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恒看着一家三口忙里忙外的招待,也不做派,环着岑蓝,没了往日里君临天下的气势,就像个寻常的居家男人,眼下只有怀里的人才最重要。
“小龚的父母都是西北小县城里,现在接来了b市,也算了他一桩心事。”他腻着岑蓝,一双手直往她的腰间滑。岑蓝脸一红,忙从他怀里钻出来,嗔怪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的小动作。”
两人嬉嬉闹闹,不一会儿,梳着单鬓的中年妇人就来招呼他们吃饭。“顾老板,你别嫌弃,这都是自家的小麦磨了做的面,劲道的很,你尝尝就知道了。”她热情的递给顾卿恒一大海碗的面,一阵辣椒油的辛香飘了过来,岑蓝的肚子咕咕叫的了几声,顾卿恒抿着唇笑了一下,把手里的面先递给了她。
岑蓝也不客气,端过碗就吸溜吸溜的吃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这农家的大碗面真的特别好吃,岑蓝学着中年汉子的模样,蹲在院子的台阶上,吃的满头是汗。顾卿恒和中年妇人聊了几句,又尝了一筷碗里的凉面,果真也觉得辛辣鲜香,配着豆芽、黄瓜丝、豆腐皮更是爽脆可口。
“龚阿姨的手艺越发好了。”顾卿恒笑着说道。中年妇人的眼圈红了红,抹了抹眼角,“这都是小龚以前爱吃的,谁知道……”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连原先活蹦乱跳的小姑娘也突然安静了下来,中年汉子敲了敲旱烟,叹了口气道:“都别说这些个闹心的事了,等饭吃完了老婆子你去收拾间大屋出来,顾老板今天住一晚上吧。”
顾卿恒点了点头,应道:“准备在这儿多住几天,还要多麻烦龚叔了。”汉子憨笑道:“这算得了什么,要不是顾老板你,小妮也要跟我们在水都喝不上的县里吃苦了,哪里跟现在一般有好房子住,还能跟城里人一样上学看医生。”
岑蓝听在耳里有些心酸,拨着碗里的面条,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司机小龚那年轻朝气的面孔又浮现在自己眼前,如果他现在还活着,能够这样陪着自己爸妈一起过日子,不知道该有多开心。
等吃完了饭,方才尴尬的气氛总算过去了,一家三口围着顾卿恒和岑蓝坐在院子里聊天。看得出小龚父母都是很会做活的人,小小的院子被收拾的仅仅有条,院中间加了一个棚子,上面爬满了藤萝枝蔓,夏夜里坐着,看着天上的星辰闪烁,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顾老板,上次你来要拿走的东西都全了吗?后来我跟老婆子又整理了一遭,确实没落下什么了。”中年汉子吸着旱烟,眯着眼睛说道。
顾卿恒斜靠在藤椅上,眉毛一挑:“什么时候的事情?都拿了些什么?”
汉子一愣,放下了手里的旱烟:“不是您叫了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司机到屋里拿了小龚平时吃用住行的东西吗?说是连片纸都要带过去,好一并查查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有。”
“哦,那大约是局里的人例行公事吧,拿了就好了。”顾卿恒合上了眼,躺倒在椅子上,看不出有何心情起伏。一旁圆脸的小姑娘生性好动,挑了一些乡里乡外的趣事说给嗑着瓜子的岑蓝听,一时间院子里嬉笑声,打闹声不绝于耳,顾卿恒勾着唇角,轻摇藤椅,远远看去,也是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
夜慢慢的深了,院子里欢腾的声音也安静了下去,中年夫妻连同着小姑娘都回了里屋休息。周遭里一下子变得静谧,远处的虫鸣声声声入耳,岑蓝把头枕在他的腿上,没头没脑的就问了一句:“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其她女孩子?”顾卿恒拨着她的长发,唇边一抹笑:“心都起了老茧子了,哪里还记得年轻时候那么点小暧昧。”
