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婶仿佛不敢置信:“大小姐,你这么早出去?”
“恩。”她含糊的应了声,不想解释,匆匆去车库取了车。
直到开上路,才突然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一听到他喝醉就匆匆的赶出来了呢?这个时候过去,恐怕正看到他和那车上的女子吧……
为什么她这个时候还在他车上?
他们在做什么?
一个恍神,险些从红灯下面冲过去,她急急的踩了刹车,车子戛一声压在双黄线上。因为惯性,她被猛的弹回椅背上,长久长久,才吁了口气,擦掉额上的汗。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只要多想那么一点点,她的心都好像被人戳了一刀似的。
三、属于谁的鸢尾
雷允晴最终也没能看到陆子鸣。
她把车子开到电话中那女人所说的地方,只看见空荡荡的马路,清晨时分,连往来车辆都少得可怜,偶尔一两架货运车辆,如狂兽般呼啸而过。
她把车窗放下了,沿着河边慢慢的开,边四处张望,找了一圈仍不见子鸣的车,再打他的电话,却已经是关机。
将车子熄火,靠在车门上,从河面上吹来的风夹着一丝冷冽,水面上升起薄薄的雾,将远处的高楼也笼罩在这一片凉烟下。
她笑了笑,回身在车厢里翻找,最终,只找到一包空了的香烟盒。
她忘了父亲严禁她抽烟,也只在车里藏了这么一小包,原来很久以前就空了。
上一次抽烟是什么时候,都记不清了。
唯独记得小时候,大概是三年级吧,那天放学,她和子鸣躲在院子里的榕树下面,子鸣从书包里拿出一样东西,她认得那盒子,父亲看书时总爱夹一根烟,那样的烟盒长年摆在他书案上。
子鸣用火柴燃着了一根,先放在嘴里吸了一口,皱着眉,表情神秘。
她好奇的问:“什么味道?”
理所应当的以为“香烟”应该是“香”的。
子鸣不说话,只从嘴里拿出烟,递给她:“要试试不?”
她也没多想,接过来往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结果她呛得半死,将那刚燃着的烟扔在地上:“呸,臭死了!”惹得子鸣坐在她旁边哈哈大笑。
在车里一直坐到七点钟,松了松筋骨,慢慢把车子发动起来。这时候车辆已经多起来,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堵车的高峰期。
她赶在那之前回家洗漱了一番,母亲和弟弟都还在睡觉,父亲站在院子里那株紫藤下面练太极,双眼闭着,聚气凝神,她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换好衣服出门,父亲正迎面进来,问她:“怎么不吃早饭了?”
“再晚一点赶上高峰期,上班要来不及了。”
“那就起早点。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晚睡晚起,允泽更离谱,天都快亮了才回来。”父亲不悦的皱着眉,训完了却说,“叫李婶帮你把豆浆热了送到车上。”
父亲待他们一向严格,她也明白,爱之深责之切,点了点头,说:“那我带到公司吃。”
到了公司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打了卡,刚走到工作间门口,就听见同事们在里面说话。
“这条裙子够sexy吧?我豁出去了,下个礼拜休年假,到时要用这件战衣一举拿下我男朋友!”
“真羡慕你,还能休年假跟未来准老公去度蜜月,咱们哦,这辈子别想了。”
“唉,谁叫你们那一队是直接跟的雷经理呢,那个女人啊,我怀疑她是情场失意,才在职场上这么拼命!”
“咳咳……”
走在雷允晴身后的秘书张可拼命的咳嗽提醒,可那一帮女人说得太火热,完全没有听到。
雷允晴笑了笑,当先走到那秀裙子的女同事身后,客观的点评道:“裙子很好看,嫩黄色很衬你的肤色。”
办公间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转过脸来,瞠目结舌。
下一秒,却见她转过身对张可说:“judy在办公间讨论与工作无关的私事,给她记一笔。还有karon,如果我没看错,你在上班时间补妆?你只要走两步,到洗手间去化妆,我就算看到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也记上。不要试图挑战公司的规章制度,尤其judy,你们这一组都是我带出来的精英,我不希望在你们身上发生什么低级错误。”
“雷经理……”judy尴尬的低下了头。
雷允晴已经挥一挥手:“张可,咖啡。”径自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五分钟后,秘书张可敲开她的门:“雷经理,你的咖啡。”
她正低头看文件,“唔”了声,张可习惯的将咖啡放在她案头就要离开,忽然被叫住:“等等。”
“雷经理,还有什么事吗?”
