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近距离打量,他瞳孔中的深邃与复杂一丝不落的印刻在眼,依旧是熟悉至极。
凤瑶略微颓然无力的朝他勾了勾唇瓣,嘶哑凉薄的道:“这世上,虽有容貌相像之人,但身形气质甚至与言话的方式皆不可能全然一致。再者,本宫并非愚昧,更非眼瞎,便是认不出旁人,但对本宫的夫婿驸马,自然,认得一清二楚。”
森凉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鄙夷与怒气。
却是这话一出,那明黄之人的瞳孔蓦的跳跃起伏,甚至连那只扣在她肩膀的手,都乍然的僵了起来。
凤瑶深眼凝他,不再言话,待得片刻后,她咬了咬牙,终归是极为努力的抬起了手,一点一点的朝他靠近。
他蓦的回神过来,深邃瞳孔中的起伏犹如变戏法般了却无踪,眼见凤瑶的手一点一点的朝他的面容靠近,他神色越发一深,随即薄唇一启,平缓暗哑的道:“有些事,虽无从解释,但也自有它发生的道理。而今这天下之中,风云变幻,行事皆束手束脚,从而不得不多长一份心眼,多计一番,不容有……半分的闪失。”
这话,略微的幽远朦胧,然而却不在凤瑶的计量之中。
她犹如未觉一般,指尖仍是努力的朝他面容接近,却待即将要触碰上他那玉色的面具,奈何,他突然伸了手,那只凉薄的手顿时将她的手腕握住,也下意识的将她的手逼停在了半空。
凤瑶面色一沉。
他则平缓而道:“长公主,该用膳了。”
这话刚落,屋门外恰到好处响来宫奴恭敬小声的嗓音,“皇上,晚膳送来了。”
“摆桌,端进来。”
明黄之人顺势握着凤瑶的手齐齐放下,平缓暗哑的出了声。
宫奴们不敢耽搁,顿时小心翼翼入屋,待将晚膳彻底拜访在软榻前方的矮桌上后,便顿时恭敬告辞,转身出殿。
屋内气氛,再度恢复了平寂。
凤瑶瞳色起伏,神情复杂阴沉。
明黄之人则亲自端了粥碗,手执圆勺,竟自然而然的舀上了一勺清粥朝凤瑶唇边递来。
“你两日不曾用膳,此番先吃些清粥,润润胃。”
凤瑶无心食欲,冷笑一声,“怎么,堂堂的大周帝王,竟还怕本宫这阶下囚亡了?”
“自然是怕。没了长公主你,那大旭,自然也不易与大周同盟才是。”他漫不经心的答得自然。这话一落,手中的勺子再度朝凤瑶唇瓣递近半许。
凤瑶对他的动作全然无动于衷,甚至稍稍侧头,低沉沉的道:“我大旭不过破败之地,你既连对付大盛的本事都有,难不成还怕收服不得一个大旭?”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也越发直白凛冽,“你究竟想作何!便是要与我大旭好生同盟,你此番将本宫困于这楚京又是何意?若你当真有意同盟,本宫自能签下盟书,随即速速回得大旭,全然无条件的亲自配合你攻打大盛……”
话刚到这儿,情绪也逐渐激动,奈何后话未落,身后之人已平缓出声,“配合攻打大盛之事,此番不劳长公主费心。长公主此际,是该好好引粥,若是不然,倘若长公主性命受危,大旭人心惶惶,才该是最为狼藉之事。”
说着,嗓音越发幽远,“想来长公主绝食的初衷,不过是要引朕出来,而非是要真正绝食,与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噎了后话。
他怎微微一笑,指尖的勺子再度朝凤瑶递来。
“不劳费心,本宫能自己吃。”
凤瑶冷冽一声,嗓音一落,便要自行抬手夺过他手里的粥勺,奈何浑身的乏力越发严重,此番竟是努力伸手,也不过仅能将手半举,全然无法够着他指尖的勺子。
“还是朕来喂长公主吧。长公主若要逞强,自可在身子骨养好之后,再逞强。再者,此番留你在楚京,自然也有朕的用意,若是长公主有心听,便先将这碗粥喝下,再听朕好生言道。”
这话一落,手中的粥勺仍旧朝凤瑶的唇瓣靠近半许。
凤瑶僵在半空的手并未放下,仅是稍稍回头,满目复杂的凝他。
他深邃的瞳孔平和无波,见她打量,竟还逐渐溢出半缕笑。
