海洋直接去了文化公司,经理是位时尚的年轻女子,略显丰腴的身体陷落在黑色的大班椅里,映衬之下,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白得刺眼,短短的头发做得像向日葵的花瓣,很有质感地蓬松在头上,她用眼角扫了一眼进来的顾海洋,手指在扶手上翘了翘:你认为自己的翻译能力能保证按时交稿吗?
顾海洋想也没想说能。
她说扬了扬眉毛:很多来应聘的人都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外文水平,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会把一本十几万字的书翻译出我想要的水平?
若是在平常,遇到这样傲慢的人,顾海洋早就转身走人了,但这次,他不能走,当你想得到一份工作,是要适当委屈一下自尊的,他想了想说:就凭我想让美丽的未婚妻和慈祥而辛劳的妈妈过上好日子你就应该相信我的翻译水平。
她看了他一会,怃然地就笑了,站起来,伸出手说:我叫洛美,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赚钱是为了未婚妻和老妈妈。
洛美给他倒了一杯咖啡,大体说了一下翻译要求,说:如果你做得好,如果你愿意可以加盟我们公司。说着,把翻译合同递给他:但是,如果翻译得不符合我们的要求,可别怪我克扣掉你美丽未婚妻和慈祥老妈妈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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