雷允晴收起钢笔,抬起头问她:“你也觉得我过分严肃了吗?”
张可想也没想,很干脆的回答:“没有,雷经理你只是对待工作的态度比任何人都认真。”仿佛这答案早已在她心中再明了不过。
她笑了笑,抬手:“好了,你出去吧。”
张可带上门的时候忽而又说:“不过毕竟都是女同事,换一种交流方法也不错。”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雷允晴有片刻的愕然。
其实公司里私下议论她的也不少,这样当众批评手下,还是女孩子,她也是第一次。
目光落到桌头的花瓶里,张可早已帮她买好了鸢尾插在里面。
低下头继续做事,却怎么也没法集中精神,无奈的抬起头,入目的还是那一把鸢尾,心中顿生烦躁,蓦的一把把它们全拔出来,扔进纸篓,怔怔的望着落地玻璃外出神。
在这座城市的cbd中心,每天都有无数精彩上演,成功失败,悲欢离合,她以为坐在这样高的位置,可以看得清一切,却原来最茫然的还是她自己。
从转椅上回身,又看到那躺在纸篓里的鸢尾,忽然有些心疼的把它们重拿出来,可是娇嫩的花茎早已被折了,再插回花瓶也找不回原样了。
叹了口气,起身拿了钥匙出门。张可惊讶的站起来:“雷经理,要我陪您出去吗?”
“不用,我出去买花。”
*
工作的大厦楼下就有一家花店,雷允晴是常客。
店主正在收银台前忙碌,看见她,忙笑着说:“雷小姐,欢迎光临。”
她点点头,收银台前,一名男子正在付款。这位先生买的亦是鸢尾,深蓝色的娇小花朵,包裹在亮晶晶的绉纹纸里,那样美丽,仿佛还缀着露珠,楚楚动人。
收到这束花的女士,一定会非常的高兴吧。
她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和她一样对鸢尾情有独钟。
男人身材高挑,微微偏瘦,背对着她,穿一件米色的针织衫,袖口处随意挽着,露出里面浅蓝色的衬衫,银色的袖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折射出熠熠的光,浅灰色手工剪裁的西裤包裹在笔直的长腿外面,做工不凡,一看就是对生活十分挑剔的人。
她出神的打量着,男人恰好转过身来,瘦削的脸,熟悉的轮廓,眉目分明是她日夜思念的样子,她狐疑的想,莫不是今天起得太早还没睡醒?
陆子鸣收回找零,取下领子上的墨镜正要戴上,眼角扫到正站在花店门口的人儿,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儿。
太阳照到隔壁大厦的玻璃上,再反光下来,有点明晃晃的刺眼,他重新摘掉墨镜,足足愣了好一会,才不确定的叫她:“囡囡……?”
雷允晴仿佛是入了定,直到这一声,她才突然从茫然中惊醒,这样熟悉的称呼,不会是别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叫她……
她站在那儿,心头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却来不及多想,已经习惯性的扯起了笑容:“这么巧,你也来买花?”
“哦……”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花束,问她:“你在这附近上班?”
她指了指对面那座高耸如云的大楼:“就在上面,有空过去坐。”
这算什么呢?客气而又无关紧要的寒暄。她以为自己该有更重要的话要和他说的,关于这八年,关于他的一点一滴,关于今天凌晨那通电话……从得知他归国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乱了,准备了那样多那样多的话,却一句也记不起了。
身后的店员突然想起来:“雷小姐是要买鸢尾吧?真对不起,今天的最后一束鸢尾已经叫这位先生买走了。”
陆子鸣诧异的抬头看她,玻璃的反光让他有点捉摸不清面前女子的神情,只听见她说:“没关系,我去别家买吧。”
从花店出来,他的车子就停在外面,拉开车门将花束放进后座上。
雷允晴站在他身后,依旧是一脸笑意盈盈,叫他:“子鸣哥,我妈叫你有空上家里来吃饭。早就听说你回来了,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熟悉的称呼,略带嗔怪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晃了神,仿佛回到当年的那个大院,她梳着一对小辫子,总是跟前跟后的追着他,一声声“子鸣哥”的叫着。
本来在花店里突兀的重逢,让他觉得她和过去很不同了,又说不上来,这一句“子鸣哥”叫得那么顺口,他却觉得恍如隔世,原本早已冰冷的心,又因为那忆起的一点点闪烁,渐渐温暖起来。
她笑着同他道别,一溜烟就消失在人海中。
四、昙花一现
她笑着同他告别,一溜烟就消失在人海中。
一直跑到气喘吁吁,回过头,只看见人海茫茫,再也没有他的影子,胸腔里怦然的跳动依旧令她心有余悸。
他不会知道,她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将那一束花放进车里,看着他那么近又那么远的背影时,嘴角的笑有多苦涩。
仿佛被人捏着鼻子生生灌了一把黄连水,可她什么苦都不能说,还得笑着同他告别。
她又开始发狂的想,会是谁收到那束花呢?电话里的那名女子吗?
