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不答。
“皇姐若想急着熟悉营地,倒也可不急于这一时。而今天色已晚,不若先用了夜膳再在这营地逛逛,皇姐意下如何?”
他跟在后方,再度出了声。
凤瑶神色微动,终还是停下脚来,回头凝他,“怎么,你如此跟着本宫,是怕本宫跑了?如今此地驻守着六万大军,你还怕困不住本宫?”
这话一出,面上的冷冽与不耐烦之色也彰显得淋漓尽致。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怔,却也仅是片刻,朝凤瑶惨然而笑,垂眸下来,孤寂单薄的站定着,“臣弟,仅是想与皇姐一道用膳罢了。”
“不必,本宫此际并无用膳之兴,再者,你也别再跟着本宫,倘若你当真还念及本宫与你往日的情分,那你便最好是收手,随着本宫一道回大旭。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过来寻本宫便是,若是想不通,仍是执意要与大盛卖命,本宫定也会在你出兵攻打大周之前,要你性命。”
说完,不再停留,再度开始缓步往前。
江风烈烈,迎在面上,略微夹杂几许浅浅的鱼腥味道,又许是身上着实穿得薄弱,是以此番行走在冷风里,倒也觉得浑身发凉发寒,似要冻得颤抖一般。
赢易终是不再跟去,整个人仅是静静的立在原地,目光惨然幽远的朝凤瑶望着,凝着,周遭的风也肆意的刮着他的衣袍与墨发,然而他却似全然无觉一般,整个人屹立如石,却又僵然如山。
半晌,立在不远的兵卫终是小心翼翼的过来,站定在赢易身边,犹豫片刻,低低而问:“三皇子,夜膳已是备好,可还要传入长公主寝帐?”
赢易应声回神,清冷幽远的目光朝兵卫落来。
他眼神太冷太冷,森然凛冽,落在兵卫身上,惹得兵卫浑身发寒发虚。兵卫仅是迅速扫他一眼,便不敢多看,急忙僵着动作垂头,不敢言话。
“先不传,待得我皇姐归来,再传。”
赢易默了片刻,低沉无波的出了声,待得嗓音落下,他也不打算回主帐,仅是又折身回了凤瑶的帐子,头也不回的继续道:“让两位副将速入长公主营帐,本皇子有事问他们。”
待得嗓音全数落下,他整个人已踏入了凤瑶的帐子。
兵卫们神色微变,急忙应声,不敢耽搁,随即扭头便走。
偌大浩瀚的曲江,依旧一片寂寂,两岸的重兵依旧是隔江而望,双方皆是警惕十足,并无半点的松懈之意。
风来,在江面荡起了一层层涟漪,而那江水中的鱼腥水汽,便也越发的刮腾上涌。
那药帐,正坐落在江边,凤瑶中途差了一名并未领她过来,待得入得药帐后,周遭凛冽的风才被帐子阻隔,凉薄发寒的身子,也终究是稍稍的平和开来。
“您是?”
眼见凤瑶不经唤门便径直入内,帐中那几名正忙活着得军医们纷纷扭头朝凤瑶望来,愕然的问出了声。
这话刚落,不待凤瑶回话,那名跟在凤瑶身后的兵卫已是急忙道:“这是我们大旭的长公主。”
瞬时,几名军医面色顿时一变,随即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要朝凤瑶行礼,凤瑶淡道:“不必拘礼了,先为瑞侯治伤要紧。”
军医们得行礼的动作蓦的顿住,朝凤瑶点了点头,随即也不再耽搁,当即回头过来继续开始为花谨的伤口上药。
凤瑶转眸朝花谨一扫,只见那人,正苍白着脸,面色着实有些不济,又许是军医伤药弄痛他了,刹那,他抑制不住的倒抽了一口气,“轻点轻点。”
医官们急忙应声,手中动作越发而轻。
凤瑶也不言话,仅是稍稍转身坐定在不远处的圆桌旁,淡漠清冷的朝花谨凝着。
“长公主此番过来,可是有事?”