其实他是记得的,十七八岁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明丽骄傲,连同说话的语气也是高高在上。那会儿年纪还小,总觉得这样的女孩子才是自己的追求。他第一次发了狠心对一个女人那般好,为她鞍前马后,为她东奔西跑。她说想吃西城的栗子,自己竟然就可以绕上大半个城区去买了来,拿在手里怕凉了,就那么一直捂在怀里送给她。
后来慢慢的才发现,要对一个人好而不显得累赘是多么需要耐心和包容的一件事。他累了,倦了,也彻底的放手了。等到年岁虚长了一些,才发现身边很多人同他一样,虽然事业有成,但早已变得“爱无能”。
这就是代价,少年得志,那么必然要舍弃一些旁的东西。
正因为此,他对钱明珠一直是愧疚的。她是个好女人,和煦又体贴,似乎很少见着她生气发火的模样,她就好像是玉渊潭的一池清泉,即使被清风吹皱了涟漪,但波澜过后,又能很快平静。在她眼里,天下百般情爱,爱或不爱,所求不多,不过契阔百年,执手同在。
顾卿恒记得那会无论多晚,只要回到家,总能听见卧室里的人悉悉索索的动静,他知道她在等自己,就好像客厅里那盏明黄色的灯,只要他不回来,就会永远亮在那里。
可是终究爱不起来,最最温馨的场景也仅仅是她有一年生日,刚巧那会得了空,就带着她去了谭家菜馆过寿,特意叫了厨子做了她爱吃的杭帮菜。那日钱明珠的兴致极高,穿了一身琉花压边的旗袍,细细描了青黛,一点朱唇烟霞若春,珍珠耳铛轻轻的扫过肩头,她大抵有些醉,俯在顾卿恒的肩头,声音朦胧:“你爱我吗?少卿……”
那是她唯一一次这么问,眉眼间拿捏不住的深浓缱绻。
顾卿恒托着她的腰,表情黯然,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手边的一丛蔷薇开的正好,他随手摘过一枝,扣在她的鬓边,“明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
哪里知道她的一生这般短,一年后她就因为难产去世。那会顾卿恒正在美国洽谈合资的事宜,秘书传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站在86层的高楼上,望着远处烟霞明灭,心里一片凄楚。他不爱这个女人,但是他明白,这个女人是世上除却父母以外,最爱他的人。
顾卿恒拢着岑蓝,目光悠长:“只有明珠我是真的亏欠了,所以对朝朝和非凡,多了几分补偿。”
岑蓝安静的趴在他的膝头,并不打断他说话。
“我父母是知青下乡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调到了b市再也没有回过当年下乡的小村庄。有一年,我们一家子都在沈阳军区过节,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父亲指着其中的小道感慨道:‘当年我和你妈认识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路上骑着自行车带着她一路撒欢的。’那时候我不懂,到了现在才明白,过日子就是要这样细水长流。”
岑蓝心下了然,年少的时候,青春意气,倔强执拗,经常因为一句‘合不来’就错过彼此的未来,可是等到白发渔樵,青山老月,才恍然顿悟,往年里的平平淡淡最值得珍惜。她庆幸是如今这个时间里遇见了顾卿恒,否则两个心无所依的人无非也就是匆匆路过。
他们在这四合院里住了下来,日子虽平淡却也充实,每天早晨,顾卿恒总是比她起的要早一些,等到她磨磨蹭蹭的从被窝里钻出脑袋,外面往往已经是艳阳高照的好光景了。阳光洒满青石板的午后,岑蓝昏昏欲睡地靠在石凳上,边打哈欠边翻着手里一本杂志,水乡江南映入眼帘,烟火浓重的小院里分不清日月星辰,今夕何夕。
“我从小就想要这样一座老房子,不用多么豪华,这样刚刚好。”顾卿恒拿了块面饼催岑蓝吃饭,她被惯出了懒性,扭捏了几下又钻到他的怀里,黏着不愿动弹。是的,多少个青春年少里都曾这样期许,午后的阳光,扑满怀抱,一茶一座,执手与共,恨不得光阴立刻老去三十年,而他还一直在身边,对着自己,浅笑安然。