地铁站的出口刚好涌出一波人流,她边走边想,冷不防被撞了好几下,又被踩了几脚,可是什么感觉也没有,浑浑噩噩。
这种状态是没法回去上班了。
抬起头,正是公司楼下的星巴克,她想了想,推门进去。
*
女大十八变,陆子鸣摇了摇头,笑着坐进车里。边发动车子边拿出手机,拨通乔佩的号码。
电话响了一阵子才被接起来,乔佩的声音沙沙的,还有点哑。
笑着问:“在酒店睡觉?”
“唔……”
“我现在过来。”
“哦……”迷迷糊糊的,只怕还没睡醒。
简单两句,也不再吵她,收了线,脚下一踩到底,白色的跑车嗖一声在道路中跑了个没影。
门铃响的时候,乔佩还捂在被窝里,只觉得吵,嘟囔着坐起来,头重脚轻去开门。
门缝打开,空气中飘来一阵清幽幽的香气。她“呀”了一声,惊讶于眼前的一大捧蓝色鸢尾。楚楚动人的花瓣被玻璃绉纹纸一圈一圈的围绕着,有种众星拱月的娇贵。
花束移开,露出陆子鸣的脸:“喜欢吗?”
她正要说话,却冷不防打了个喷嚏,赶忙移过脸。
他一下子闪身进来,问:“怎么病了?”
乔佩吸着鼻子,脸色怏怏的,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不知道,早上吹风受凉了吧……也许,是花粉过敏。”
她说着,又遗憾的看了眼那束花。
他真的是个出色的男人,有优秀的出身,又懂得浪漫,只可惜,她无福消受。
陆子鸣扔下花束,突然走近,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她边是挣扎边嚷:“别闹了,小心把感冒传染给你。”
他理也不理,将她抱到床上牢牢按住,问:“看过医生没?”
她慌忙摇头:“一点小感冒,哪用看医生,我待会吃点药就好。”
他皱眉:“药也没吃?”
她的声音小下去,吐了吐舌:“一回来就睡下了,刚醒。”
他俯下身为她掖好被子:“那你今天就好好躺着休息,我下去给你买药。”
劳烦陆少亲自为她买药,可是要折煞了她,本想拒绝,可是看到他皱着眉头紧张的样子,又觉得好笑,不自觉就弯起了唇。
他眉头拧得更深:“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把脸掩藏在被子下面,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眸子,眸光一闪一闪的,因为病态,眼睛里都是水蒙蒙的雾气,自有一股娇媚。
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然后催促她:“赶紧睡吧。”
乔佩闭着眼假装睡着,可是全身的感觉却好像都集中到了额头上,心里好像漫起了气泡,那种暖暖的感觉争先恐后的都往上涌。
陆子鸣见她睡着,起身拿了车钥匙去买药,看到搁在门口的鸢尾花束,想起乔佩刚才说她花粉过敏,于是一并将花带了出去。
随手将花扔在后座上,在附近的药店买了药,又回到酒店,不想吵醒她,只吩咐服务生晚饭前将药送上去。
从酒店出来,陆子鸣百无聊赖的开着车,在路上闲逛,不知不觉又开回西单,抬眼,正好是雷允晴说她公司所在的那栋大厦。
缓缓将车靠在边上,时间还早,他本意是约了乔佩一道去城郊的马场跑两圈,这个季节,刚过了初秋,正是凉快,刚刚好适合运动。没想到早上的一番折腾,却是让她病倒了。
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思索着怎么将这时间打发了,眼角一斜,就瞥到路边的咖啡店里,那正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的身影。
没来得及多想,已经推了车门下车来,走近了,就停在落地玻璃窗前,望着玻璃后轻轻搅动咖啡杯里长勺的女子。
她似乎在出神,杯子里的泡沫已经被搅出一圈圈涟漪,杯沿却没有任何喝过的印记。挽起的长发散下来一两撮,阳光下面碎碎绒绒的,停在颈子上,仿佛有光圈跳跃。
