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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父亲在天上看着我,我不能让他失望。

清明节的时候,那天竟然出奇的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程烨将我裹得厚厚的,然后带着我去扫墓,那是第一次,他在父亲的面前承认我,他说:“爸,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绿开,让她幸福快乐,再也不会让她受委屈,也希望爸能保佑绿开身体康健。”

他以前都不会来陪我扫墓,于是,我会挑上一束菊花,带上一瓶好酒,然后独自一人祭奠父亲。坐在他的墓碑前,将酒杯倒满,然后跟他说程烨对我很好,他只是太忙了,没办法过来看他。我很幸福,让他在那边不要挂心。然后,一人带着墓园的濛濛清雨回到冷清的家。

程烨和我选的是郁金香,因为母亲生前最爱郁金香,父亲与母亲感情很好。

我和他下山的时候,看见有人在放风筝,凤凰、蜈蚣、超人、古典美人、蜻蜓、还有蝙蝠侠,很多孩子也在骑单车,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的美好和鲜活。

人世,有艰苦,也有平淡的幸福。有罪恶,也有明朗的良善。

程烨道:“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专门出来放。今天风太大了,你的身子还没好。。。。。。”

他没有说完,因为我了解他的意思,我从来都不会违拗他,所以我握紧了他的手,笑着往前走。即使我很不舍,十分想放风筝,坐自行车,然后吃上一支雪糕,有些事情,玩得就是心血来潮的兴致,以后特意安排,未必就会如今日这般想玩了。但是我知道他担心我的身体,所以就作罢了。

程烨将我拉回他的怀抱,然后带我走向风筝摊子,买了一只红色的螃蟹风筝,看起来滑稽搞笑,但是我很喜欢。

他是个放风筝高手,我却不会放风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道:“我只是很喜欢放风筝的感觉,我比较笨,什么都不会。”

是的,我从小就喜欢在风中奔跑的感觉,喜欢看别人把风筝放得高高的,我不会放,所以我享受看。

他站在我的身后,温柔地抱着我,用脸颊磨蹭我的,将风筝放得高高的,道:“但是你有一个会为你把风筝放得最高最远的丈夫。”

我拉着线,笑道:“不用最高最远,我怕我看不见。要不你把风筝放了,我帮你去捡回来。”

他收紧了双臂,把我锁在怀里,道:“你想做追风筝的人。”

是啊,为你,千千万万遍。

程烨似是读懂了我的心思,他的手一抖,我感觉他在看着我,深情而眷恋。只要他愿意,他的心思从来都不算难懂。只要有一丝丝的爱,我便能感觉得到他心中的想法。

我仰着头看我们的风筝飞得高高的,在空中耀武扬威地挥动着大大的蟹钳,天空高远,大风如歌,世界真的很美好。我的手一松,风筝就完全地脱离了我的控制,我们的风筝在天空自由地横行霸道,因为太过自由,所以它最终会跌落。

爱,便是风筝,若是没有羁绊,迟早会死亡。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程烨已经拿着那只风筝向我走了过来,我的心里温柔漫溢。

后来,我们又去坐了自行车,我对程烨说:“大概每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心中都会有一个白衣少年的梦,梦想能坐在他的单车后座上,抱着他,品尝爱情最初的滋味。”

程烨将我放在他的前面,他现在总喜欢将我放在他的胸前,将我的头按在他心口的位置,听他的心跳,似是在告诉我什么。他的怀抱温暖而安宁,我靠在他的怀里,在春天的阳光和微风中,甜蜜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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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精神看起来非常的好,戒毒也到了尾声,医生说基本上不严重了,只要稍加注意,调理好心情,以后多注意点,应该就没多大问题了。所以,清明节过后,我从医院搬回了家里。只是还要定期去进行复查。

四月的一个星期六,美国一个知名大公司的负责人要过来,与程烨商量合作事宜,程烨实在脱不开身,他又不愿意我一个人去复查,于是便把我带到了公司。

我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翻看他书柜里的杂志和书本。就在这时,我的手开始神经质地发抖、痉挛,书本“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不能想象自己发起狂来会是什么样子,这儿是公司,又是上班时间,公司全体员工都在。

我走得很快,嘴唇发白,脸色发青。最后,我几乎是奔跑了起来。

公司的人都惊讶地看着我,我已经无心理会他们的问候和关心了。

我知道毒瘾发作时的那种狰狞,什么尊严都顾不上了。

我拦下一辆车,牙齿几乎咬出血来,挤出声音道:“去博远医院,快。”