顾卿恒随着她蹭来蹭去,手里摆着一丛院后山坡上采来的凤凰花。岑蓝鼻尖被花瓣一掠一掠,轻轻的有些发痒,她嘟囔了几声坐了起来,却猛的发现头顶上环着一个凤凰花的花圈。
“咦,你怎么会编这东西?”她心里欢喜,拿了下来细细的看着。花环编的很精致,绿叶和红花交相映衬,分外明艳。
“你喜欢再编个戒指给你,到时候行大礼,人家戴着钻戒,你是个草窝窝里钻出的野姑娘,戴朵花就成了。”顾卿恒鲜少有这么恣意放纵自己情绪的时候,看着岑蓝红着脸将花环又戴到了头上,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更显得晶莹剔透,他心里一动,俯下身就是一个细密缠绵的吻。
就这么住了好些日子,对于外头的纷纷扰扰,岑蓝不问,他也全然不提。两人每天都厮磨在一块,起的早了就去后山看开的正好的凤凰花,要是两人都腻在床上,索性脸午饭也错过,等到临近傍晚了,朴实的农家夫妻自然会把晚饭连同茶水一同送进房里。
到了晚上,两人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天上星河一片,地上流萤时闪时现。岑蓝平日滴酒不沾,却对老龚家自酿的米酒情有独钟,每晚都要喝上两盏。酸甜可口的酒酿顺滑入喉,她眯着眼睛,脱口就是昆曲唱腔,婉转绵长:“朗月星河下,故里是江南,梅雨长廊,春水煎作了茶……”曲罢,虚甩了一个水袖,朝着他就是一个甜腻的媚眼。
顾卿恒也不恼,任由着她的性子,看着她酒后绯红的双颊,品着唇齿间依稀甜香,彼此眼眸里是散不开的情浓。
就是这样的浮生偷欢,直到多年之后,岑蓝每每触及,都觉得心头钝痛,她总是会又梦见,梦见凤凰花艳,一路旖旎,天上正下着雨,自己奔跑在羊肠小道上,往事郁郁,前路难堪。茫然不知所措间,一转身,总是这个男人,不离不弃的为自己撑着伞。
每每都是这般甜蜜的梦境,醒来后却是泪珊意凉。
山雨
在四合院里前后住了大半个月,等到苏志勋找上门的时候,顾卿恒正躺在石塌上,盖着一叶芭蕉睡得正熟。
苏志勋一屁股就坐到了他的边上,拱了拱,语气不善:“外面都闹翻了天,恒明董事会已经开始划股重选,你倒是春眠不觉晓,一睡就睡到了大夏天。”
顾卿恒哼哼了两声,掀开了脑门上的芭蕉叶,眯着眼睛应道:“你来啦?”苏志勋撇着身子不说话,神情肃穆。
两人沉默着,过了一会岑蓝端着两碟绿豆百合羹走了进来,看见人高马大的苏志勋一脸阴沉的坐在边上,心里有些不安。苏志勋看了岑蓝一眼,也不隐瞒,直接开口就问:“少卿,你这次心里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只不过想着以后回去了还要见着那群老犊子,心里不痛快,先躲出来逍遥几天罢了。”顾卿恒语气平淡,表情安逸,苏志勋眼神一凛,话腔急了起来:“那你得意够了?什么时候准备回去?”
岑蓝手心里腻满了汗珠,手里两碟冰冰凉的甜饮似乎也被太阳炙干了冷气,她同苏志勋一样,在等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给出答案。不同的是她藏了一份私心,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地久天长的过下去。
“子勋,龚姨做的西北凉菜不错,吃了午饭再动身吧。”得了顾卿恒一句肯定的回答,苏志勋的心里稍稍安心了一些,又回过头扫了岑蓝两眼,不怀好意道:“蹲了半个月的美人窝,是不是想着给顾朝夕再添个弟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岑蓝心头一痛,神色黯然的放下了凉饮就走出了院子。苏志勋张了张嘴,心里长叹:“果真是绝配,一个个变脸比变天还快!”
午饭的时候一桌子人气氛诡异,连平时话多的跟百灵鸟似的圆脸小妹都变得异常安静。苏志勋本就是军区出身,比起顾卿恒的世家作风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豪迈。他端着一碗老龚家自酿的高粱酒,一仰头就是浑身的畅快感:“我总算知道了顾卿恒这小子怎么舍不得回去了,龚师傅,你这酒酿的!够地道!”
