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正这时,平寂无波的气氛里,容倾稍稍换了姿势在软榻上斜靠好,温柔的目光静静朝柳襄落着,薄唇一启,“平乐坊被人烧了。”
漫不经心的几字,毫无平仄。
柳襄涂药的动作微微顿住,深黑的瞳孔也顿时漫出了半许微诧。
却也仅是片刻,他便将眼中的诧色敛去,仅是抬眸朝容倾望来,柔声问:“何人竟如此胆子,敢烧平乐坊。坊主可知纵火凶手?”
容倾斜眼睥着柳襄,瞳孔微微深了半许,“凶手除了那人,还能有谁?本坊主倒是未料到,那人对平乐坊一而再再而三忍让,却不料竟在这鞭长莫及的节骨眼上,对平乐坊动了手。”
说着,轻笑一声,“也罢,既是撕破了脸皮,日后便也无需再遮拦。反正那人性命,本坊主迟早也是要收下呢。”
柳襄柔声道:“坊主英勇盖世,那人何能是坊主对手。只要坊主有心对付那人,那人不过是坊主计策里的瓮中之鳖罢了。”
容倾神色微动,“你倒是一如既往的会说甜话。只不过……”
话刚到这儿,后话慢悠悠止住。
柳襄面色微变,本是柔然带笑的瞳孔,也抑制不住的深了一重。
则是片刻,容倾缓缓从软榻上坐直身,修长的指尖慢悠悠朝柳襄探来,略微冰凉的指腹肆意在柳襄面上摩挲,随即亲自稍稍拂去了柳襄唇角的一些血渍,“这些日子本坊主任你高飞,你可是欣悦得紧?你曾与本坊主说,你已与姑苏凤瑶过了,怎不见姑苏凤瑶许你名分,嗯?”
柳襄柔柔一笑,“柳襄是何身份?长公主能与柳襄,不过是看在蛊毒的份上罢了,但若说许柳襄名分,许是长公主还在计量柳襄风尘之人的身份,是以略有忌讳罢了。只是,当初平乐坊与摄政王府之戏,长公主对柳襄已深信不疑,且已知柳襄与异族之人并非同路,是以对柳襄也算是特殊,再加之幼帝对柳襄的血也极是依赖,想必柳襄能蛊惑住长公主,甚至赢得长公主允柳襄名分,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早晚之事?”
容倾嗓音微微一挑,轻笑一声。
柳襄满面淡定,柔软点头。
却是眨眼睛,一道耳光陡然拍在脸颊,那火烈的力道似要将他整个脑袋都拍掉一般。
柳襄顿时被打得摔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疼痛,瞬时红肿得老高,嘴里的血腥味,越发的浓厚四溢,然而他面上仍无惧意,仅是自嘲的将嘴里的鲜血吐出,无奈的朝容倾道:“长公主本是精明之人,不易蛊惑,得需时间与其慢慢周旋。便是坊主再急,也还得循序渐进才是。再者,坊主,柳襄对长公主,的确尽力了的。”
容倾面上的笑容逐渐敛却,漫不经心的瞳孔朝柳襄仔细扫视,慢腾腾的道:“本坊主量你也不敢不尽力。只不过,数年的调教,你之媚术,竟连个女人都勾不住呢,就如之事,你以为你说你与姑苏凤瑶了,本坊主便当真信你了?那女人可是傲骨之人,你纵有蛊毒傍身,也不定能降得住她。”
柳襄瞳孔终是抑制不住的缩了半许。
容倾懒散凝他,话锋一转,继续道:“本坊主既已入宫,你留在此处自是无用,后两日,本坊主自会找机会让你出宫去办其余事,那姑苏凤瑶,本坊主亲自对付。”
这话入耳,柳襄再度抬眸朝容倾望来,红肿的脸颊显得狰狞破碎,连带目光都忍不住深了继续,却也仅是片刻,他便再度无畏柔魅的笑了,纵是嘴角仍还挂着几缕未曾擦净的血,他也笑得柔情万种,风华之至,“坊主,长公主本已信任柳襄,且幼帝也已信任柳襄,若冒然换成坊主,恐会惹长公主生疑。”
容倾漫不经心道:“她今夜能一直跟在本坊主身后过来,便已对本坊主生疑,如此,让她再疑本坊主几分,倒也无甚可惧。”
说着,嗓音意味深长的一挑,“怎么,本坊主欲让你出宫离开,你可是舍不得了?依本坊主所见,那姑苏凤瑶虽性情冷漠了些,但自然也是清秀魄力之人,呵,可是看惯了风尘俗态的女人,而今见了那般女子,便动心了?”
柳襄神色柔和,平缓而道:“坊主明知柳襄无心无情,从不会对任何女子动心,如此,又岂会对姑苏凤瑶动心。”
“不动心便是最好。倘若动心了,这么多年,本坊主便也算是白养你了。”容倾慢腾腾的道。
说着,似是累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继续道:“那人如今,正春风得意,我们自然也得加紧脚步,春风得意一回。既是明着掀翻不了他,暗地里,自然也是要让他不好受才是。本坊主一直认为,若要对付那等毫无破绽之人,仅得攻心,且恰巧,那姑苏凤瑶,便是那人的心,呵,呵呵,这倒是巧。”
柳襄满目平寂,自然知晓容倾这话何意。
他并未立即回话,仅是继续开始伸手在脖子上涂药,待得脖子涂完,他又开始涂抹红肿不堪的脸颊。
待得一切完毕,眼见容倾神色幽远,似在冥思什么,他神色微动,继续道:“坊主如此帮大英之人,万一大英不兑现承诺,坊主该当如何?”
容倾应声回神,勾唇冷笑,“大英之人突然出现,本在本坊主意料之外,既是那人要合作,本坊主不过是顺水推舟应付罢了。谁说本坊主真心要帮大英了?本坊主所行之事,历来,都是在帮自己,但若大英敢犯本坊主,本坊主对大英也不会留情。”
柳襄神色微动,犹豫片刻,“三皇子赢易那里……”
容倾轻笑,“赢易么?断手之人,穹弩之末,便是心有苍穹,也不过是摆设罢了,更何况,且本坊主与其目的一致,相辅相成,呵,这大旭啊,姑苏凤瑶注定是守不住的。”
嗓音一落,不再言话,仅是缓缓起身直接入了柳襄的榻上躺好,吩咐柳襄熄灯。
柳襄并未耽搁,支撑着满是踉跄剧痛的身子起身灭了周遭烛火,待得周遭一片漆黑,他才抹黑行至软榻坐定,这一坐,便是坐了许久许久,待得浑身僵硬,他才稍稍躺身下来,袖袍中的手,再度紧握成拳,捏碎了掌心的瓷瓶都全然不知。
翌日,沉了几日的天气突然转晴。
空中极为难得的有了太阳,阳光虽不强烈,但也算是一扫连日的阴雨阴沉,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朗然与生气。
凤瑶早朝过后,刚与许儒亦行至御书房外,那满身紫袍的容倾便已站定在御书房外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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