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物急速地倒退,他看了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淡淡地开了口,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正在开车的萧定卿,“都说我们男人心狠,我怎么觉得,女人比我们男人心更狠?”
萧定卿没什么反应,专注地看着前方,专注地开车。
席司曜睁开眼睛,偏头看着他,而后一只手撑在车窗上,以指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么镇定?我还以为你会附和我,听说你和洛云晞最近不太好啊?”
萧定卿这下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会死吗?”
席司曜一笑,“不会。”顿了顿,他又说:“但是我现在心里很不痛快,所以我要你陪我不痛快。”
车子猛地漂移了起来,萧定卿几乎要吃人,一脚油门轰上去,银色的兰博基尼像是要飞起来一般,“我现在还不想活了,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死吧?”
“无所谓,活着这么多烦恼,死了到也干脆。”
萧定卿勾唇一笑,话是这样说,不过他知道,不论是自己还是席司曜,都不会轻易真的去死。
他们活在这个世上,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还为他们的女人,还有责任。
——
神秘的小岛上,半夜十一点,外面刮风下雨,还伴随着打雷闪电,天气十分恶劣。
夜清歌的房间,躺在床上的人眉头紧皱,额头上满满都是冷汗,她不安地一直在动来动去,像是在做噩梦。
梦里,夜清歌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以前的家,那个时候妈妈和弟弟妹妹都还在,爸爸也还是好好的。
可是突然,画面一转,眼前变成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着的,居然就是他们那个家!
她看到妈妈和弟弟妹妹在火海里挣扎,看到滚烫的火焰一点一点燃烧了他们的身体,最后一点点焦掉。
她想上去救他们,可是她发现自己动不了,双脚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更甚者,她想呼救,可是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根本就喊不出声音来,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场大火烧蚀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可是她却无能为力。
最可怕的不是这些,还是后面的,梦里的画面又转了。
她发现自己身处花城,面前躺着已经昏迷不醒的夜安华,旁边是三具烧焦了的尸体,还有一具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是妈妈,弟弟,妹妹,还有心心。
席天浩就站在他们后面,对着她露出胜利的笑容,十分扎眼。
然后就是漫天的哭声,她听到所有人都在对自己哭,哭声是那么地凄厉。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她还是发不出声音。
再然后,天上下起了血雨,那么那么地红,大颗大颗地落在她的身上,将她纯白的棉布裙子染成了红色,刺目的红色。
席司曜出现了,站在她不远处,也只是看着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她对着他打手语,求他救自己,可是他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冷漠以对。13606756
后来夜安华醒了,走到她面前扇了她好几个巴掌,狠狠地骂她大逆不道,居然和仇人在一起,还要给仇人生孩子!
她不能还手,喊不了也动不了,没人救她。
最后孩子也流掉了,血雨里只剩她一个人,像个女鬼,一个人坐在地上,世界在一点一点变黑。
那么可怕的梦,多么真实的画面。
夜清歌从噩梦中惊醒,浑身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她仰躺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离开水的鱼。
她的双手紧紧揪着床单,几乎要将床单撕裂,胸腔里的恐惧和痛楚足以让她崩溃。
已经回到了现实,她能动也能说话了,可是她不敢,她只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看不见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眶里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窝一点热气也没有,身上也是冰冷冰冷的,她终于动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痛。
用力地又摸了摸,忽然觉得又很痛。
“妈妈,妈妈……”她一边叫着一边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看不见,刚下床就撞到了什么东西,差点就摔在了地上。
夜清歌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一边往前走一边两只手摸索着,可是她没有方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热水壶旁边,一脚把热水壶给踢翻了。
“啊——”她惊叫了一声,急忙往后退,可是热水壶里的热水已经流出来了,她一脚踩进去,烫得她又叫了一声:“啊——”
“清歌,开门!”霍行知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叫声,在拍门。
夜清歌已经崩溃了,脑海里一遍遍闪过自己梦里的场景,耳边也是接连不断的哭声,还有骂声,夜安华在骂她,还有别人,全世界的人都在骂她。
“司曜,司曜,席司曜——”
她站在房间里,脚下是滚烫的开水,撕心裂肺地喊着心底的那个人的名字。
可是她忘了,是她主动离开了他的身边,所以此刻,他不在,他也赶不来。
霍行知就站在门口,听着她一声高过一声凄厉惨叫,一拳砸在了门上,心痛得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不想夜清歌离开,可是她现在这样,根本就撑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到时候只怕不但孩子保不住,她自己也会有生命危险。
心底像是住了两个人,一个要他放了夜清歌,一个叫他继续自己的计划,总有一天能重新得到她。
无论选择什么,最后的终点都是地狱。
霍行知低着头在门口站了许久许久,直到里面的人没有任何的声音,他才踹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跌坐在地上的夜清歌。
她的脚心已经被烫伤了,起了泡,手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伤了,手心手背都是血。
“清歌!”霍行知叫了她一声,大步走到她身边,伸手想要把她抱起来,却被夜清歌一把推开了。
“别碰我!”她募然吼了一声,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叫着:“走开!你们都走开!我要见席司曜,我要见他!”