淳朴的龚家两口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着酒坛子拼命的给他添酒:“穷人家没好东西,老板你多喝点,多喝点。”
苏志勋也不客气,几碗酒下肚,话就开始多了起来:“你真别说啊,现在这天气热的像个笑话,日子过的像句废话,本来没啥趣头,可一喝这老酒,再来两曲昆山调子,那日子也是不错的。”
岑蓝知道午饭后就该回市区了,心里舍不得,吃饭的时候也没多大精神,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就回了房间整理行装。这次到老龚家事先并没有准备,带的衣服也少,她来来回回的翻弄,无非也就是那么几样东西。
凤凰花的花环早就枯萎了,叶脉都成了枯黄的颜色,岑蓝拿了准备丢,可拿在手里绕了两圈,又小心翼翼的摆到了行李箱内。
收拾妥当之后她走出了屋子,准备去跟龚家夫妇告别,刚进了回廊却看见顾卿恒同苏志勋远远的站在庭院里。两个男人,一样的身量挺拔,眉目分明,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神情隐秘。岑蓝踟蹰了一下,知趣的转身离开,恰巧顾卿恒的声音顺着风,轻飘飘的落进了她的耳里。
“事情……妥了……那就……上钩……”
岑蓝心里一紧,似乎接近了什么,却隔着一层膜,迟迟的触摸不到真相。
回到b市的住处后,顾卿恒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忙碌和紧张。经常外出见不到人影,偶尔回家,书房里昏黄的灯光也都会亮上一晚,岑蓝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去添乱。这日他应酬晚了,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岑蓝匆匆忙忙的泡了一盏蜂蜜凉茶进屋,谁知道人已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顾卿恒的面色有些青,脸上的胡渣微微的冒了出来,岑蓝坐在床沿上,看着他紧蹙着的双眉,心里有些难受。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是狼子野心的模样,她知道改变不了他,龚家四合院里的生活就好像是记忆里不真实的一朵浮云,飘飘渺渺的悬在光阴的回廊里,或许一个转身,就会湮灭在来来往往的喧嚣烦乱中。
她的手沿着顾卿恒脸部的轮廓游走,他摆了摆身子,勉强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怎么还不睡?”他声音有些沙哑,意识还混沌着。
见他有些醒了,岑蓝刚想把蜂蜜茶端了给他喝,谁知道顾卿恒一个翻身躺了床的另一侧,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语气有些朦胧:“这边我给你睡暖了,你也睡。”
那还是在h市刚开始照顾朝朝的时候,一月的天气冷得很,她半夜里睡在床上经常辗转了半宿还是冰凉一片。南方的宅子不比北方有暖气通透,湿漉漉的凉风裹着冰刀子在房间里来回席卷着,岑蓝开着大空调,依旧冻得两颊通红。有几日实在睡不着,她半夜起身去厨房泡热水喝,偶尔看见书房里的灯火通明,有一次恰好顾卿恒站在客厅的走廊里,看见她出来了,随口问了句:“睡不好?”
她缩着身子,手里还捂着热水杯,郁郁的应了声:“嗯,怕凉,睡不暖。”
过了没几日,就有工人上门装中央暖气,那时候岑蓝不以为意,总觉得有钱人就是喜欢弄点时兴的名堂,到了现在她才恍然的有些明白过来,是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彼此间那么点小心思就已经开始酝酿?
顾卿恒不由分说拉着她一同睡下,岑蓝的手脚一年四季都是冰冷,他也不介意,直接将枕边人一双冰凉的脚捂到了怀里,“还冷吗?”她摇了摇头,心里感动又好笑,这个醉的有些糊涂的男人,还以为是h城的冬天,这么小心翼翼的捂着,生怕自己受了凉。
第二日,他没有早早的起床出门,等到岑蓝做好早餐,等着他起了身吃穿梳洗完毕已经快到了中午的光景。
“今天不忙吗?”她收拾好了餐具,随口问了句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的男人。顾卿恒‘嗯’了一声,顾自仔细看着报纸上的时评。
岑蓝见他看的认真,小心的进了客厅关了电视,又切了一碟果盘放到了茶几上,自己则拿了一本国家地理的杂志坐在一旁信手翻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过了一会,顾卿恒收起了报纸,挪了两步蹭到岑蓝身边,长手环着她的腰,头枕着她的小腹,语气诙谐:“我教你怎么做个奸商吧?”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说的太深奥我可听不懂,你们做生意的一个比一个精明。”
顾卿恒捋过她的一束长发,神色温柔:“要做房地产的生意,首先你要明白什么时候是房市的高峰,最简单来说,当市中心都开始出现烂尾楼时,可以判断房市到了底部,当烂尾楼都改造成商品房出售时,房市已经进入高峰。”
岑蓝心里闪过一丝不明:“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开放h市的烂尾楼?”顾卿恒挑起一块黄桃放进嘴里,目光闲适:“其次,你在任何一家银行放贷处,可以轻松获得低息低首付房贷,对应的就是房市低潮,而当你走在一个街道上,房屋中介居然多过小吃店,说明房市高潮时已经到来。”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眯着眼睛听他不急不缓的说着:“最后你要记得,房地产和股市一样,没有一直涨的,高抛低吸才是生财之道,这也就是为什么政府必须下了狠心要铲除部分高端炒房者,他们手头汇聚了大量财富,已经隐隐约约的触及到了高层利益。”