我倒在后座上,屈下身子,手指开始在小腿上抓。血立即流了出来,像一条条扭曲的水蛭。

出租车司机被我吓到了,结结巴巴问我:“小姐。。。你。。。你没事吧。”

我霍地抬起头,望向他,他一个拐弯,几乎撞到护栏上。

他在怕我,那种毫不掩饰的恐惧让我心头一颤,我拿出镜子看自己的嘴脸,活脱脱一个被上帝惩罚的暴怒吸血鬼模样。

我竭力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即使我知道这是徒劳。

“你别害怕,赶紧带我去医院。”

他似乎看出来了,开始疯了一般开车,急于甩脱我这个包袱。他的脸上,是隐忍的厌恶,恐惧之下掩藏的鄙夷暴露无遗。

终于到了医院,我几乎是滚下了车子,我捂着嘴,对司机道;“钱都在包里。”

我什么都没拿,直接就往医生的办公室里冲。

“求你,给我杜冷丁。”我像个乞丐,乞求他。

就在这时,程烨冲了进来。

“不行。”

我猛地转过身去,瞪他。

都说贫穷、饥饿和爱情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现在我知道,震惊和恐惧也是掩盖不了的。

那一刻,他的眼光比毒瘾更让我痛苦。

我都忘了,他是一个有洁癖的人。他看见我乞怜的卑态,发红的眼,从来温顺的面容扭曲变形。

我知道他只是条件反射下的自然反应,因为他只是瞬间的震惊过后,便是怜惜和痛心,他也在痛苦,我知道,甚至比我更痛苦。但是我不能释怀,他的怜惜不能掩盖一瞬的惊恐,就像是一点渍斑会毁掉一块绝世美玉。

有的时候,人往往容易钻牛角尖。就像一个从来做好事的君子,一旦做了一小件坏事,世人就都会指责他虚伪丑恶,居心叵测,道貌岸然,而忘记他也是个凡人,也会有七情六欲。

人,总是对别人颇多要求,对自己,则宽容的很。

他立即走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我甩开他,躲在医生的身后。

他站在那里,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和怀抱,沉默地走了出去。

我不想看见他,他知道,这个世上,谁都能看见我的不堪,唯独他不行。

医生没有给我杜冷丁,他立即叫来人,将我往戒毒室里带,并给我打了大剂量的镇定剂。

我很痛苦,因为我晕不过去,但是我也醒不过来,却只有我自己知道。也许在别人看来,我是平静地睡着了,但是,我不是。我的全身都像是泡在福尔马林当中,身体里长出尖锐疼痛的触角。

有一个人,在我的耳边一直说着话,他说的话断断续续,我听不清,但是那个声音那么好听,我知道,那是我的羁绊。

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程烨坐在我的身边,他看见我醒来,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然后,他握住我的手,摊开,将他的头埋在我的手心里。

我叹了一口气,然后笑道:“你这样弄得我很痒,你该刮胡子了,什么时候,你也走颓废路线了?”

他的脸在我手心蹭了蹭,像是讨主人欢心的宠物,我笑了笑,道:“你不是想吃我做的小羊排吗,等我出院了,回家做给你吃。”

他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头,对我展开一个温柔的笑,皎洁温暖:“好啊。”

出院的时候,我们在走廊上遇见了杨菲。她因为在狱中试图割腕自杀,结果被人发现,送过来抢救。她已经是真的疯了,她的颧骨高高的耸出来,嘴唇干燥,脸上的皮肤暗淡发黄,身子瘦得变了形,宽大的病号服下露出一截干枯的手腕,上面满是针孔和密密麻麻的烟头烫出的伤疤,发焦发黑。她的双眼空洞,口里喃喃: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被警察扶着,我们擦肩而过。当她看见我们的时候,她的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吼,干枯的眼球机械地转动着,似是在思索久远而痛苦,又或是甜蜜的记忆,表情木然。

她已经完全将过去忘记,她最爱的人,她最恨的人,她唯一不曾忘记的,是被抛弃的绝望。

她的身边,陪着一个沉默的男子。那个男子,我曾经见过,是她年少时的追求者,比较沉默寡言,很不显眼的存在。他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多说一句话,眼里的怜惜,却是从未变过。

杨菲仰着头,喃喃地问:“都走了,是不是都走了?”