“你受伤了,这里都是水,你不能这么坐着。”霍行知站起来再度走过去,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夜清歌发了疯似的,双手狠狠地拍打他,“走开走开!我要见席司曜,我要见他!”
霍行知怕她的伤口会碰到,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发疯,“清歌,你要见他可以,但是你现在先不要闹,我叫医生来给你处理伤口。”
“滚!”夜清歌恶狠狠地吐了一个字,一直绷着的那根神经,好像终于断了。
“是你,霍行知,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研制了芯片,所以我才会看不见,所以我才要迫不得已离开他,所以我才这么痛苦!”
她想找个借口说服自己,自己和席司曜不能幸福地在一起,不是因为那场大火,也不是因为父亲的昏迷不醒,是因为别的,一定是因为别的!
可是越想自欺欺人,心底就越是明镜般地清楚。
这个梦是妈妈和弟弟妹妹对自己的怨气形成的,他们在天堂看着自己,看到自己所做的一切,肯定很失望吧。
对不起,对不起……
夜清歌捂着自己即将炸开的脑袋,任由手心温热的血液从脸颊慢慢往下流淌,最后流进了嘴里。
血的滋味,痛的滋味,她终于痛苦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其上席司曜的,她也知道爱上了之后自己会痛苦,可是她不知道会这么痛苦,让她毫无承受的能力。
霍行知就站在床边,看着她被那些过去和现实折磨到崩溃,看着她痛苦挣扎,自己也跟着揪心揪肺,痛得说不出话来,可是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清歌,现在看清现实还来得及,你和席司曜,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仇怨,你强行要和他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你死去的妈妈和你的弟弟妹妹会不会不安宁?”霍行知抓着她的肩,重重地说道。
夜清歌此刻已经是崩溃的状态,她已经经不起任何的话语刺激,听到霍行知这么说,她摇着头,压抑地低喃:“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霍行知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她可能真的会疯掉,可是现在不说,下次未必有这样的机会,“清歌,自欺欺人是解决不了事情的,以后你们的孩子生下来了,问起他们的外婆外公,问起外公外婆的死因,你要怎么去解释?”
“行知,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夜清歌捂住自己的耳朵,恨不得自己就此什么都听不到。
人们不都说眼不见为净吗?为什么自己现在看不到了还是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如果看不见听得见还是会有这么多的烦恼,那她宁愿看不见也听不见,最好什么都不记得,最后……一切能重新来过。
霍行知将她的痛苦看在眼里,忍着针扎一样尖锐的痛,继续说:“清歌,你觉得我不说这些事实就不存在了吗?我可以放你回到席司曜身边,你觉得你能欺骗自己一辈子吗?你不能!”
他以自己和夜清歌曾相处十年的经验来推断,她夜清歌居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把过去一切忘记的干干净净的人。
呆在席司曜身边这么久,还没爱上席司曜的时候她的日子或许不会这么痛苦,越是爱,越是痛。
清歌,何苦呢?你爱谁我都愿意去成全,你怎么可以爱上你的仇人?
