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戏子、书呆、工匠等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那弹琴老者叫道: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东张西望,神色极是惊惧,说道:来及逃走啦,快,快,大家都进屋去。
包不同大声道:什么大祸临头天塌下来么那老颤声道:快,快进去天塌来倒打紧,这个包不同道:你老先生尽管请便,我可不进去。
那老者右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包不同胸口穴道。这一下出手实在太快,包不同猝不及防,已然被制,身子被对一提,又足离地,不由自主的被他提着奔进大门。
玄难和公冶乾都是大为讶异,正要开口说话,那使棋盘的低声道:大师父,大家快快进屋,有一厉害之极的魔着转眼便到。玄难一身神功,在武林中罕有对手,怕什么大魔着道、小魔头问道:哪一个大魔头乔峰么那人摇头道:不是,不是,比乔峰可厉害狠毒得多了。是星宿老怪。玄难微微一晒,道:是星宿老怪,那真再好不过,那衲正要找他。那人道:你大师父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不过这里人人都给他整死,只你一个人活着,倒也慈悲得紧。
他这句是讥讽之言,可是却真灵验,玄难一怔,便道:好,大家进去
便在这时,那弹琴老已放下包不同,又从门内奔了出来,连声催促:快,快还等什么风波恶喝问:我三哥呢那老者左手反手一掌,向他右颊横拍过去。风波恶体内寒毒已开始发作,正自难当,见他手掌打来,急忙低头避让。不料这老者左手一掌没使老了,突然间换力向下沉,已抓住了风波恶的后颈,说道:快,快,快进去像提小鸡一般,又将他提了进去。
公冶乾见那老者似乎并无恶意,但两个把兄弟都是一招间但即被他制住,当即大声呼喝,抢上要待动手,但那老者身法如风,早已奔进大门。那书生抱起戏子、工匠扶着美妇,也都奔进屋去。
玄难心想今日之事,诡异多端,还是不鲁莽,出了乱子,说道:公冶施主,大家还进去从长计议的便是。
当下虚竹和慧方抬起玄痛尸身,公冶乾抱了邓百川,一齐进屋。
那弹琴老者同志出来催促,见众人已然入内,急忙关上大门,取过门闩来闩。那使棋盘的说道:大哥,这这大门还是大开的为是,这叫做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叫他不敢贸然便闯进来。那老者道:是么好,这便听你的。这这行吗语音中全无自信之意。
玄难和公冶乾对望一眼,均想:老儿武功高强,何以临事如此慌张失措这样一扇大门,这寻常盗贼也抵挡不住,何况是星宿老怪,关与不关,又什么公别看来这人在星宿老怪手下曾受过大大的挫折,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知他在附近,便即魂飞魄散了。
那老者连声道:六弟,你想个主意,快想个主意啊。
玄难虽颇有涵养,但见他如此惶惧,也不禁心头火起,说道:老丈,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星宿老怪就算再厉害狠毒,咱们大火儿联手御敌,也未必便输于他了,又何必这等这等嘿这等小心谨慎。这时厅上已点了烛火,他一瞥之下,那老者固然神色惶恐,那使棋盘的,书呆、工匠、使判官笔的诸人,也均有栗栗之意。玄难亲眼见到这些人武功颇为不弱,更兼疯疯颠颠,漫不在乎,似乎均是游戏人间的潇洒之士,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心惊胆战,猥崽无用懦夫,实是不可思议。
公冶乾见包不同的风波恶都好端端的坐在椅上,只是寒毒发用,不住颤抖,当下扶着邓百川也在一张椅中坐好,幸好他脉搏调匀,只如喝醉了酒般昏昏大睡,绝无险象。