那个男子握住她的手,很是耐心,一遍一遍地告诉她:“没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她失去了美丽,失去了纯洁,失去了善良,却还能拥有一份自年少起就默默守护在身旁的温柔,这样,也是不幸中的幸运吧。

杨菲的笑声和哭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里,有一种命运的残酷感和荒诞感。

我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程烨将我按回他的怀里。

我还是没有能给他做小羊排。

我站在浴室里,看着自己苍白干瘦的身体,脸色很不好看。我将头抵在墙壁上,深深地呼吸。没有办法,我无法忘记,那是我的梦魇。

我抱着自己,打开花洒,洗了很久,直到程烨第七次来喊我,我才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然后睁大了眼,视线在黑暗中,无法聚焦。

“在想什么?”程烨突然出声问。

我没有说话,他将我的头放在他的手臂上,翻身起来,与我眼睛相对,道:“我知道你没有睡着,虽然你装得很像。”

我看着他,“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向他,从他的怀抱独立出来。

他的手从我的睡袍里伸进来,我的腰被他握在手中。

我的脸色发白,一下就坐了起来,迅速地踩到了地上,然后道:“你先睡,我去书房坐一坐。”

“我不是嫌弃你,只是,看着你那个样子,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那样可怕”我尖锐地打断他,手指紧紧攥着睡裙,几乎将丝质的睡裙抓破。我尽量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放轻声音道:“你明天还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忙,赶紧睡,我就是有点口渴,我去喝点水,马上就回来,你放心,我没事。”

绑架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他从没问过我。我知道他不是嫌弃我,但是,我已经对自己开始厌倦了,神经质的自厌和敏感。也许,那个医生并没有说错,我是有心病,所以我的身体才会一天比一天糟糕,我的病才会总不好,我的生命才会渐渐枯竭。

我抚上自己心口的那块疤,一按,就会痛。

我的眼角发酸,手指紧缩,不知道如何平息这种莫名其妙的愤怒和突如其来的自弃情绪。

“那你是在嫌弃我?”程烨的手臂横在我的腰上,我掰不开。

“不是。”

“你在嫌弃你自己。”他将我深深地折下去,折倒在他的身下。

我推他,可是我没有力气,看起来更像是欲拒还迎。

他的动作开始粗鲁起来,我在他的压制之下,瑟瑟发抖。

“求你”我说。

“如果我坚持呢?”他问。

“我拒绝。”我说。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显得犀利而坚毅,他的动作称不上温柔,他对我说:“你在惩罚我。”

“我没有。”

“那你就是在惩罚你自己,这样,比惩罚我更重。”

“我不是。”

“那你就答应。”

。。。。。。

“求你,程烨,求求你,不要今天,好不好?”我的嘴唇很是干燥,声音喑哑无力,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么苍白羸弱,我没有力气跟他抗衡,所以我只能恳求他:“程烨,你知道的,只要你想要,我从不会拒绝,甚至在你之前就会主动双手奉上。。。可是,今天,真的不行。”

他的眼睛血红,表情扭曲,像是要把我撕碎吃掉一般的凶狠,他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然后他抬起头来,嘴唇上是一抹凄艳的红,我吃痛,j□j出声。我试图做最后的努力,抱住他,在他耳边开始一遍又一遍地低低哀求:“程烨,求你,求求你,今天真的不行,我很累,我想睡觉,我身上疼,全身到处都疼。我很难过,求你,你走吧,你去外面和朋友一起好不好,今天真的不行。以后,明天,我一定补偿你,你想要怎样都可以,好么?”

“你让我去找别人”他霍地看着我,野兽般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淬厉的光,愤怒而又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不,不是的。程烨,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今天真的不行。。。”我的眼泪流下,头脑昏沉得像是要炸裂开来,我闭上眼睛,很是难堪,我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厌恶自己在父亲以外的人哭泣,这是我病态的执着和骄傲,无论怎么被辜负,无论怎么难过,我都不会让别人看见我的委屈和软弱,可是,就在刚才,我突然就感到一阵巨大的悲伤和绝望,那悲伤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我不能承受。

我哭了起来,泪水流进了鬓发,我的声音是那么的悲伤和虚弱:“程烨,求求你,你明明知道,我爱你,程烨,今天放过我,我爱你啊,程烨,不要伤害我。程烨,求你。。。”

