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望着窗外,叹了口气道:“连你都比我看得通透。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最傻。”
她回过头,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担心,这里有更傻的给你垫底呢,怎么也轮不到你……”
是真傻呢,明明知道是不可能,不可以,可是依旧看不得他为难。只要他一句“不愿”,“不想”,她就能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没心没肺的和他开玩笑。
陆子鸣终于是被她逗笑了,回头看她时,她已经专注的看着前方开车。女子的侧面线条姣好而柔软,尖细的下巴,轻抿的唇角,仿佛脆弱令人不忍深触。
他一阵恍惚,不知为何,就下了决心:“这一次,我不会任他们摆布的。”说完,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你既然叫我一声子鸣哥,我总不能拿你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她挣了一下,使劲甩了甩头发,嗔怪道:“开车呢,说了不要弄乱我头发。”
她在闹市区将他放下,独自开了车回家。随手按开cd盒,不知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cd,全是爵士乐,音乐浮浮沉沉,在耳边如流水般淌开。窗外天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暮色氤氲,城市主干道上的路灯一团团花火在夜华中次第开放,蜿蜒开去,她忽然有点迷糊,这是开去哪里,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去江措家的路。
回首,灯火已是阑珊。她笑了笑,爱别离,求不得,这世上多的是人在红尘中挣扎打滚,她这点俗事又算什么,不过是万丈高楼里的一点尘埃。
*
周五晚,部门的同事聚在一起吃饭。项目第一期合约终于拿下,一伙人举杯庆祝,直到散席,仍觉得意犹未尽,又开到听澜去唱k,打算玩到通宵达旦。
都市里的生活压力太大,白天是白领,夜晚就化身白骨精。几个女同事都是兴致高昂,一进场,就跃进舞池跳了起来。
舞台上有人在唱歌,一只高脚凳,慵懒的坐着,单手扶在麦上,似是漫不经心,声音却充满了爆发力。
“唱得还真不错哎。”同事在旁边品评。
她点点头,是很不错,声线明晰,声量浑厚,难得是旋律能打动人心。
张可也附和道:“长得也不错,有点像那个台湾的乐队主唱,叫什么来着……”
“阿信!”一个女同事激动的说,“你也觉得像吗?”
雷允晴无奈的摇摇头,花痴果然是女人的天性。隐约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一时又想不起。
一帮人点了个v包,风风火火的上楼,迎面正好也走来一伙人,她一抬头,便望见陆子鸣。
“呦,这不是雷家大小姐吗?难得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一次,来玩吗?”
同事不由都转过脸去看她。
他们这一帮人,就不知低调为何物。穿得这样体面,又各个美人在怀,难怪同事会投来质疑的眼光。
她当面也不好解释,只对那人说:“同事聚会,你们玩你们的。”说着又朝陆子鸣看了一眼,他身边也有女伴,清水芙蓉的一个女孩子,与其他的莺莺燕燕都不同。
“别介啊,不给面子。邵谦一会儿也过来呢。”一伙人都是闹惯了的,仍旧是不依不饶。
陆子鸣离开身边的女伴,终于是走过来,拂开那帮狐朋狗友,半开玩笑的说:“一帮不长眼色的,玩笑开到谁身上去了?”
一帮人立刻会意,还有人若有深意的说:“哎呦瞧我这记性,陆少的老婆谁敢打主意。谁再开嫂子玩笑,我第一个跟他急。”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她脸上微微热了一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两个人都打定了主意要拒婚,偏偏在朋友圈里弄得人尽皆知,将来闹开了真不知如何收场。
心里正惆怅着,恰好陆子鸣也朝她望来,瞧见她脸色不好,更有几分担心。他本意是帮她解围,没想到弄得更尴尬。她看出他的顾虑,朝他笑了笑,示意没事。
一帮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便分两头散了。公司的同事们面上疑惑,却不敢多问,进了包厢便开始大口喝酒,大声唱歌,也没人再想起这回事。
她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坐了一会觉得窒闷,便起身出去透透气。
v包的走廊很是清净,没什么人,她找了个拐角,在墙上靠了下来。楼下不知何时又换了首歌,一首很老很经典的《昨日重现》,换了男声,却依旧动听,隔得远了,总是模模糊糊听不真切,但歌词她清晰记着:
looking,back,on,how,it,was,in,years,gone,by,
and,the,good,times,that,had,makes,today,seem,rather,sad,
so,much,has,changed。
it,was,songs,of,love,that,i,would,sing,to,them
and,id,memorise,each,word,
those,old,melodies,still,sound,so,good,to,me,
as,they,melt,the,years,away……
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举世无双的好时光。
她笑,举目悲凉。
依稀记起楼梯上的那一幕,站在他身边的温婉女子,可是那一日在电话里的那个?还是他的又一个新欢?