众人面面相觑,过片刻,那使短斧的工匠从怀中取出一把曲尺,在厅角中量了量,摇摇头,拿起烛台,走向后厅。众人都跟了进去,但见他四下一打量,忽然纵身而起,在横梁上量了一下,又摇摇头,再向后面走去,到了薛神医的假棺木前,瞧了几眼,摇头道:可惜,可惜弹琴者道:没用了么使短斧的道:不成,师叔一定看得出来。弹琴老者怒道:你你还叫他师叔短斧客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又向后走去。
公冶乾心想:此人除了摇头,似乎旁的什么不干了。
短斧客量量墙角,踏踏步数,屈指计算,宛然是个建造房屋的梓人,一路数着步子到了后园。他拿着烛台,凝思半晌,几廊下一排五只石臼旁,捧了几把干糠和泥土放臼中,提旁边一个大石杵,向臼中捣了起来,砰的一下,砰的又是一下,石杵沉重,落下时甚是有力。
公冶乾轻叹一声,心道:这次当真倒足了大霉,遇上了一群疯子,在这当口,他居然还有心情去舂米。倘若舂的是米,那也罢了,石舂中放的明明是谷糠和泥土,唉过了一会,包不同与风波恶身寒毒暂歇,也奔到了后园。
砰,砰,砰砰,砰,砰舂米之声连续不绝。
世不同道:老兄,你想舂了米来下锅煮饭么你舂的可不是米啊。我瞧咱们还是耕起地来,撒上谷种,等得出秧突然间花园中东南角七八丈处发出几下轧轧之声。声音轻微,但颇为特异,玄难、公冶乾等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当排种着四株桂树。
砰的一下,砰的一,短斧客不停手的捣杵,说也奇怪,数丈处靠东第二株桂花树竟然枝叶摇晃,缓缓向处移动。又过片刻,众人都已瞧明,短斧客每捣一下,桂树便移动一寸半寸。弹琴老者,一声欢呼,向那桂树奔了过去,低声道:不错,不错众人跟着他奔去。只见桂树移开之处,露出一块大石板,石上生着一个铁环挽手。
公冶乾又是惊佩,又是惭愧,说道:这个地下机关安排得巧妙之极,当真匪夷所思。这位仁兄在顷刻之间,便发现了机括的所在,聪明才智,实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焉知这机关不是他自己建造的公冶乾笑道:我说他才智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如果机关是他所建,他的才智自然不在他自己之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不在其下,或在其上。他的才智又怎能在他自己之上
短斧客再捣了十余下,大石板已全部露出。弹琴老者握住铁环,向上一拉,却是纹丝不动,待要运力再拉,短斧客惊叫:大哥,住手纵身跃放旁边一只石臼之中,拉开裤子,撒起尿来,叫道:大家快来,一齐撒尿弹琴老者一愕之下,忙放下铁环,霎时之间,使棋盘的、书呆子、使判官笔的,再加上弹琴者和短斧客,齐向石臼中撒尿。
公冶乾等见到这五人发疯散尿,尽皆笑不可抑,但顷刻之间,各人鼻中便闻到一阵火药气味。那短斧客道:好了,没危险啦偏是那弹琴老者的一泡尿最长,撒之不休,口中喃喃自语:该死,该死,又给我坏了一个机关。六弟,若不是你见机得快,咱们都已给炸成肉浆了。
公冶乾等心下凛然,均知在这片刻之间,实已去鬼门关走了转,显然铁环之下连有火石、火刀、药线,一拉之下,点燃药线,预藏的火药但即爆炸,幸好短斧客极是机警,大伙撒尿,浸湿引线,大祸这才避过。
短斧客走到石首第一只石臼旁,远力将石臼向右转了三圈,抬着向天,口中低念口决,默算半晌,将石臼再向左转了六半圈子。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过去,大石板向旁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洞孔。这次弹琴老者再也不敢勇莽,向短斧客挥了挥手,要他领路。短斧客跪下地来,向左首第一只石臼察看。
忽然地底有人骂道:星宿老怪,你奶奶的,你这贼八王很好,很好你终于找上我啦,算你厉害你为非作歹,终须有日得到报应。来啊,来啊进来杀我啊
书生、工匠、戏子等齐声欢呼:老五果然没死那弹琴老者叫道:五弟,是咱们全到了。地底那声音一停,跟着叫道:真是大哥么声音满是喜悦之意。
嗤的一声响,洞孔中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阎王敌薛神医。