那笑容有些云淡风轻,却又莫名的夹杂几许掩饰不住的复杂与疲倦,甚至于,他那双眼球,也是血丝布满,狰狞赤红,竟也是无端的给人一种悚然之意。
“如长公主这种精神状态,若再不用粥,许是等会儿连听朕话的力气都无。”他也静静的凝着凤瑶,二人无声对峙。眼见凤瑶半晌不动,他神色几不可察的动了动,再度出声。
“这粥,本宫自然要吃。只不过,便是不吃粥,本宫,尚且还未弱到连听话的力气都无,皇上如此之言,莫不是,太过小看本宫。”
她也回得干脆,嗓音依旧疲倦嘶哑,却是未待尾音全数落下,她便瞳孔猛缩,脑袋,也分毫不计后果的朝他的下巴猛撞。
此番动作,她无疑是咬着牙下足了力道。
明黄之人全然不防,瞳孔骤然一缩,暗惊了一下,却也是来不及反应,下巴便猛烈一痛,霎时之间,竟是还来不及朝后退缩,凤瑶便已加足了全身之力朝他一撞。
顿时,他身形不稳,整个人跌倒在榻,手中的粥碗与勺子当即落地,啪啦作响。
凤瑶瞳色一狠,整个人陡然朝他趴去压住,随即强行咬牙努力的伸手探上他的面具,猛然揭开。
瞬时,层层精兵涌入大殿,纷纷拔剑而起,却也正这时,一道怒斥阴沉之声陡然响起,“滚出去!”
森冷薄情的两字,威仪重重,却也杀气重重。
精卫们面色一变,目光朝那一上一下叠在一起的二人望了一眼,随即不敢耽搁,顿时纷纷垂头犹如逃亡一般迅速出殿。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了下来,光火摇曳,影子重重。
奈何,凤瑶却觉得冷,那一股莫名而来的凉意,漫遍全身,竟令自己抑制不住的发颤起来。
身下这人,容色极为上乘,俊然如玉。那面容,无疑是轮廓分明,清雅之至,甚至于,他那五官也恰到好处的分布在脸,精致挺拔,此番乍然观望间,无疑是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俊美风华。
是的,俊美风华。
但却熟悉至极,刻骨铭心。
曾也记得,往日虽对他极为的抵触不喜,鄙夷针对,但也每番会觉这人生得好看,温润如玉,是以即便盯着佞臣头衔,竟还能惹得满京之人追逐疯狂。
曾也记得,当日离京施粥,甚至还有人当街拦马,就为给他送上一篮子蔬菜,就为得他一记笑容,甚至还曾记得,当日青州河畔,月色沉浮,所有所有的皎洁月光全然打落在他身上,衬得他如即将羽化消失的谪仙。
美。
那时的她,虽面上不承认,但心底终归是认为这圆滑腹黑之人极为风华如玉,容貌蹁跹上乘。
只奈何,此际这人的容貌在她眼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刺眼,甚至狰狞。
虽早已料到他的身份,但心底终归存着几许疑虑,但如今所有疑虑随着他的面具跌落散开,疑虑也骤然被凉薄洗尽,剩下的,则是一方方难以言道的心凉,甚至心寒。
她突然觉得,若是此人真正亡在了那京郊的猎场,也是极好。如此一来,便也证明她姑苏凤瑶最初至少不曾信错人,救错人,更也不会如此际这般震怒后悔,后悔自己以前竟三番五次的对这白眼狼心软宽容,从而亲手,铸就了今日受困楚京的恶果。
“摄政王。”
短短三字,她说得极为缓慢,甚至每个字眼,都是咬牙切齿狰狞重重的说出来的。
然而,他却犹如无事人一般,血丝布满的瞳孔静静凝她,却是片刻后,竟突然勾唇而笑,风华柔和的朝她道:“长公主,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岂能别来无恙!
凤瑶满面起伏,瞳眸瞪大得几尽碎裂。
她强行努力的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襟,嘶哑震怒的道:“岂会无恙!你如此戏弄本宫,算计本宫,可是有趣?本宫如今俨然已是你颜墨白的阶下囚,高高在上的你,可是觉得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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