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见她安静微笑,扬起的唇角边上,梨涡浅显,那一瞬的光华,像是久候的昙花蓦然绽放,他的眼中似是闪过亮光,仿佛晴空里一道闪电。印象里她一直是安静的眉眼,如新生的明月,大家闺秀的教养,行止举措都是那般细腻雅致。却没想,她也有这般令人乍然心动的时候。
真的是,长大了啊。
他这般隔着一层玻璃打量着里面的人,在外面行走的路人看来,也是一件十分怪异的事。
他也不在乎,她在里头怔怔的发呆,他就在外头出神的看着她,片刻后,才终于抬手,沉稳,却有力的叩了叩玻璃。
雷允晴被他吓了一跳,一下子从怅惘中惊醒,转过脸来,吃惊的抬头看他。
他没有一丝愧疚,
满意的笑了笑,绕过前门向她走来,大大方方在她对面落座。
“我还以为认错人……大白天的光明正大在这偷懒,我要跟你们老板打小报告。”他同她打趣,笑的时候眼尾微微上挑。陆家人都生了双凌厉漂亮的眼睛,眼前这人更是,瞳仁子格外的明亮,眼中一派桃花色,兴许就是书中常说的桃花眼。那一笑一眯,很是勾魂摄魄,自然而然便带出了风流的韵致。
她知道他在逗她玩呢,只笑着说:“子鸣哥不也是佳人有约,怎的还有空来喝咖啡?”
小妮子好精的眼光。他暗暗喟叹,又瞧见她一副奄奄的模样,没有半点精神,心头一动,拉着她就站起来:“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一惊,被他拽着往咖啡店外面走,随口说:“我还上班呢。”
他头也不回:“你别跟我说你这个样子是在上班。”末了又添了句:“行了,我待会叫人打电话给你们老板。”
他的车就停在外面,这样的中心街区,亏得他敢把车撂这儿,交警早被吸引来了,不远不近的看着,犹豫着要不要过来开罚单。
雷允晴在心里嘀咕,陆叔叔的车牌就是被他拿来这样用的。
他拉开车门,一弯腰将她往车里塞,她知道是拗不过,老老实实坐了,拉过安全带系上。一扭头正好看到后座上的鸢尾,不由微微惊讶。
陆子鸣也看到了,问她:“你后来没买到花?”
她摇摇头,是根本没心情再去买了。
他俯身过去将花拿起来,递到她怀中:“送给你。”
五、不请自来
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带到西郊的跑马场。这地方是私人地界,一直属于陆家,小时候她学会骑马就是在这里,和陆子鸣一起。
那时候陆叔叔带着他们几个孩子一道,汽车一直开到山下,马场正是背山面湖而建,风景秀美得如一幅画。如今也正是凉秋,漫山遍野的却全都是绿油油的碧草,仿佛季节在这里根本没有更迭,草场被修剪得高度适中,踩上去软软得如同铺了毯子。
她跟着陆子鸣一直走到半人高的白栅栏外,闻声从小木屋里走出一人,骑师打扮,远远看到他们,笑着打招呼:“前儿个景瑞还打电话来,说陆少一准儿要过来。”说着已经从马厩里牵出他的马来。
那马是一匹纯种的霍士丹,极其娇贵的身子,陆子鸣是陆家长房长子,一大家子众星捧月的对象,就连选个马,都是和他一样的金贵身子。
想到这,她忍不住偷笑,那骑师这才注意到她:“咦?雷大小姐也来了?您可是好久没过来了。”
陆子鸣斜眼瞥她一眼,她吐吐舌,她平常工作忙,有时间就近一点选择健身房了,哪还有闲心到城郊来骑马。这些端是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公子们的玩意儿。
不过这个季节,同事们都积极的休年假去秋游,她也很久没运动了,反正是翘班,不妨放松一下。
两人分头进去换了骑马装,她穿一身黑色,衬得身材愈发娇小,脖子上围着天蓝的领巾,束了发辫,显得英姿飒爽。陆子鸣就讲究得多,换了身休闲的亚麻淡蓝色衬衫,仍是一派风流色。雷允晴嗤了声,这里又没人看他,不过她的那两个弟弟,也是这样讲究。
陆子鸣瞧见她脸上笑,问:“你笑什么?”