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顾卿恒的面色微变,语气也略带了一丝肃杀。岑蓝略微思索了一下,问到:“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他慢慢的把头埋到她的肩窝里,一字一句的说:“恒明不会有事,只是我想让你明白,你是我的女人,就不能永远都躲在我的背后。恒明是我的,也是你的,假使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有能力独当一面。”
岑蓝心神恍惚,她从来不曾设想会有那样的一天,自己要肩负起一个企业的兴亡。顾卿恒看着她面色凝重,忍不住吻了吻她的眉角,笑容浮现:“现下不过说说罢了,你别太往心里去。”
她仍旧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顾卿恒站起了身牵过她的手:“好了,接下来两三日我都有时间,去超市买点吃食,我下厨做饭给你吃。”
直到出了门,被他一路拽到了公交站台,岑蓝才清醒了一些:“怎么?要坐公交车?”顾卿恒卷了卷衣袖,笑容和煦:“难得出门,平白无故开个车更添麻烦。”
“那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坐公交?”岑蓝眼睛明亮,唇边浅浅的笑意。他穿了一身居家的休闲服,却仍然身形挺拔,眉目清隽。
“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不仅经常坐公交,还要挤地铁,抢出租。”男人的声音有些郁闷,听在岑蓝的耳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从外环到市中心的超市有一段距离,岑蓝靠在椅背上,哈欠连天,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的有些困意。傍晚的斜阳温柔的扫过眼帘,朦胧中她觉得有一只手举在自己的眼睛上方,遮住了那或明或暗的闪烁光线。
就那么一直举着,不敢离的太近怕惊醒了她,又不敢挪的远了。顾卿恒低头看着身边这个略张着嘴,发梢凌乱的小女人,心里像被灌了几壶醇酿的烧酒,恍惚间整个儿的心思都变得柔软起来。
到了超市,夏夜的傍晚人潮涌动,岑蓝睡了一会,下了车精神十足,提着篮子直往果蔬区冲。顾卿恒在边上给她拨开人群,一边跟着她挑挑拣拣的往篮子里放东西。岑蓝看着他拣进篮子里的蔬菜,唬着脸嗔怪了一声:“一边去!净添乱。”
顾卿恒抿着嘴角嘿嘿了两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说:“那我去外头等你。”岑蓝点了点头,顾自捏着两个土豆比对着。
超市外面没有空调,顾卿恒绕着步行街晃了一圈,等回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大厅门口放着一个打地鼠的游戏机,几个三五岁的孩子围着边上,拿着小锤子一下下的敲着露出脑袋的小地鼠。休息区的排椅上,坐着一群唠着嗑的老太太,各自念叨着自己的家里长短,说到了兴奋处,挥着蒲扇眉飞色舞。
顾卿恒心里安宁,似乎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只是静静的去体会一种单纯的生活气息。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岑蓝的时候,那么狼狈的一个女人,脸上的妆都有些晕开,一双眼睛里全是空洞的悲伤。就是这样的她,吃起东西来却那般恶狠狠,骨子里一股执拗顽抗的气息引的他一阵接着一阵的好奇。可现在的她,透着一股闲适平和,说起话来不急不缓,眼神里都是笃定和坚强。
他没有把她带进自己那个纷繁复杂的圈子,却不知不觉中被引领着,走进了她那个平淡宁和的世界。
岑蓝在超市里逛了大半天,差不多买齐了接下来两三日的食材,抬头环顾了超市一圈,就看见顾卿恒靠在大厅的玻璃上,一边往玻璃上呵气,一边在上面写着些什么。岑蓝推着篮子慢慢的靠近,看见他在玻璃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着:
“太太,外面天气很hot啊。”
心里像是被春水涤荡过一般,突然间变得温暖潮湿,眼角也跟着慢慢的湿润。这个男人,在她面前不是那个凛然萧肃的恒明董事,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疼爱女人孩子的居家丈夫。
“丈夫?”岑蓝被心里冒出的两个字吓了一跳,脸有些红,心里却是异常甜蜜。
两人买好了菜,又坐了公交往家里赶,到了小区的楼下,远远就看见停了几部黑色的轿车。岑蓝跟在顾卿恒身边久了,也勉强有了几分眼力,眼前几辆车子全是京v打头,那都是b市军委直属一级部门的特许车牌。
等两人走的进了,一位穿着银灰色中山装,拄着檀木拐杖的老人从车子里走了出来,目光凛然锐利,神态却祥和淡然。看着他的五官轮廓,岑蓝觉得几分熟悉,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听见身旁的顾卿恒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爸。”
良人
岑蓝在厨房心不在焉的切着土豆,顾卿恒的父亲来了之后,她的心像是装了十只八只的兔子,上下乱窜着,蹦跶的厉害。两人进了书房已经有好一会,楼下的几位随从都直直的立在客厅里,这让她原本就不自在的心更加纷乱。
过了半响,书房的门终于打开,老人的面色有些难看,顾卿恒紧随其后走出了房间。岑蓝站在厨房里,远远的打量着这位带给自己压迫感的老人。
他四方脸,两鬓斑白,五官跟顾卿恒一般的深邃,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看人的眼神依旧凛冽锐利。身上一袭合宜的中山装,脊梁挺得笔直,走起路来稳健威仪。老人走到了客厅里,眼风扫到了厨房里的人,随意问到:“你就是岑蓝?”