这是我第一次对程烨坦白说我爱他,但是那一刻,我却感觉自己有些恨他,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精神恍惚时的错觉,因为几乎是同时,我就原谅他了。

我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弹跳了起来,我的眼睛张的大大的,却一片模糊,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犹如一道闪电,自下而上劈过我的身体,然后停在我的身体里,壮大燃烧。我几乎不能呼吸,窒息得不行,我张开嘴唇,无声地呼喊,“救救我”,下一刻,一个湿润带着血腥的嘴唇便攫住了我的,那么凶狠,那么直接,那么不能拒绝,简直像一个暴君。

他楔入我的生命,蛮横霸道,任性至极,从来如此。

他在我的身体里掀起狂潮,那种疼痛刻入骨髓,他看着我的眼睛呼唤我的名字:绿开,绿开。。。

他的眼泪落进我的眼里,我的悲伤被他稀释,我的疼痛被他吻除,我的伤痕被他抚平。他的手指勾勒我眉梢缱绻,在我的耳边呢喃:“绿开,我不想对你说对不起,因为那没有用。绿开,不要这样对自己,不要这样对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被他蛊惑了,痴痴地笑起来,一点都不想为他擦去眼泪,我问他:“是为我流的么?”

他立即就哽咽了,血红的双眸狠狠地盯着我,是那么的温柔,像春天融开的雪水,温暖皎洁,带着梦幻般的的色彩。

像是做梦一般,我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得寸进尺,喃喃道:“如果是为我流泪的话,我就爱你。”

他埋首在我的肩窝,我的肩膀失陷于一场滂沱。程烨,你的眼泪对我来说就是毒,足以让我心甘情愿的为你生为你死。

我冁然:“我现在很幸福,像死了一般幸福。。。。。。”

他没有让我再说下去,他很轻地封住了我所有的语言,我们是如此的贴合,没有一丝缝隙,他亲吻我的脖子,轻噬那一处伤口,声音很低,我却听得是那么的清晰:“我会让你更幸福,幸福得永远舍不得离开我。”

然后,我听见了仿佛地狱传来的声音:“绿开,我爱你。”

他说:“绿开,我爱你。”

据说,魔鬼比天使更会诱惑人,因为他们从天堂坠落之后,无处可去,又被天使四处追缉,只能住在神和天使不能抵达的人心最深处,直到路西法最后开辟了魔鬼的栖息天堂—地狱。

我想,我死后一定要入地狱的,因为我是那么的爱这个声音。

那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迷惑了我一整夜,我的灵魂仿佛都漂浮起来,我看见许许多多的过往。

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他,记住他。

十三岁那年,我守在他的病床边,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抱住他。

十七岁那年,我与他订下婚约。

二十岁,我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

二十七岁,他第一次说爱我。

等了那么多年,我终于等到这句话了,有痛苦,也有幸福。

我想,我死而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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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毒瘾彻底戒了是在春天的结尾,医生告诉我们,要好好调养身体,不要轻忽大意,我的病根已经落下,想要恢复不可能,只能细心调理,长期保持开朗的心情,这样,也许还能多活几年。

程烨当时就气得大骂那个医生是个庸医,我已经都好了,他还在咒我。我把他拖出来,又走进去,向医生道歉。这个医生倒是个宽忍的人,也不计较,只是对我道:“这样的家属我见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他又语重心长地对我道:“姑娘,不是我咒你,你的身体你自己也清楚,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活下来都已经是个奇迹了。他不知道实情,以为你会恢复,其实我刚才还是留了口德,毕竟,奇迹再次发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向医生道谢:“谢谢您,我知道,我会珍惜为数不多的日子,好好活着。”

医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医生,非常的有经验,更是能看到人心里去,他对我道:“你倒是很看得开,只是恕我直言,你的心愿已了,所以精神才会这么好,你这样,更危险。我见过很多病人,刚开始因为心愿未了,所以拼劲一口气也要活下去。反而是等到完成心愿了,就心满意足的去了。姑娘,你还年轻,有奔头的日子都在后边,就是为了你先生,你也应该撑下去。”