眼见凤瑶眼神着实算不上好,花谨心头有虚,忍着痛小心翼翼的出了声。
凤瑶淡漠观他,不说话。
花谨怔了怔,算是在凤瑶面前吃了闭门羹,虽对凤瑶的突然造访心有愕然,但终还是压下了疑虑,识趣的未再多问。
许是因着凤瑶在场,军医们为花谨处理伤口时极为细致,却也因此之顾,待得时辰过去大半,几名军医竟还不曾为花谨彻底处理完伤口。
不久,天色便已全数暗下,有兵卫恰到好处的进来点了灯。
那暖黄的灯火,四方摇曳,光影重重,倒也为这周遭沉寂的气氛,添了几许幽暖。
凤瑶依旧静坐在原地,不打算动作,也不打算催促,待得再度等了半晌,军医们终是将花谨的伤口全数处理完毕,凤瑶不再耽搁,低沉而道:“你们都先出去。”
这话一出,军医们与帐中那名兵卫急忙点头告辞,待得帐子内仅剩凤瑶与花谨二人后,凤瑶目光径直朝花谨那苍白的脸凝去,低沉出声,“伤势如何了?”
花谨抬眸朝凤瑶望来,一时有些把不准凤瑶意图,仅是默了片刻,便恭敬道:“伤口已是不痛了,此番又上了药,许是修养几日便可安好了。”
凤瑶点点头,“今日你也算是为本宫挡了一鞭,说起来,本宫自该对你道谢的。”
花谨瞳孔一颤,心有汗颜,忙道:“为长公主挡鞭,乃微臣份内之事,岂敢受长公主道谢。”
凤瑶神色微动,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深了半许,随即也无心与他多绕弯子,仅道:“今日让你跟着一道来赢易的营地,是因当初出发之际,你竟敢对本宫心有隐瞒,令得本宫有心防你,将你带上一道过来。而今既是一切皆明,本宫,自也不会让你留在这里,性命受危。今日与赢易也算是相处了两回,本宫自也知晓,那赢易对本宫,倒也存了半许情,倘若当真事态一出,两军交战,赢易许是不会对本宫不利,但对你花谨,便说不准了。如此,本宫此番过来,是先让你做好准备,待得本宫回去与赢易说来,便让人,送你回对岸去。你乃老瑞侯独子,且又为本宫挡了一鞭,无论如何,本宫,自不会让你有何闪失。”
她嗓音极为淡漠幽远,淡定从容。
只是这话一出,花谨则顿时皱了眉头,忙道:“此处本为不平,微臣岂能弃长公主于不顾而先行离开!”
“本宫若有意离开,便是赢易要拦,也拦不住。只是如今,六万大军驻扎在此,前有大周精卫阻拦,后有大盛兵卫埋伏,再加之赢易执拗,冥顽不灵,如此,本宫自不会在这时候离开,更也不能离开。是以,本宫心里有事,你不必心系什么,此番只管做好准备,待得兵卫来接你上船便是。另外,若是抵达了对岸,便为伏鬼带句话,就说,大旭兵卫后方,还有大盛之军埋伏,让伏鬼即刻差人从另一条路渡江过去,绕弯往前偷袭大盛兵力,切记要告知伏鬼,派出去的偷袭之兵不必太多,但务必确保那些人个个都为武功高手,且出手行事时,一定要先将大盛兵卫的首领,擒住。”
花谨神色起伏不定,苍白的面上,也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焦急。
“长公主……”
不待他后话道出,凤瑶已缓缓起身,出言打断,“本宫言尽于此,望瑞侯一路顺风,便是到了对岸,也得好自为之,莫要因那尉雪蛮之故,从而做出什么伤害大旭的事来。倘若当真如此,本宫,定后悔今日先送你回岸。”
说完,足下缓缓而动,径直朝不远处的帐口行去。
“长公主!”花谨目光一急,顿时手脚并用的从榻上爬下跪在了地上,“长公主,微臣此际无意回对岸,望长公主让微臣留在这里!”
凤瑶足下一停,回头观他。
他面上有些复杂,更也有些心虚,那双漆黑的瞳孔全然不敢直视凤瑶的眼,仅是朝凤瑶迅速扫了一眼后,便急忙躲闪的挪开,紧着嗓子道:“望长公主将微臣留在这里。这里得六万大军,虽是大旭兵卫,但却并非听长公主的话,是以,日后万一有个急事,长公主身边无可用之人,也是不妥。微臣虽一无是处,但危机之时总还能为长公主洒热血挡刀子才是,是以望长公主……”
“你花谨是何等性子,本宫自是一清二楚。虽是前些日子有意改好,但骨子里的瑟缩之性,本宫自也是看得明白。那些应付的虚话,你便莫要在本宫面前提了,而今本宫只问你,你此番执意留下,究竟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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