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时,他用脚踩灭最后一个烟蒂,回家了。
阿衣古丽正在院里洗衣服,库尔班把孩子们喊到一起。我们要干一件大事,他说,这件事就是,挖地道,把那个银行里的钱全部偷出来,全部,连毛票也不给他们剩下。
孩子们听完后,欢呼雀跃,高兴的把帽子扔向了天空。
当天晚上,他用绳子测量了从金家大院到储蓄所的准确距离。第二天,他买了电钻,铁锨,十字镐,矿灯。
上午十点,库尔班用脚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划了个圈,把一桶水倒进圈子里,对孩子们说,挖吧,就从这里开始。
院门紧闭,十几个年龄大点的孩子开始挖地道,另外二十个孩子在晚上把挖出来的土悄悄运到郊外的一个池塘里。三个月后,那池塘被填平了,地道却迷失了方向。他们穿过了一条街,几间房屋,甚至从一棵树下挖了过去,然而并没有到达储蓄所的下面。库尔班一筹莫展,想到了在狱中认识的一个朋友,此人叫刘朝阳,外号耗子,是个真正的挖洞高手。
刘朝阳来了之后,先去了一趟银行,仔细查看了银行保险库的位置,然后查看了地道,在树根下面,他对库而班说,这是一棵柳树,向右挖吧。
他们仅仅挖了三天,刘朝阳指指头顶,说,到了。
案发后,当地警方对前来采访的媒体声称,这批窃贼可能有精良的器材,包括环球定位系统,还有多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我们知道,所谓精良的器材不过是一些最简单的工具,警方提到的这位数学、工程和挖掘专家就是刘朝阳,他只是一位普通的煤矿工人,曾经因盗墓被判刑三年。
警方指出,这些窃贼在储蓄所附近租了一个院子,关上门挖地道,没有引人怀疑。地道呈现的是人字形状,说明这群家伙们曾经迷了路,那棵柳树为他们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地道墙壁钉有塑料板,地面铺木板,沿途有电灯照明,还有一间工作室。银行职员在上午八时才赫然发现钱库地面上的一个大洞,窃贼搬走了钱库内的5个保险箱,未触动警铃,保险库的行动感应器和保安摄像机,毫无反应。警方没有透露这些窃贼盗走了多少钱。
当天上午八点,也就是银行职员看见那个大坑发出尖叫的那一刻,库尔班已经坐上了兖洲至乌鲁木齐的火车。
第十九章同流合污
库尔班坐在靠窗的位置,车厢里臭气熏天。
来自商丘的一个妇人的腋臭和来自咸阳的一个木匠的脚气溶在一起,一个陕西男人打哈欠呼出的大蒜味道,在半空中,和另一个河南男人打饱嗝喷出的韭菜味道相撞,香烟,劣质香水,晕车者的呕吐物,种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就成了臭味。
闹哄哄的乘客,臭烘烘的车厢,连空气都让人窒息,说明每年的春运高峰期有多么糟糕。
库尔班的旁边坐着一个长头发的年轻人,年轻人说,我第一次坐火车的时候,是在车顶上,一车厢的煤炭就在屁股下面,现在,挤的嗷嗷叫,咱俩换换位置嘛,老兄,恩,我要方便一下。
库尔班不情愿的和他交换了座位,他打开车窗,向外面撒了一泡尿。
也许是一泡尿产生的好感,也许是新疆人特有的好客性格,库尔班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举起啤酒瓶子,示意他要不要喝一杯。
长发青年摇摇头,我现在不能喝酒,虽然我酒量很大。
他把脸转向窗外,不在说话了。
我们坐火车时都曾经注意过窗外的风景,一些草垛,麦田,水渠和树林。
当火车驶过一个村庄的时候,长发青年的头伸出车窗外,把手拢在嘴边,向一个小院大喊,红,红,红。
在那个小院里,一个叫红的女人几乎每隔几个月都会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声音很遥远,但又在耳边出现。她在院子里洗衣服的时候,哄儿子玩的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听到丈夫的呼喊,她为此精神恍惚,以为是幻觉,侧耳倾听,但只听到火车呼啸而过了。