夜清歌一开始还叫他不要说了,后来根本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霍行知死死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清歌的脸色终于恢复如常,声音飘渺,“行知,我的仇人是席天浩,不是席司曜。”
霍行知眼底的光亮一瞬间破灭,事到如今她还是在自欺欺人,她还是不肯面对自己和席司曜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没有说话,仍旧看着她。
她的眼神没有焦点,脸色虽然是和平常一样,可是那表情却是万念俱灰的,“行知,如果我要报仇,我也只能找席天浩,不会找席司曜的,他是我丈夫啊。”
她低低地说着,说到最后那句‘他是我的丈夫啊’,声音骤然哽咽。
霍行知的胸口像是被人猛揍了一拳,他咬着牙,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的人。
前面她喊着她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他,现在她说席司曜是她的丈夫,那么夜清歌,我呢?我在你的生命中又算什么?
如果因为我研制了芯片,让你受了我的威胁而离开席司曜,让你失明而离开席司曜,那么这一切又是谁导致的?
其实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如果我们不曾相遇,现在又怎么会如此痛苦。
你就在我面前,我看着你,而你……却在想着他。
——
在夜安华弥留之际,夜清歌的手机忽然有了信号,这一次并不像上次一样只有十秒,而是持续的,她的手机持续着一直有信号。
最先打进夜清歌电话的是卡卡,因为她在那天之后又给夜清歌发了短信,只要夜清歌的手机一有信号,一收到短信,她就会受到发送报告。
而席司曜这边,虽然萧定卿派人日夜监测,但是他们在第一时间监测到夜清歌的手机有了信号,然后给萧定卿打了电话,萧定卿又通知席司曜,等席司曜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卡卡的电话已经打进去了,所以是占线。
许久不曾听到闺蜜的声音,一听到夜清歌的声音,卡卡又哭又骂,“夜清歌,你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无缘无故就消失这么多天,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啊!”
夜清歌看不见,所以在卡卡还没开口之前,她并不知道自己接了谁的电话,此时听到卡卡的声音,她才知道,“卡卡,最近……好吗?”
卡卡一愣,一时之间不能适应她突然又回到了以前。
没有嫁给席司曜之前,不,确切的是是没有爱上席司曜之前,那时的夜清歌说话就是这样的,对谁都是不冷不热,哪怕是对着自己,也是这般淡淡的。
“清歌,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多天你的电话都打不通?你和席司曜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席司曜也不知道夜清歌在哪里,他也在找夜清歌,所以那天自己说夜清歌收到了自己的短信,他才会那么激动。
“我和他没事。”夜清歌还是很平静的语气,平静的让人心底不安,“卡卡,你回国了?”
卡卡‘嗯’了一声,接着居然叹了口气,“我回国有些日子了,一回来就联系你了,可是打你电话不通,发你短信也没人回,清歌,你还没回答我,你现在在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现在在哪里。”夜清歌轻声说着,“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我和霍行知在一起,他不会伤害我的。”
“你和霍行知在一起?”卡卡震惊得风中凌乱了,“清歌,你真的觉得他不会伤害你吗?你不知道你身体里的芯片是……”
“我知道,”夜清歌打断她的话,“我知道芯片是他研制的,我什么都知道,我也什么都记得。”
卡卡舔了舔干涩的唇,被她那种看透一切的语气说得毛骨悚然,“清歌,你怎么了?你不要用这么语气和我说话啊!你知道什么?你又记得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啊!”
卡卡真的很担心,很不安,清歌一定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回以前的那个夜清歌,那个她最讨厌的夜清歌。
没一个心。什么都藏在自己的心里,什么都自己扛着,总以为自己是万能的,总是不到崩溃不肯承受自己也会受伤!