揉了揉眉心,早就知道他们一直是这样玩的,自己什么时候竟也在意起来了。可是心底像空了一个洞,从踏上楼梯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有无尽的风沙从里面漏过去,堵不住,停不了。
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烟,含在嘴里,许久,才发现没有打火机。
酒吧的洗手台上有为客人准备的免费打火机,她扶着墙壁,慢慢走过去,找着火机,咔嚓一声,终于点着了,薄凉的烟雾中,仿佛有记忆随着一起淡淡消散,这样,就可以少去想一点,少痛一点。
烟雾缭绕中,眉心的结,终是慢慢舒展开。
烟烧到一半,走廊上突兀的讲话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本想绕开,毕竟偷听不是什么好习惯。可那熟悉的声音却不由让她愣在了原地。
“乔佩!你怎么回事你?”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耐。
原来他身边的女伴叫乔佩。微微讶异,她以为像陆子鸣这样的人,就算女伴梨花带雨的跑出去,也仍旧会坐在原地谈笑风生的。看来这还不是普通的风流债。
地毯上传来高跟鞋沓沓的声音:“我怎么回事不用你管!陆少,我高攀不起行不行?”
这种场面,她还是第一次撞上,只觉得尴尬万分。
不过这女人脾气可真冲,他们这些玩的人里,哪个女伴不是小猫样乖巧温顺的,这个倒有几分个性,难怪被子鸣宝贝着。
两人在走廊里撕扯着,陆子鸣是真怒了,扯着她的手腕,声音却是平静:“你闹够了没有?”
女子却被激怒,几乎是哭着吼出声:“你凭什么管我?你去找你的雷家大小姐啊?”
雷允晴一怔,目瞪口呆。手背上一烫,连烟灰积得太长掉下来都不知道。细白的手上立时被烧红了一块,露出粉嫩粉嫩的细肉来,却连叫疼都不能。
她忍着,只听走廊上平静了一会,接着是陆子鸣冷冷的声音:“行,你不要我管,以后我都不会再管你。”
语气那样决绝,恐怕是认真了。
那女子似也意识到,没等陆子鸣转身走开两步,突然从后面扑上去抱住他!
雷允晴咝了一声,手上的伤更痛了,她皱着眉,紧紧咬着唇。
陆子鸣站在原地没动,乔佩又抱紧了一些,死死的卡着他的腰,再不肯放手。
眼泪滂沱,沾湿了他的衬衣,一点点渗到他的心里,却仍旧抱着他:“子鸣,你不要走,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我只是害怕,他们都说你要和那雷小姐结婚了,她那么好,我比不过她,我只是害怕失去你……”
陆子鸣僵在原地,任她抱着,任她哭着,良久,才转过身,将她按在怀里,轻声说:“傻丫头,你是你,她是她。你有你的好,是别人一辈子都比不上的……”
呵,多么轻柔的语气,那样温柔,恐怕也只有对心爱的人。想起他总是粗鲁的揉乱自己的头发,她虽然每次都抗议,心里却是甜甜的。现在才知,那不是温柔,他怀里女子的好,是她一辈子都比不上的……
一辈子,呵,原来是这样彻底,这样绝望。
“乖,我答应过你,这件事我会解决。你不要在胡思乱想了……”
走廊上,两个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她冷笑了声,掐了烟就要回去,一回头,却正对上一副男人的胸膛,直直的站在那儿,也不知站了多久,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
这章写得好累,一晚上就为了这3000多字纠结。总是觉得自己罗嗦,删了写,写了又删。更新得就晚了,抱歉抱歉~
十、今晚我被包了
她冷笑了声,掐了烟就要回去。一回头,却正对上一副男人的胸膛,直直的站在那儿,也不知站了多久,竟是没有一点声响!
她吓了一跳,几乎要尖叫出声,想起走廊还没走那两人,忙捂住嘴巴。
那人却毫不在意,只笑着问:“小姐,偷听很好玩吗?”