我知道医生说的是对的,但是我的身体真的已经负荷不了了,我的头会经常性的疼痛,夏天四十度的高温都还要穿长袖甚至两件衣服,生理周期长期不规律,吃东西不能吃辣,稍微刺激一点胃就痛得死去活来。我甚至开始失眠,一个晚上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而且需要极度的安静,一点声响便能让我醒来。

有一天晚上,我喝完牛奶躺在床上,程烨帮我盖上被子,低头吻了我一下,然后拿走杯子带上门出去,完成白天还没做完的工作。他是非常忙的,又因为要照顾我,所以更忙,看起来消瘦了很多。

我很快就睡着了,不过很快又醒了,我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叹了口气。

我转过头来,轻呼一声,程烨就躺在我旁边,安静地看着我。

“你不是在工作么,怎么跑这儿来了,吓我一跳。”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开他的玩笑:“夫君可是来检查娘子的睡相了?”

他微微笑了一下,却有些悲伤的味道,他用手指梳我的长发,嘶哑道:“是啊,夫君舍不得你,可是你的睡相也太好了,所以夫君要罚你。”

我笑,“那是什么道理?”

他的声音低回,像是秋天将落的叶:“做夫君的这么辛苦,熬夜打拼,娘子却睡得这么安稳,毫不疼惜夫君,是不是该罚?”

我想了想道:“那罚我以后晚上都陪你熬夜,为夫君红袖添香好不好啊?”

他低头开始吻我,含住我发苦的舌尖,低声道:“好啊。”

第二天晚上,我睡觉前照常去储物箱里拿安眠药,一看,却没有了。我的脑子有些糊涂,昨天都还有的,今天怎么就没有了。我又去抽屉里拿,也没有。我有些纳闷,怎么会一下子都没有了。我又去衣柜里找,我的记忆力也在开始退化,因为疼痛经常发作,精神恍惚,我经常把药到处放,一般都选在比较隐蔽的地方,我不想让程烨发现。

“你在找什么?”程烨靠在浴室的门上,看着我问道。

“哦,没什么,我找健胃消食片,肚子不舒服。”

他走过来,从抽屉里拿出健胃消食片道:“不就在这儿吗?”

“哦,我眼花了,没有看见。”我拿起健胃消食片,开始倒水吃药。

程烨一把握住我的手,把健胃消食片拿走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今天晚上没吃多少东西,又吃这个,对胃不好,别吃了。”

“哦,好吧。那我去睡了,你不要忙得太晚。”

“我帮你温牛奶,喝了再睡吧。”

“不要麻烦了,一晚上不喝也没关系,我困了,先睡了。”

“好,我忙完了就过来陪你。”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走到卧室里去。

我躺下,睡不着,又不敢翻来覆去,所以只能望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放在客厅里,程烨说我现在身体很弱,让我早睡,睡觉前远离手机。

我轻轻打开壁灯,看了看时钟,才十二点,也才过去一个半小时。

我知道今晚是彻底睡不着了,索性蹑手蹑脚地起来。

程烨坐在隔壁开放式的书房里,我赤着脚走过去,走到他身后,然后捂住他的眼睛,捏着嗓子道:“妾本南山修炼三千年的狐仙,听闻此地有一风流人物,才艺超群,容貌昳丽,人甚赞之。妾心仰慕久矣,禁不住仙道枯寂红尘多情,故而今夜来访,愿与相公红袖添香,伺相公宽衣解带,相公可愿?”

他笑了一声,道:“可惜小生早已有了家室,人称河东狮,十八武艺,样样皆通。仙子美意,小生甚怜,奈何心虽向往,身不由己。”

我咬咬牙,又笑道:“既如此,相公深夜寂寞独坐,怎不见河东狮相伴左右,怕是相公嫌妾身蒲柳之姿,以搪塞之词婉拒妾身。”

他的手臂伸过来,一翻,我的身子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谁说她不在,这不是在我怀中吗?”

我的脸一红,打他,故作忸怩道:“相公真是太坏了。”

说完,自己噗嗤一声倒先笑了出来。

“你不是说我睡大觉而你在熬夜工作吗,怎样,我现在可是和你一样。”

他笑了笑,道:“你怎么不睡?”