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惊醒了很多蝙蝠,在这短暂的黑暗里,库尔班极力克制,才没有向这个长发的年轻人下手,偷走他的钱包简直比喝一勺汤还容易。他忍住,但慈悲心肠转瞬既过了,就在火车快要穿过隧道时,库尔班的手完全是下意识的伸进了长发青年的衣兜,当他把钱包掏出来的一瞬间,顿时目瞪口呆那钱包正是库尔班自己的。
这大概是库尔班盗窃以来遇见的最奇怪的一件事:长发青年可能是在交换座位的时候,偷了他的钱包,他鬼使神差又偷了回来。盗窃过程是成功的,利用了黑暗,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搞到了手,但盗窃结果却是他偷了一个钱包,身上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增加一分。
物归原主。库尔班把钱包给长发青年看看,放回自己的衣兜。
原来是同行啊,长发青年呵呵一笑,开始说,刚才看到没,一个小院子,那就是我家。我偷东西,不是缺钱,是为了好玩,也是一种习惯,看见别人的钱包,我就忍不住,手痒痒,我多么喜欢做一个小偷啊我的整个性格,所受的教育和成长的环境,都注定我特别适合这一职业。我不糊弄你,我现在特别有钱,知道什么来钱更快,更容易吗做生意。
长发青年压低声音,对库尔班说,我肚子里有几个避孕套,我不能吃东西,虽然我很想和你喝酒,你想啊,明天早晨,到了乌鲁木齐,我把这些东西拉出来,就可以赚一笔钱。告诉你这些,不是因为相信你,不是信任,也不是因为你和我一样,他伸出手指做一个夹钱包的动作,我说话有点文绉绉的吧,操,我不在乎,有时我就想,我迟早会再进去的,早晚的事,所以我不在乎,我留这么一头长发,也是为了吸引雷子的注意,不在乎。
我知道,这叫运毒。库尔班说,你为什么不自己做生意呢。自己进货,自己卖。
这事,我一个人不行,没有合伙的,我也没本钱。
我有。
老兄,你叫什么名字。
库而班。
我叫小油锤。
第二十章盗亦有道
在西安与兰州之间,有个叫蔡家坡的铁路小站,过往的列车在此只停留五分钟。乘客稀少,这个铁路小站的派出所只有一个警察。警察叫老罗,六十多岁,笑眯眯的,他应该是中国年龄最大的警察,也是脾气最好的警察。
派出所的墙壁上挂满了锦旗,以及各种奖状,这所有的荣誉都是一只狗的功劳。在某个寒冷的清晨,老罗巡视线路时发现了一只小狗,它卧在铁轨旁边,快被冻死了,老罗把它抱回来,象养孩子一样把它喂养大。这条狗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缉毒犬,按照蔡家坡当地的话来说,它是一只土狗。但这只土狗神奇的嗅觉令人赞叹不已,它可以闻到各种各样的犯罪气息,炸药,硫酸,酒精,等等列车上禁止携带的违禁物品都逃不过它的鼻子,甚至淫秽光盘和管制刀具也能找到。更为神奇的是,它对毒品有着天生的敏感,海洛因,冰毒,摇头丸,可卡因,杜冷丁,它都能一一分辨出来。从1998年到2000年,在蔡家坡站落网的毒品贩子就有11个,其他犯罪分子数不胜数。
这条狗有一个光荣的名字,雷子。
2000年1月7日,老罗在出站口发现了四个行迹可疑的人,他们正是库而班,小油锤,阿衣古丽,巴郎,这是他们合作以来第一次贩毒。库而班和阿衣古丽把巴郎装扮成一个小学生,巴郎第一次背上书包,里面装的不是文具和课本,而是k粉和可卡因。他系着红领巾,戴着太阳帽,感到非常别扭。
雷子对他们每个人的行李都嗅了嗅,最后对着巴郎叫起来,并咬住了书包。巴郎对这只大狗感到害怕,挣脱开书包,撒腿就跑,小油锤,库尔班,阿衣古丽也四散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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