他没料到除了弹琴老者等义兄弟外,尚有不少外人,不禁一怔,向玄难道:大师,你出来了,这几位都是朋友
玄难微一迟疑,道:是,都是朋友。本来少林寺认定玄悲大师是死于姑苏慕容氏之手,将慕容氏当作大对头。他这次与邓百川等同来求医,道上邓百川、公冶乾力陈玄悲决非慕容公的所杀,玄难已然信了六七分,再加此次同遭危难,同舟共济,已认定这伙人是朋友了。公冶乾听他如此说,向他点了点头。
薛神医道:都是朋友,那再不好也没有了,请大家一起下去,玄难大师先请。话虽如此,他仍抢先走了下去。这等黑沉沉的地窖,显是十他险之地,江湖上心诡秘难测,谁也信不过谁,自己先入,才是肃客之道。
薛神医进去后,玄难跟着走了下去,众人扶抱伤者随后而入,连玄痛的尸身也抬了进去。薛神医扳动机括大石板自行掩上,他再扳动机括,隐隐听得轧轧声音,众人料想移开的桂树又回上了石板。
里央是一条石砌的地道,各人须得弯腰而行,走了片刻,地道渐高,到了一条在然生成的隧道之中。又行十余丈,来到一宽广的石洞。石洞一角的火炬旁坐着二十来人,男女老幼都有。这些人听脚步声,一齐回过头来。
薛神医道:这些都是我家人,事情紧迫,也不叫他们来拜见了,失礼莫怪。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的不等弹琴老者回答,便即察视各人伤势。第一个看的是玄痛,薛神医道:这位大师悟道圆寂,可喜可贺。看了看邓百川,微笑道:我七妹的花料只将人醉倒,再过片刻但醒,没毒的。那中年美妇和戏子受的都是外伤,虽然不轻,在薛神医自小事一件。他把过了包不同和风波恶的脉,闭目抬头苦思索。
过了半晌,薛神医摇头道:奇怪,奇怪打伤这两位兄台的却是何人公冶乾道:是个形貌十分古怪的少年。薛神医摇道:少年此人武功兼正邪两家之所长,内功深厚,少说也有三十年的修为,怎么还个少年玄难道:确是个少年,但掌力浑厚,我玄痛师弟和他对掌,也曾受他寒毒之伤。他是星宿老怪的弟子。
薛神医惊:星宿老怪的弟子,竟也如此厉害了不起,了不起摇头道:惭愧,惭愧。这两位兄台的寒毒,在下实是无能为力。神医两字,今后日不敢称的了。
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薛先生,既是如此,我们便当告辞。说话的正是邓百川,他被花粉迷倒,适于此醒转,听到了薛神医最后向句话。包不同道:是啊,是啊躲在这地底下干什么大丈夫生死有命,岂能学那乌龟田鼠,藏在地底洞穴之中
薛神医冷笑道:施主吹的好大气儿你知外边是谁到了风波恶道:你们怕星宿老怪,我可不怕。枉为你们武功高强,一听到星宿老怪的名字,竟然职此丧魂落魄。那弹琴老者道:你连我也打不过,星宿老怪却是我的师叔,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玄难岔开话题,说道:老衲今日所见所闻,种种不明之处甚多想要请教。
薛神医道:我们师兄弟八人,号称函谷八友。
指着那弹琴老者道:这位是我们大哥,我是老五。其余的事情,一则说来话长,一则也不足为外人道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细细的声音叫道:薛慕华,怎么不出来见我
这声音细若游丝,似乎只能隐约相闻,但洞中诸人个个听十清楚,这声音便像一条多属细线,穿过了十答卷丈厚的地面,又如是顺着那曲曲折折的地道进入各人耳鼓。
那弹琴老者啊的一声,跳起身来,颤声道:星星宿老怪风波恶大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咱们出去决一死战。弹琴老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们这一出去,枉自送死,那罢了可是泄漏了这地下密室的所在,这里数十人的性命,全都送在你这一勇之夫手里了。包不同道:他的话声能传到地底,岂不知咱便在此处你甘愿装乌龟,他还是要揪你出去,要躲也是躲不过的。那使判官笔的书生说道:一时三刻之间,他未必便能进来,还是大家想个善法的为是。