她也不答话,只是看着他笑。
他一愣,也笑了:“你也知道我常年不在国内,原来那套骑马装早没了,要不是前几天景瑞才打过电话来,他们也不会匆匆给我备这身衣裳。”
她耸耸肩,景瑞有心了。陆家是大家庭,难得事事都周到细致。
正说着,骑师已经牵了她的马出来,她好几年没过来了,难得他们还把她的马照料得这样好。一身雪白的毛皮纤尘不染,上头都是铜钱大的胭脂点子,十分的漂亮。这还是当年陆叔叔为她挑的马。
陆子鸣见了那马似乎也勾起几分回忆,上前摸了摸马鬃,亲自拉住辔头,将马牵来给她。
好几年没骑,倒还没有生疏,踩了马镫,轻盈的翻身上马,姿态极其的端正,缓缓的走了几步,拉住马缰回身看去,却见陆子鸣仍站在原地,抱臂看着她,忍不住催促:“子鸣哥还不快点?”
说完,已经松开缰绳纵马跑起来。
陆子鸣轻轻扬唇,在她身后上马,不消片刻就拍马赶上,这一段路程已是马场深处,密密的林子里太阳不再刺眼了,道旁都是高大的枫树槭树,风吹来簌簌有声,偶尔有落叶卷了过来从眼前飘落,真正的秋高气爽。雷允晴忍不住放慢马速,深深的呼吸空气。
陆子鸣追上来,与她并驾齐驱,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勒住了马,慢慢由着那马缓步向前。
没想到她脱下职业套装像换了个人,活泼鲜明得多,时常从马上回过头来冲着他笑。她笑起来习惯性的微微咧开唇,露出一点瓷白的牙齿,眉是弯弯的眉,古人说的形似弯月,看起来总觉得有些调皮。她小时候笑得很多,大而明净的眼睛,漂亮得像芭比娃娃,不知为何长大了,那双眼睛里却总是蒙着薄薄的雾,隔着几重远山似的,半是忧伤半是明。
没什么大的变化,又似乎是,瘦了一点。
他皱起眉:“怎么瘦成这样?”
她一时没转过神,随口说:“太忙了……”又忙解释:“总不能一直还跟孩子时一样圆润。”
他走的时候她才十七八岁,仍是个孩子,天一热脸上就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
说完又俏皮的睨了他一眼,似是受宠若惊:“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子鸣哥你一回来,北京连沙暴都停了,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把南加州的好天气也捎回来了?”
他被噎了一下,随即闷闷的笑起来:“还说长大了,嘴皮子还是这样能贫。”
原本心里还压抑着,不知怎么,也放松下来,与他侃侃而谈,从秒杀日本客户,到无良老板让她连加十四天班,说得义愤填膺,唾沫横飞。
末了,坐在马背上感叹一句:“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不,领导也没把我们当人看过……”
他不愧是她的子鸣哥,立刻同她同仇敌忾:“我看你这不是上班,是打仗去了……”
她点头:“老板说了,商场就是战场。”
说起话来不知不觉已经来回跑了几圈,折腾得有些累了,她也渴了,从鞍上跳下来,解了骑马装的领巾,陆子鸣递过来一瓶水,她就势倚在木栅栏边上,拧开矿泉水的盖子。
陆子鸣靠过来,歪着头问她:“晚上一起吃个饭?”
她仰脖喝了口水,想了想:“还是不了,要回去睡一觉,补眠。”
他一怔,很快笑了:“昨晚又加班?”
她摇头:“没睡好罢了。”一夜没睡,加上凌晨又开车出去,抬眼看他,倒是精神十足的样子,也不知昨晚是真在车上睡着了,还是在别处。毕竟电话里的女子是谁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消遣她。
想起又觉得自己真是蠢。牵起她的那匹“胭脂”:“不早了,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
他也没有强求,顿了一下,说:“行,那我送你回去。”
她说:“你送我回公司就好。”
“嗯?”