她的心一紧,看了眼顾卿恒,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端了一盏茶就走进了客厅,一字一句,有礼有节的说道:“伯父您好,我是岑蓝,您请喝茶。”
老人沉默着看着她,岑蓝心里一股执拗之气,恭恭敬敬的奉着茶,心无畏惧的回视着那道凌厉的目光。屋子里陷入一种异样的沉默之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昭示着这是一场不可逃避的角逐。
顾卿恒不动神色的看着屋子里的情状,却始终没有上前打断。良久,岑蓝的手都有些酸楚,原本就打鼓的心脏更像是要立马蹦出胸膛。老人身形微动,随后将拐杖递给了身后的侍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跟前的年轻女人,终于接过她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
“要变天了,少卿你别做的过火了。”老人声音低沉,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顾卿恒立在他身后,目光看不出是何种情绪,“爸,恒明董事会我不再插手,随着他们心意去便是。”
老人脸色一凛,冷哼一声,“除非你不姓顾。”
岑蓝看剑拔弩张的父子,不做声响。
对峙良久,时间擦着缝隙划过,终究是父亲作出了让步,摆了摆手,叹了口气:“罢了,我不多说,你心里拿捏好分寸便是。”言罢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岑蓝,语气稍稍和煦:“有空多回家走走。”
最后那一句,岑蓝分不清是对着顾卿恒说的,还是对着自己说的,直到老人带着一干侍从离开,她还没从紧张的气氛中晃过神来。
“我还在。”他从背后揽过呆愣的女人,宽慰道:“老人家难免固执一些。”
岑蓝有些后怕,茫然道:“我没说错话吧?”顾卿恒顺了顺她的胸口,微笑道:“没有,你很好。”
两人有些沉默的吃了晚饭,岑蓝没什么胃口,挑着几样素菜勉强咽下了一碗干饭,匆匆的说:“那我先去洗澡了。”
在浴室里磨蹭了很久她才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头,眼里含着雾气。屋子里的冷气开得足,岑蓝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瑟缩着身子想赶紧找件衣服披上,谁料一打开卧室的门,就看见顾卿恒正杵在门口,正拿着浴袍等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用浴袍将她围在怀里,又揉了揉挂着水珠的长发,“先把头发吹干。”顾卿恒语气平淡……转身去了卫浴拿了吹风机。
岑蓝坐在靠椅上,任由身后的男人挑着她的长发一缕缕的吹着。空旷的屋子里,两人的呼吸都淹没在呼呼作响的机器轰鸣声中。她贪恋这一时半会的温暖,身子整个儿的贴在他的胸口,“年纪小的时候特别爱看金庸的小说,那时候觉得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最好,两人隔了十六年年,再见面的时候还是轰轰烈烈。”
她说话的时候神情平和,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到了这个年纪,我才觉得,能够十六年都在一起却不觉得厌烦,这才是真的好。”
年少的时候总以为此去经年,良辰美景奈何天的遗憾才是人生最为缱绻的回忆,多年之后两人重逢,一句“你好吗?”再一句“好久不见”,就可以匆匆的道尽一生的情怀。可真的等到岁数长了一些,方才明白,陪伴在一人身边,看着他从稚纯的少年变为成熟的男人,看着他从意气方遒到含蓄内敛,这才是最大的幸福。
遇见顾卿恒,他的前半生自己已经无法介入,那么只希望后半生,她可以奉陪到底。
身后的男人微微使力,将她纳进自己怀里,头发已经半干,他放下吹风机,温润的唇贴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上。“那如果我说,我被恒明的董事局给踢了出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无能?”
“嗯,你会穷到没饭吃吗?”
男人一愣,莞尔笑道:“你会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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