那手持短斧、工匠一般的人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插口道:丁师叔本事虽高,但要识破这地道的机关,至少也得花上两个时辰。再要想出善法攻进来,又得再花上两个时辰。弹琴老者道:好极那么咱们还四个时辰,尽可从长计议,是也不是短斧客道:四个半时辰。弹琴老者道:怎么多了半时辰短斧客道:这四个时辰之中,我能字排三个机关,再阴他半个时辰。
弹琴者道:很好玄难大师,届时那大魔头到来,我们师兄弟八人决计难逃毒手。你们各位却是外人。那大魔着一上来专心对付我们这斑师侄,各位颇有逃命的余裕。各位千万不可自逞英雄好汉,和他争斗。要知道只要有谁星宿老怪的手底逃得性命,已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包不同道:好臭,好臭各人嗅了几下,没闻到臭气,向包不同瞧去的眼色中均带疑问之意。包不同指着弹琴客道:此人猛放狗屁,直是臭不可耐。他适才一招之间便给这老儿制住,心下好生不愤,虽然其时适逢身上寒毒发作,手足无力,但也知自己武功运不及他,对手越强,他越是要骂。
那使棋盘的横了他上眼,道:你要逃脱我大师兄的掌底,已难办到,何况我师叔的武功又胜过我大师十倍,到底是谁在放狗屁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武功高强,跟放不放狗屁全不相干。武功高强,难道就不放狗屁不放狗屁的,难道武功一定高强孔夫子不会武功,莫非他老人家就专放狗屁
邓百川心想:这些人的话也非无理,包三弟跟他们胡扯争闹,待然耗时刻。便道:诸位来历,在下尚未拜聆,适才多有误会,误伤了这位娘子,在下万分歉仄。今日既是同御妖邪,大家算得一家人了。待会强敌到来,我们姑苏慕容公子手下的部属虽然不肖,逃是决计不逃的,倘若当真抵敌不住,大家一齐毕命于此便了。
玄难道:慧镜、虚竹,你们若有机会,务当设法脱逃,回去寺中,向方丈报讯。免得大家给妖人一网打尽,连讯息也传不出去。六名少林僧合什说道:恭领法旨。薛慕华和邓百川等听玄难如此说,已明白他决意与众同生共死,而是否对付得了星宿老怪,心中也实在毫无把握。
弹琴老者一呆,忽然拍手笑道:大家都要死了。玄苦师兄此刻就算不死以后也听不到我的无上妙曲一苇吟了,我又何必为他之死伤心难过唉唉有人说我康广陵是个大大的傻子,我一直颇不服气。如此看来,纵非大傻,也是小傻了。
包不同道:你是货真价实的大傻子,大笨蛋弹琴老者康广陵道:也不见得比你更傻包不同道:比我傻上十倍。康广陵道:你比傻一百倍。包不同道:你比我傻上一千倍。康广陵道:你比傻一万倍包不同道:你比我傻十万倍,千万倍、万万倍
薛慕华道:二位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更傻。众倍少林派师父,你们回到寺中,方丈大师问起前因后果,只怕你们答不上来。此事本是敝派的门户之羞,原不足为外人道。但为了除灭这武林中的大患,若是少林高僧主持大局,实难成功。在下须当各位详告,只是敬盼各位除了几贵寺方丈禀告之外,不可向旁人泄漏。
慧镜、虚笔等齐声道:薛神医所示的言语,小僧除了向本寺方丈禀告之外,决不敢向旁人泄漏半句。
薛慕华向康广陵道:大师哥,这中间的缘由,小弟要说出来了。
康广陵虽于诸师兄弟中居长,武功也远远高山侪辈,为人却十分幼稚,薛华如此问他一声,只不过在外人之前全他脸面而已。康广陵道:这可奇了,嘴巴生在你的头上,你要说便说,又问我干么
薛华道:玄难大师,邓师傅,我们的受业恩师,武林之中,人称聪辩先生
玄难邓百川等都是一怔,齐道:什么聪辩先生便是聋哑老人。此人天聋地哑,偏偏取个外号叫做聪辩先生,他们中弟子个个给他刺聋耳朵,割断舌头,江湖上众所周知。可是康广陵这一群人却耳聪舌辩,那就大大的奇怪了。
薛慕华道:家师门下弟子人人既聋且哑,那是近几十年来的事。以前家师不是聋子,更非哑子,他是给师弟星宿老怪丁春秋激得变成聋子哑子的。玄难等都是哦的一声。薛慕华道:我祖师一共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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