她抬起头来打量他,很是帅气的一张脸,细长的眼睛斜飞入鬓,唇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右手上还端着托盘,一瓶洋酒,两只酒杯。
原来是这里的服务生啊!
她松了口气,有种做贼当场被抓的心虚。转念一想,他们要在这走廊上说话,也怪不得她路过碰巧听到。
压低了声音,理直气壮的反问:“那你在这里,也是偷听了?”
他听了,倒不否认,反而笑了笑说:“原来我还是共犯。”说完,就要向走廊上去。
雷允晴忽然想起走廊上两人相拥的那一幕,不知为何,就伸手拉住了那服务生:“等等。”
他停下来,她问:“你卖一瓶酒提成多少?”
他不解的望着她,她已经熟练的打开酒瓶,拿过他手里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
“这瓶,我要了。”说完,已经一仰头,将满满一杯没有掺兑过的黑方灌了下去。
洋酒的味道极冲,擦过喉咙,全是又辛又涩的苦味,好像一口消毒水,她一手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咳出来,另一手去拿钱包。
五张粉色的纸币按在他手里的托盘上,明明苦得直皱眉,却固执的笑着:“够不够?”
男人愣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去拿那钱。
她又继续伸手去钱包里拿钱,数了数,将里面的所有现金都甩了出来,厚厚的一沓,大约有五千块钱,一并,丢在他面前:“帅哥,收好你的小费。今晚,好好的把你的酒都推销给我。”
挥霍的那一秒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男人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然,唇角微扬,慢慢的将那散开的一叠钱收好。走过来,一手扶着她,说:“我以为你会很乐意我过去拆散他们。”
她背过身,早就听不清他们还在走廊上说什么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花这么大力气支开这个服务生。就让他们去好了,关她什么事呢?
她傻傻笑着,也许是酒劲上来了,两靥生起淡淡的红,竖起根手指在唇边:“嘘……告诉我,你们男人出来是不是就这样玩女人的?我……也可以。”
男人不说话,好笑的扶着她,将她一直带下楼,来到吧台旁边。她自发自觉的爬上高脚凳,蜷在角落里,只低低嚷着:“你的酒呢?”
他脱下外套,走到吧台后,说:“马上。”然后对正在一只鸡尾酒杯上插柠檬片的调酒师道:“jerry,让我来吧。”
那调酒师一脸诧异:“韩先生你……”
他轻轻摇头,示意他让下,回身熟练的从酒柜上取下一只细长漂亮的酒瓶,转身的同时,酒瓶如变戏法般从他的手肘滑到腕上,右手将瓶颈一扶,恰好将酒瓶的商标正对着雷允晴。
“fellini,给玻璃樽里的优雅女士。”
说完,只见他撬开瓶盖,将酒液缓缓倒入调酒器中,依次加入冰块和各种果汁糖浆,阖上调酒器,在左右手来回交换着摇晃。
雷允晴倚在吧台上,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哇喔”喝彩出声。
原来他并不是普通的服务生,竟是个调酒师!
一只空的鸡尾酒杯被放到她面前,男人一脸自信的笑,当着她的面打开调酒器,红橙色的酒液沿着杯壁缓缓倒入,自然而然的形成漂亮的分层。
她叠叠惊叹,只见男人熟练的削下一片葡萄柚,插在杯沿,将酒送到她手中:“请品尝。”
凉凉的液体顺着吸管呛入喉咙,她倒吸了口冷气,只觉得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你……”她不能说话,一张口,又是大股大股的冰凉气体直往鼻子里钻。
男人细长的眼睛眯起,明明挂着一脸坏笑,却能说得理直气壮:“人鱼的眼泪,不是正适合今晚的小姐你吗?”
靠!什么人鱼的眼泪,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大量的新鲜薄荷冲上来,那刺激的气味儿直往脑门上窜。她很快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又羞又怒的瞪着男人,而他已转过身,为她调制另一杯酒。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这灯光昏暗的酒吧里,终于是一颗不少的落了下来。
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努力仰着头,心想,还好是酒吧,多的是买醉的人,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泪流满面的她。
薄荷的猛劲下去了,其实这酒还是很好喝的,甜甜的,酸酸的,还带着一点杏仁的香味。
她坐在吧台,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偶尔有男人过来搭讪,倒是被这调酒师不着痕迹的撇了开。
醉眼朦胧中,她开始渐渐有点欣赏这调酒师:“喂,你这手技术哪里学的,真不赖!”