夜清歌没说话,彼时她正在那个神秘的小岛上听音乐,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是她这一生最珍贵的宝贝,那是她这一生用自己所有的美好换来的。
电话突然被切断,卡卡呆住了,反应过来后却是哭着给席司曜打电话。
远在澳大利亚的席司曜此刻正在医院,医院已经下了最后的通知,夜安华撑不过今晚的零点了。
也就是说,夜清歌十个小时之内不出现,那么她连夜安华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席司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慌张,分明不是自己害得夜安华这样的,也不是自己的缘故导致他们父女最后一面都见不到。v5jo。
可是他心底就是有种预感,如果这一次夜清歌见不到夜安华最后一面,她可能会更加地憎恨席家,也就意味着她和自己之间……和好的机会越来越渺小。
“席司曜,我打通清歌的电话了,她说话好奇怪,我很担心她,你马上去找她,你快去找她啊!”卡卡在电话里,语无伦次地说着。
席司曜眸光一深,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募然攥紧了一分,“你和她说了什么?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快去找她,你快去找她啊!”
卡卡哭了起来,她和夜清歌是同病相怜的,夜清歌放不下夜安华这个父亲,她也放不下离业海这个父亲,夜清歌一辈子最好的朋友是她,她这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也是夜清歌,她们除了父亲就只有彼此。
可是在看到夜清歌和席司曜一步步靠近,她以为自己最在乎的朋友终于可以幸福了,却不知……她只是走入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席司曜挂了电话,然后给萧定卿打电话,“你的人应该已经查到她的位置了,你马上派专机过去,算了,我自己跟过去,要最快的飞机!”
“知道了!”电话那端的萧定卿,就说了这三个字,什么都没多问。
万尺高空上,席司曜眯着眸子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
今天的天气这么好,可是自己的心情却根本没有放晴,反而是一片阴霾。
清歌,你做好见面的准备了吗?
而在神秘小岛上,霍行知看着闭着眼睛,一脸恬静地在听音乐的人,困惑道:“你要我恢复岛上的通讯,你应该知道这样的话席司曜立即就能查到你的位置。”
夜清歌淡淡地笑了起来,绝美的脸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淡雅的莲花,“是啊,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平静?你不是不想让他知道你失明了吗?”
“行知。”夜清歌倏然睁开了眼睛,明明是看不见的,可是那眼神却还是让霍行知心底一怵,“行知,我自有我的打算,我说过的事情我会做到,但是在我生下孩子之前,我不会有任何行动。”
霍行知苦笑着,清歌,你现在是如此地坚定,觉得自己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定,可是你记不记得,当初的你也是这般,却在遇到他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土崩瓦解。
你是他的劫。
反之,亦然。
————
第100章:光与影的旖旎(1)
更新时间:201331522:21:42本章字数:6897
你是长安街,我是千堆雪,怕日出一到,就彼此瓦解。
◆◇◇◆
对于席司曜从天而降到自己面前,夜清歌并不奇怪,她看不到,但是她感觉到了。
他的气息,那么熟悉,熟悉到令她鼻头发酸。
席司曜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坐在轮椅上,脚被包着,手上也包着,两眼无神地对着他站的方向。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席司曜看着她,几乎要窒息。
站了几分钟,他什么都没说,大步朝着轮椅上的人走过去,然后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夜清歌顺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头歪着靠在他的肩头,声音哑哑的,“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席司曜抿着唇,一个字不说,脸部的线条紧绷的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司曜……”她又叫了一声,彻底哽咽了。
席司曜还是不说话,只是抱着她大步往直升机走去。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他的气息让她无比安心,那样靠着,夜清歌就觉得自己受什么痛苦折磨都是值得的,“司曜,我看不见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她摸着他的脸,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哀求一般,她的指尖在颤抖。
席司曜感受着她微凉的手心,颈边是她温热的呼吸,那颗假装冷硬的心,还是不知不觉就柔软了下来,“别怕,我来接你了,我在这里。”
侧了侧头,他在她额头烙下羽毛般的轻吻。
夜清歌更紧地搂着他,小脸在他的颈窝里蹭了又蹭。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他说,可是现在她又只想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好好地享受他给的无尽宠爱。
她是如此任性,可是他从找到她之后,就只说过这么一句话,她真的觉得幸福。
妈妈,我知道我这样不对,可我是个不幸的人,当幸福就在身边的时候,我也会有贪婪的想法,所以……
所以,请让我先幸福一下下,好吗?