“昨天不是说好了吗,你熬夜加班,我陪你。你饿不饿,我给你做夜宵吧。”

他停下手头的工作,道:“倒是有点饿了,随便做点什么吧。”

我立马起来,兴奋道:“我给你做小羊排。”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道:“好啊。”

我真的很有精神,他在那儿工作,我为他做他最爱吃的,温暖的灯光,静谧的夜晚,真是再美好不过了。

他吃牛排平常只吃五分熟,所以羊排我也只是煎了五分熟。羊排很嫩,我白天从超市买回来的,本打算做明天晚上的晚餐,但是我现在非常有兴致。

他在书房里,会时不时地往厨房望上一眼。

羊排煎好了,我正准备往上面倒红酒,突然,我眼前一阵发黑,手腕一下软了下去,杯子摔到地上,发出薄脆的声响,冰凉的酒液全倒在我的脚上。

我赶紧扶住桌子,深吸一口气,慢慢缓了过来。

“怎么了?”他立即跑了过来。

“没事,我不小心把杯子摔碎了。你等等,我弄好了,端过去给你。”

我蹲下去捡拾玻璃渣子,他拉我起来,道:“我来收拾,你去坐着。”

我怕自己又发作,只得听话地坐在一边,看他收拾。

“怎么样,好吃吗?”我期待地看着他。

他的眼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点点微薄的笑意浮在上面,像是星光:“是我吃过最好的。”

我笑起来,非常的满足。

“我们一起吃。”

“我放了辣椒,而且我晚上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不好消化。”

“味道很鲜嫩。”

“很成功啊,下次我再给你做。”

“比那家餐厅做的好吃。”

“是吗,我也可以教你,其实非常简单,那样以后你想吃的话都可以自己做,很方便,只是你太忙。”

他正准备用刀尖将肉送进嘴里,却顿住了,看着我道:“我不会做,只想吃你做的。”

我很高兴,“好啊,明天我再去买上一点,做晚餐或是宵夜都可以。”

“偶尔吃才会想吃,吃得太频繁就不会有想吃的欲望了,你急什么?”

“没有啊,我只是看你喜欢,我很高兴,我很少有能做得好的事情。”

他笑了笑,我看着他吃着我做的东西,心里幸福得发酸,若是能够这样,一直到老去,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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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去药店买了一些感冒药和安眠药,又到超市里面挑了羊肉。回到家中,我把其中一瓶感冒药片全倒了,把安眠药片装到里面,放在抽屉的最里面。

我坐在沙发上,翻翻杂志,看看电视。

电视里面播报的是韩雨父亲韩远程的新闻,韩远程因为涉嫌贪污腐败而落马,一条条新闻触目惊心。杨氏集团和韩远程一直都有瓜葛,当初杨氏集团败落的时候,韩远程袖手旁观,如今韩远程落马,查出来的贪污款庞大的令人咋舌,大部分都是来源于杨氏集团非法洗钱得来的脏款。父亲的死也跟杨氏集团有关,只是我无能,也无力去查,父亲留给我的遗书上叮嘱我,活下去,不要打听关于他的死亡原因的任何事。杨菲的父亲当初陷害天宇集团,逼死我的父亲,后来,他又被程烨击垮,和我父亲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也许是天道,也许是人为,我什么都不在意了。

画面的最后,是韩雨,他坐在铁栅栏后面,记者问他,他最想见的人是谁,他说,是去年圣诞节上和他握过手的一个夫人。

当初绑架那么大的事情,新闻上却没有一点关于我的消息,我知道,是程烨在背后平息了这件事情。其实,我最早的时候,在医院的卫生间,听过医院的护士谈论过我,说晚上那个绑架吸毒视频里的人就是我。我在毒瘾发作的时候,杨菲是拿着摄像机的,她说她就是要欣赏我的丑态,看见我堕落,她就开心了,平衡了。

我当时脸色发青,站都站不住,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我问程烨:你看过网上那个视频了吗?

程烨只是吻我手腕上的针孔,道:我没有看,杨菲送了光盘过来,我没有看。

我不知道程烨有没有撒谎,等我打开网络时,这件风波已经被平息了,就像一粒石子投入大海。接着,就是韩雨和杨菲的入狱,杨氏集团的彻底垮台,韩远程的落马。

他的触角,早已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伸向更深更远的地方,我不知道这对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但是我已经无暇顾及了,我即将离开他,再也不能为他担心受怕。

韩雨要求见我一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要见我,一开始我并不想见他,看见他我会想起自己的不堪,那些屈辱,我厌恶他。

但是我最终还是去了,大概人死之前总是仁慈的,他们想洗清自己的污秽,不想带着罪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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