花样不断翻新,口味也是一流,就连那摇酒的手势都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不觉就吸引了好几个女客人坐在边上围观。也有人试图向他点酒,但他竟然面不改色不卑不亢的说:“对不起,今晚我已经被这位小姐包了。”
雷允晴想起自己在v包走廊上的玩笑话,不由觉得好笑。
他却说:“只是因为喜欢。”
她点点头:“真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又问他:“你一个月薪水多少?”
男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并没有回答。
她等了一会,摇摇手说:“别误会,我就是有点好奇,像你长得这么帅,一晚上能收到不少小费吧。”
这时他忽然笑了起来,嘴角上扬,眸子明亮,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你是最大方的一个。”
她想也是,没有人会这么傻,一下子就扔五千块小费。
大约凌晨三点钟的样子,她已经醉得抬不起头了,同事什么时候离开,还是还在包厢里狂欢,她压根都不知道。只是习惯性的再一次伸手去拿酒。
男人有礼貌的告诉她:“小姐,你的钱已经花完了,还想再喝的话,需要加钱。”
这个世界最不会骗人的,果然还是钱。
她摇摇晃晃的又去翻钱包找钱,这才发现,刚才已经一次把所有的现金都给了他,于是将手中的信用卡扬了扬:“刷卡成不?”
“对不起,小费不刷卡。”
连拒绝都拒绝得这么有技术含量。
她撇撇嘴:“你当个调酒师真是浪费了。”
男人并不搭话,转过身去洗调酒器。
真是,没钱了,态度就大相径庭。
她伏在吧台上打了个呵欠,今晚,真是风度尽失,所有的教养规矩都被抛到了脑后,也好,就让她放纵这一回吧。
朦胧中,陆子鸣似乎赶来了,脱下外衣,将她罩在里面,然后扶着她离开。
她把额头抵在他胸口,脸颊贴在他胸口的衣料上。针织衫的纹理细腻,软软的服帖在她皮肤上,就像是谁在温柔的抚触着。
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她嗅着他衣料上的清新味道,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
她想她一定是寂寞了,太寂寞了,所以即使是一个怀抱,都能轻易打动她。她终于知道当乔佩抱住他的时候,她为什么会觉得疼。
因为嫉妒,她是那样嫉妒。
等待了这么久,她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怀抱而已。
迷迷糊糊中说了什么,自己也记不清,只是觉得很放心,靠在他怀里,很放心。
*
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几乎要炸掉。揉着眉心坐起来,柔和的橘色灯光透过薄纱灯罩,淡淡的晕开来。
她的房里,不曾有这样的灯……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像是被人从头浇了桶冰,彻底清醒过来!
手心按着的,的确是乳白色的酒店大床,实木的家具,桌椅,一整套裸色沙发,三重落地帘完好的阖着。
她心里一紧,赤脚跳下来床来,撩开窗帘,脚下正是繁荣熙攘的长安街……
果然,她是在柏悦的套房里。
是陆子鸣送她来的吗?她努力回想着昨晚的情形,可是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她有些后怕的想:幸好是子鸣,不然不知要出什么岔子了。
恐怕她醉得不轻,子鸣不敢直接送她回家,才在酒店开了房间让她睡一晚。可是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把她带到柏悦来呢?
越想越是头疼,她锤了锤脑袋,环视四周,她的包包和鞋子都扔在沙发上,自己则是和衣而睡,低头闻了闻,一身的酒气,恐怕还得洗个澡换身衣裳才能回去。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待会打个电话叫江措帮她把衣服送来好了。
正想着,外头传来门铃的声音,看了看时间,十点多了,恐怕是客房服务来收拾房间。
随便的理了理衣服上的褶子,上前去开门。站在门外的,却不是意想之中的服务员。
十一、他心里没我
雷允晴木然的看着站在门外的吴秘书,一时连说话也忘了。
吴秘书脸上挂着和新闻上差不多的公式化微笑:“雷小姐已经起来啦?”
真是跟在母亲身边久了,什么时候也是处变不惊,好像丝毫不讶异她一身酒气的出现在酒店房间里。
她倒是非常疑惑吴秘书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好半天才“嗯”了声,惴惴的问:“我妈来了吗?”