——
也许是因为这么多天的紧绷一下子松懈下来,直升机上那么吵,可是夜清歌却一路睡到澳大利亚。
醒来是已经在去医院的车上了,她发现自己就靠在席司曜的怀里,受伤的那只手被他轻轻地握在手里。
感觉到她已经醒来,席司曜偏头低下视线看她,“醒了?”
“嗯。”她很轻地应了一声。
“马上就到医院了。”
夜清歌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受伤了才要去医院,就说:“我的伤口处理过了,没事的,不用去医院。”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沉重的呼吸充斥在两人之间。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扯了扯他的衣服,“怎么了?”
“我们去医院看你父亲,他可能撑不过十二点了。”席司曜语气平静地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
夜清歌愣了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害怕自己没有听错,声音很轻很轻,问他:“我们去医院……看谁?”
席司曜知道这么直接地告诉她夜安华就要离世是件很残忍的事,可是已经没有时间和她慢慢解释了,“清歌,你父亲病重,没有时间了。”
夜清歌仰着头,表情木木的,“什么时候的事?”
自己是在失明之后才和霍行知去了那个神秘的小岛上,也是在到了小岛上之后才和外界失去联系,之前医院那边打电话来一直说爸爸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变了?
席司曜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就在你走了之后的没几天,我一直在找你,但是找不到。”
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委屈,听得夜清歌心底一揪,疼了起来。
“这么多天,一点都不想我吗?”他又问,手上不知不觉用力,捏紧了她的手。
夜清歌手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发了,但是被他这么一捏,她还是痛得皱起了眉头,“疼……”
“嗯?”席司曜没反应过来,盯着她神情怯怯的小脸,心底再次软得一塌糊涂。
“疼就乖一点。”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和她说过多少次乖一点了,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可是她却总是不懂他说的真正含义。
我的小新娘,你乖一点啊,乖乖地等我爱你,等我给你幸福,不要闹,不要烦恼。
可是清歌,为什么你总是不乖?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受伤,我也会耐性用完,我也会不敢再去宠你啊。
两人静默相拥,各自心里都是彼此看不见的伤。
他们就是两只刺猬,想要去爱,一定会伤到对方,如果不想伤到对方,首先就得伤害自己,拔光自己身上所有的刺。
——
到了医院,夜安华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看到夜清歌出现,他明显激动了起来,连连咳嗽。
夜清歌能听出这就是夜安华的声音,她回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说:“司曜,你让我过去看看我爸爸。”
即使看不见,也去握握夜安华的手,那个给了自己生命,哪怕终其一生懦弱无能,也曾拼了命保护过自己的人。
席司曜淡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那眼神意味颇深,而后他才推动轮椅,让夜清歌到了病床边上。
夜安华伸出手来想要握她的,她也伸出手去想要握夜安华的,可是一个无力,一个看不见,最后还是席司曜将父女两人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夜安华在说话,可是他的喉咙口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说出来的话是含糊不清的,不要说看不见的夜清歌,哪怕是一直盯着夜安华嘴唇的席司曜,也只能靠着唇形依稀辨出几个字来。
“司曜,司曜,我爸爸说什么,他说了什么啊?”夜清歌急的要哭了,腾出一只手回头抓席司曜,后者立即就握住了她伸过来的手。
“我爸爸说了什么?我听不清楚,你能看出来他说了什么吗?”她又问了一遍,小脸上满是焦急和难过。
席司曜低头看她,又看床上的夜安华,沉声说:“你爸问你过得好不好?”
他话音落下之际,床上夜安华的眼睛明显瞪大了几分,自己刚刚说的分明不是这句话!
他是在问夜清歌,为什么会嫁给席司曜,为什么愿意给他生孩子,她难道忘了自己和席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吗?