“我车还停在那啊,除非你明天早上也愿意来接我上班。”她倒是大大方方的开他玩笑。
他那双桃花眼一扬:“乐意至极。”
*
到底没让他送,自己回了公司取车。
刚好是下班时间,张可见着她一脸意外:“老板说您病了呢,没事吧?”
雷允晴一怔,想起陆子鸣说要给她请假,没想到用的这借口。她刚跑马出了一身汗,脸上红润的也不像是生病,何况早上出门前还和张可说的是买花。
笑了笑,也不想解释,只说:“小毛病,看过门诊就回来了。”
下班时间遇上高峰,这一堵又是大半个小时,有点后悔没让陆子鸣送。到家已是七点多钟。雷家的习惯,如果没有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就会一直等到全家人到齐才开饭,她刚才在车上忘记打电话,恐怕进门还得被母亲说。
从车库出来就看见在院子里张望的秦书兰,忙解释:“妈,我在路上堵了一会……”
“我都知道了,”秦书兰竟是一脸笑意,“赶快上去换衣服,下来就好开饭了。”
她不由一愣:“妈,谁来了?”
母亲的双眸里闪着了然的光:“这丫头,还明知故问。你不是一下午都跟子鸣在一块儿吗?他还说是他把你拉去了马场,害你回来晚了,这会子跟你爸在书房下棋,就等你回来开饭呢。”
她撑大了眸子。
母亲转身走在前面,还在自言自语:“这次倒是长进了不少,我还怕你又推三阻四,端不下架子叫人来家里吃饭。”
母亲定是以为她听了昨天晚饭时的话,今天真的去找子鸣,请他来家里吃饭了。其实她也不过早上随口一提,谁都知道那是客套话,没想到他真的不请自来了!
六、女干商与苛吏
雷允晴上楼后没去敲父亲的书房,先回了自己房间。
刚推开门就觉得有点不对,密实的窗帘被拉开一角,有个人站在窗前,没开灯,夕阳的余辉从那一线里照下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投射到她脚边。
她有点哭笑不得:“你不是和爸爸在下棋?”
他转过身来:“刚下完一盘,老爷子要休息,叫我自己出来转转。”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圈,金红的光芒映得他脸上也是明暗不定。
她不知怎么就心慌意乱,摸到墙上的灯打开了,屋子里霎时明亮。
他看得清她手里的花束,指了指窗台上的花瓶,说:“你还真喜欢这花。”
她“唔”了声,走上前,将里头的鸢尾拔出来,换上他买的这束。
连他也看出她不太对劲,拉住她问:“怎么你看起来不大高兴?回去被老板骂了?”
她摇头。
他起了兴:“那是秦阿姨唠叨你了?让我来猜猜啊,她一准是催你相亲,结婚生子什么的。”
她白了他一眼,倒叫他猜对一半。
“你这屋里一点女孩子气息都没有,我就猜你还没有男朋友。你也不小了,难怪秦阿姨催你。”他摸着下巴一脸得意,“不过这事儿急不得,下回看中哪个带过来,让我给你过过眼。”
饶是她脾气好,也不由恼羞成怒:“你不知道不能随便进女孩子家闺房吗?”
“呦,真恼了?”他揉揉她的头发,“是我的不是。”
从前他惹了她就总爱揉她的头发。带她翻墙爬树,他自己跳过去了就不管她,结果她从矮墙上栽下来,扭到脚,哭得眼泪成河,他一点办法没有,就怕回到家她还是哭,老头铁定得狠狠的修理他。
他个子比她高,就仗着这身高优势,伸出手来在她刘海上揉来揉去,算是安慰:“好了囡囡,别哭了,是我不好。”
如今想来,他果然从小就有欺负她的潜质。
她冷冷拍掉他的手:“别弄乱我发型。”
一直到两人下楼去吃饭,气氛还是紧巴巴的,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一声不吭。
秦书兰热情的招待陆子鸣坐,李婶一道道把菜端上来,秦书兰挟了一筷子牛柳到他碗里:“尝尝,这是阿姨拿手好菜。”
母亲有好一阵子没有亲自下厨,她忍不住哼了一声,立刻遭来母亲的白眼:“吃饭呢,像什么样子。”
她撇撇嘴:“妈你就是偏心。”
秦书兰又是瞪她一眼,雷少功执起筷子,淡淡瞥了一眼,问:“允泽呢?又不回来吃饭了?”
“在外面应酬呢。说是做生意,也不知道是跟谁鬼混,回头找林秘书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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