“秦委员在车上等您。”
她在心里喟叹了声,只觉得头更疼了。
“……那你等我下,我进去收拾收拾。”
她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欲哭无泪。吴秘书在门外等着她,她连冲个澡洗去这一身酒气都不能了。而她更在意的是,母亲怎会知道她来了柏悦,子鸣既然有心把她送到酒店来,就绝不会再回头去告诉她父母,难道她清晨离开酒吧的时候,还被别的熟人看见了?
在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下,穿好鞋子提上手包就出去了。
吴秘书已经为她办好退房手续,她走在前面,像个犯错的孩子,垂首不语。
酒店大堂外,空旷的停车坪上,停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窗都贴了反光纸,远远的什么也看不到。车牌也不认识,更看不出什么特别,她回过头疑惑的看了眼吴秘书,见他点头,才放心的走过去。
车门没有锁,她拉开了,母亲果然坐在里面。并没有抬头,只淡淡说了句:“来了……”
“恩。”她点点头,上了车,母亲坐在身边,兴许是公事外出,身上穿着整齐的藏青色套装,袖子扣得服服帖帖,衣襟上没有一丝褶皱。她又看了看两边贴得一丝不透的车窗,母亲做事一向这么仔细严谨,她终究是学不会,才会在最尴尬的时刻被当场抓包。
司机一语不发,车厢里静得呼吸可闻,她犹豫了下,终于轻轻叫了声:“妈……”
秦书兰一直保持着端庄的坐姿,这时才回头,微微扫了她一眼,脸上神情平静,话却是对司机说的:“开车吧。”
车子缓慢驶出停车坪,一直到上了高架,母亲才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这种平静。
“这两天都住在朋友那里?”语气平稳,倒还听不出什么端倪。
她只轻轻“嗯”了声,母亲又说:“等项目完了,就早点搬回家来吧,还没出嫁的女孩子,老是住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不急不徐的语调,听不出什么责备的意思。可是她明白,今天犯了这样大的错被当场抓住,起码得待在家收敛好一阵子了。
她低了头,小声说:“我知道了。”
秦书兰吸了口气,一眼扫过来,不算凌厉,却仿佛穿透了她一样:“不要怪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天天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还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我过去是怎么教你的,你怎么就这么自甘堕落呢?”
她只觉得委屈,小声分辨道:“我没有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我只是……”
秦书兰冷冷的打断她:“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这事儿你爸还不知道,他平日里最疼你,要是让他知道你喝得醉醺醺的跟一个男人进了酒店,还不得发多大的火。”
原来真的有人看到了她和子鸣一起进的酒店。她真是不该学别人一夜买醉!
她难过万分,后悔得直想去死:“妈,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跟子鸣的婚事还没定,这事要是传到陆家人耳朵里,老太太还能那么疼你吗?你自己好好想想,将来要怎么跟婆家人解释吧。”
她突然坐了起来,睁大着眼睛望着母亲:“妈,我不嫁!您就这么急着把我送出去吗?”
“那你想怎么样?”秦书兰痛心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心思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你不就喜欢子鸣一个。现在怎的又突然说不嫁?”
“我……”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总不能在母亲面前说他已经有爱人了吧?陆子鸣和那叫乔佩的女孩的事,陆家人八成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难保不棒打鸳鸯,她不想做这个恶人。
秦书兰叹了口气:“三个孩子中,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懂事最省心的。可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任性了?前几年不还好好的,老太太早把你当孙媳妇看了,现在你又突然变卦说不要,你叫我们雷家怎么跟陆家交代?允晴,做人不可以这么自私的……”
是,她是自私,她自私到容不得自己的婚姻里有一丝杂质,她无法做到跟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婚。这个圈子里,多的是粉饰太平的婚姻,就算德高望重一身繁华又怎样,人前演戏人后零落的场面,她见了都会觉得恶心,一想到将来自己的婚姻是这样,每天要配合自己的丈夫在家人面前演戏,在朋友面前演戏,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搅,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累。
想起昨晚在包厢走廊上看到的那一幕拥抱,想起他那句“别人一辈子也比不上”,她只觉得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从四肢泛起一股冷意,渐渐的凝固了血液,麻痹了所有的感情。
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一点儿也没有。
她摇着头,急得快要哭了:“妈,我不嫁。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嫁。子鸣也没想过娶我,我亲自去跟老太太解释,她一定会谅解我们的。”
“嗯?”秦书兰突然皱起了眉:“陆子鸣这是怎么回事?上回来家里吃饭,不还好好的吗?”