可是席司曜是不会把他真正的意思告诉夜清歌的,如果他告诉了,那他才是这世上最白痴的人。
她已经很痛苦了,他们之间的障碍已经够多了,哪怕这样子是在欺骗她,但是为了她好,为了他们好,为了孩子好,他不介意自己对她撒谎。
夜清歌点点头,然后转回去面对着夜安华,“爸,你放心,我过得很好,他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你好好休息,让自己好起来。”
夜安华紧紧握着她的手,那么地用力,像是要把自己心底的话从手心传递给她。
夜清歌很痛,可是她忍着,她心里又何尝不清楚夜安华会问自己什么,只是她不想在这个时刻为难自己,她不想……让自己身后的人难堪。
顿了顿,她说:“司曜,你先出去一会儿好不好?我想和爸爸单独说话。”
席司曜神情一凝,刚想拒绝,又听到她说:“我不会再消失,我保证。”
其实他担心的不是这个,可是她都这样说了,而且夜安华就在面前,他只能先退出去。
席司曜走后,房间里只剩他们父女,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的,夜安华的神色突然变得好了起来,说话也比刚刚清楚了。
夜清歌听到自己的父亲问自己:“清歌,你忘了你妈妈和弟弟妹妹,还有心心是怎么死的吗?”
夜安华并没有急声厉喝,但是越平静的语气,代表他越是失望。
夜清歌只是低着头,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可是她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她的身体也微微有些颤抖。
夜安华放轻了握着她的手的力道,轻轻地摸着,那么慢那么慢地说:“清歌,其实不能怪你,是爸爸无能,报仇这样的事本来就该爸爸来做的,真的难为你了啊……”
“爸……”夜清歌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似乎马上就要冲破眼眶决堤而下。
“清歌,如果你真的很爱很爱他,爱他胜过爱你的父母和你的弟弟妹妹,那么你就忘记我们夜家和他们席家之间的仇恨,安心地当你的席太太,什么都不要去想。”
夜清歌想说,对你们是亲情,对他是爱情,两种感情是不一样的,但是却一样重要。
可是她蠕动嘴唇,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口很痛很痛。
夜安华笑了起来,不问她为什么会嫁给席司曜,不问她为什么看不见了,不问她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只是一直在回忆以前,一直在说着以前一家五口人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他描述的曾经都是存在的,那些画面清清楚楚地浮现在夜清歌的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一遍遍地凌迟她。
夜安华说着说着忽然就不对了,两只手一把抓住了夜清歌的一只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对她说:“清歌,你是夜家的人啊!你是夜家的人啊!你嫁给席家的人不会幸福的!你妈妈和弟弟妹妹都在天上看着你啊!”
“爸……爸……”夜清歌一开口就已经泣不成声,她抓着夜安华的手,哭着求:“爸,你祝福我和司曜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他没有错,他也对我很好,爸……”
夜安华提着最后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清歌,爸爸不会诅咒你不幸福,但是爸爸也不会祝福你和席家的人,如果祝福了,你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妈妈和你弟弟妹妹?清歌,爸爸走了,我们四个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啊……”
“不要这样……爸,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他们走得这么辛苦,为什么都不愿意祝福他们,为什么都要这样逼他们分开,为什么啊……
席司曜听到她的哭声走了进来,那个时候夜安华已经没气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似是……死不瞑目。
“清歌……”他走过去,将伏在床上哭得几乎要背过去的人扶起来。
“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夜清歌哭着,不顾自己脚上还有伤,就站了起来,转回来要去抱他。
席司曜看她差点扑空了,连忙伸手抱住她,然后将她放到了轮椅上,在她面前蹲下来,轻轻地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不哭,不论多少人阻止我们幸福,都没关系,我们还是要幸福,一定要,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呜呜……”夜清歌现在只会哭了,胡乱地点着头,心却早就已经碎裂了。
——我们还是要幸福,一定要。
可是司曜,我们拿什么幸福,我又有什么资格幸福。
给了我生命的两个人,他们都是因为你爷爷才离开我的,我却选择了你,我怎么幸福?
——
夜安华的葬礼很简单,刘敏从花城带着儿子飞了过来,虽然是不择手段才嫁给了夜安华,可是真的是爱的,所以看到夜安华的尸体时,刘敏当场就失控大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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