她一时慌了神,口不择言:“妈您误会了,这么多年他就把我当妹妹,他心里有人,你们不能把我和他就这样强拉作一堆了啊……”
秦书兰面色不愉,又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再做声。
车子又开了一段,已经到离雷家不远的一条马路。秦书兰侧过脸,淡淡说:“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其他的事再说吧。”
她点了点头,下车后又走了几步,前方是一条静谧无声的梧桐马路。这个季节,梧桐落叶,飘飘荡荡,零落在风中,漫天黄叶形成天然的穹弧,漂亮得如同一幅油画,而路的尽头,仿佛怎么也看不到。
母亲的那些话,已经让她睡意全无,忽然不想回家,拨了电话给江措,那边语意含糊,似乎是有约会,她刚想说“那算了”,江措却简单明了的下了指令:“没事,你来,反正姐姐我一个人也虚得慌,你来给我镇镇场子。”
她先打车到了燕莎,江措陪着她置购了一套衣裳,直接在更衣室里换了,又在洗手间用清水扑在脸上,洗去一脸的疲惫,化了个薄薄的淡妆。
江措一边拿粉扑给她压在黑眼圈上,一边感叹:“你失踪了一夜,就把脸整得这样悲壮?”
她又气又好笑,把昨晚的事情略略说了,没想到这女人不仅不同情她的遭遇,反而对那神秘的调酒师大感兴趣,追着她问长问短,弄得她不耐烦了,打断她,道:“你今天不是约了什么上市公司经理吃饭吗?还在打听别的男人?”
江措撇撇嘴:“这不还八字没一撇呢?更何况,对美男的探索是永无止尽的。”
她拿这歪理是彻底没辙。
*
这章是过渡哈,可能有点乏味。
十二、不知天高地厚
对方也是颇有品位,吃饭的地点选在三环里的一处闹市区,坐落在一处江南风格的旧宅子里,几进几出,真正的闹中取静。
停车的时候,看着外观倒是普普通通,不显山不显水,难得的是进去后别有洞天。
那名上市公司经理十分积极的给她们介绍,说这家的老板,特地花重金从黄山脚下的景区里将这些徽派古建筑移植到京里来,每一砖,每一瓦,甚至屋里的陈设摆置,都按照原布局一丝不错。
灰瓦白墙,曲水玲珑,每一栋宅子里都是一间私人会所,吃饭的地方就在迂回的水廊上,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水面,这个季节,看不到睡莲,店家在池子里人工植满了碧色的莲叶,季节到这里仿佛有倒退的错觉。
连江措这等粗人也止不住的啧啧称赞,一改平日粗犷作风,变得小家碧玉起来。
雷允晴不禁看了眼面前的青年才俊,恐怕是看对眼了。
一顿饭都是江措与那才俊在聊天,江措在国家地理杂志工作,有趣的见闻本就十分多,加上她口才不凡,连雷允晴也听得津津有味。
菜色亦是十分清淡,她本来宿醉没什么胃口,但新鲜的莼菜汤十分可口,就连佐菜的蜜汁糖藕都吃了好几块。店里奉送的茶水她抿了一口,就尝出是正宗宜兴的新茶,心想不愧是会员制的餐厅。
结账时,江措起身去洗手间,才俊买了单,回到座位上,两人面对面坐着,不说话都觉得尴尬,于是彼此笑笑。
这时,从不远处的抄手游廊里走来几个人,风吹得莲叶叠叠颤动,她把头发掐到耳后,仿佛不经意的抬头间,那人的眉目已撞入眼帘。
她怔了下,张口,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陆子鸣也仿佛很意外,从那堆人里走出来,问她:“这么巧,出来吃饭?”
“哦,和朋友一起。”她自然而然的答道。瞥见他若有所思的朝对面的才俊望了一眼,忙解释道:“是朋友的朋友,我只是……”
话没说完,他已经笑着回身,同身旁那些朋友又继续起一路聊着的话题。
看着他转身的背影,她只能把剩下的半句话又咽了回去,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抱在手里的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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