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秀丽脱俗的白袍美女漫移莲步,轻盈地走在甬道间,轻软的白袍律动不已,肩儿平平,仿佛在水上滑行。无声无息,仪美曼妙已极。
两个狱卒跟画龙似的,左右移动着绕过那如山的壮汉,一边偷瞧着美人儿的步态,一边在心里嘀咕:今天真邪门。怎么来探监的走路都跟飘儿似的?刚飘出去一位公公,这又飘进来一位美人儿。还是一位大人?成都府除了宋总兵,还有女官么?
拓拔嫣然在小金川是掌管着具体事务的,也是一位土官,而且主要负责和朝廷、汉官打交道。所以蜀王宴上,她代父参加,只是去后宫拜过了王妃。便回前厅赴宴,不必与夫人们一席,自然是称得大人的。
朱让槿正盘膝坐在榻上,侧对门口,似乎满腹心事,他听到有人来了,转头瞧见是拓拔嫣然,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色,连忙跃下地来。扑到门口,扶着木栏欢喜地道:“嫣然!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
拓拔嫣然没有答话,她地俏脸冷的象冰,眸子向旁边一瞟,冷声道:“你们走开!”
两个狱卒嗫嚅地道:“姑娘……啊!拓……拔大人,陆大人吩咐过,不管什么人,要见二王子,都得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说……”
眼前一黑,那个高大的藏人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两个人不禁咽了口唾沫,把后半截话也咽回去了。眼睛一溜,还好,这厮没带家伙。
“巴旺!”声音清脆而泠冽,象是两粒冰珠落入玉盘。
那个藏人巨汉闻声身形一顿,然后向怀里一摸,两个狱卒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随即手中一沉,两个狱卒低头一看,眼睛顿时直了:赤澄澄的两大锭金子,大小金川山里头淘出来地赤金,成色极好,这位姑娘……太阔绰了!
那个藏汉伸手一探,捏住了他们俩的肩膀,二人不由自主地被带出老远,直走到快拐弯的地方,藏汉才停住脚步,又是重重一哼。看在黄金和那双大手的面子上,两个狱卒乖乖的没有吭声。
朱让槿看着两个狱卒被带弄,欣笑着伸出手去,唤道:“嫣然,快过来,你怎么现在才来?”
拓拔嫣然抬起手,白皙香嫩地小手任他握住。两手甫接,拓拔嫣然忽地反握住了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朱让槿愕然,手上一阵巨痛,可是拓拔嫣然咬的死死地,如果硬缩回手来,不但要扯下一块肉来,只怕拓拔嫣然的牙齿也要受伤。
朱让槿强忍巨痛,失声叫道:“嫣然,你干什么?”
拓拔嫣然咬的紧紧的,慢慢抬起头来,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桃花人面,诡异凄厉的就象一个吸血女妖。
朱让槿看到她的眼神,心里一寒,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拓拔嫣然终于松了口,她“咕咚”一声把血吞进了肚子,伸出细小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好象品尝到了人间美味似的,笑眯眯地道:“干什么?我正要问,你朱二少爷干了什么?”
她在笑,眼里却恨意森然,没有一点笑意:“朱让槿,你忘了我对你说过地话了,是不是?你要了我,就要对得起我!
如果……你敢碰别的女人,我就要亲手杀了你,剥了你的皮做我的马鞍,拆了你的骨头当我的鼓槌,用你的头颅,做一盏酥油灯。”
朱让槿听说过一些奴隶主用战俘或处死地罪奴做过这些东西。可是这样血腥的话从拓拔嫣然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口中说出来,实在令人如坠冰窖,全身发冷。
拓拔嫣然笑的很甜蜜,笑容说不出的娇俏,衬着她唇边的鲜血,和这恶毒地语言。构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画面:“我的情郎,当你享用我的时候,是不是把它也当成了我的绵绵情话?你一定很开心我爱你、爱的这般死心踏地吧?”
朱让槿骇然退了一步,喃喃地道:“我……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根本没有碰过别的女……”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地惊叫道:“梦璃?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嫣然,告诉我!”他的目光在这一刻也忽然变了,凌厉地盯着拓拔嫣然。
父王既然认定是他干下了这件丑事,把这当成有辱门风地奇耻大辱,连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就一定会竭力遮掩这件事,哪怕是王妃,父王都未必会告诉她,嫣然又怎么可能知道?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歪着头俏笑。轻轻地鼓掌道:“终于学乖了,我还没问,你就招了!肮脏、无耻!朱让槿,你们都是大明皇室的子孙,她是你的族妹呀。你背着我找女人,而且还是自已的妹妹,你这个衣冠禽兽!”
朱让槿盯着她。眸子里也是一片寒意,双手十指紧紧扣住了木栏,指节都已绷地发白,他不答拓拔嫣然的话,只是森然追问:“梦璃有身孕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嫣然,你先回答我!”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我怎么知道?我恨不得自已永远都不要知道!”拓拔嫣然愤然道:“梦璃死了,我还不知道和你有关,酒席散了我就回了客舍。几位土司夫人回来议论起来。我才知道你成了嫌凶!
朱让槿是我挑中的男人呐,是天下无双地奇男子,他才智高绝、重情重义,怎么会干这种事?我这个傻女人当然立即跑出去为他奔走啦。
我去后宫打听消息,知道按察司载走了梦璃的尸身,就料到他们一定会验尸,便立即派人携重金去找忤作。按察司一共有四个忤作,我不知道陆大人要召谁,每人都出了三十两黄金,只要讨个消息,随时知道案情的发展,以便营救你出来,呵呵呵,朱让槿,我买了一个好消息呀!”
拓拔嫣然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她忽然爆发地尖叫起来:“我恨你!朱让槿!我拓拔嫣然瞎了眼睛!”
她说着猛地并起二指,狠狠地向自已地眼睛戳去。
朱让槿大吃一惊,猛扑过去,身子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栏柱上,他也顾不得了,探手出去一把握住了拓拔嫣然的手腕,把她带了过来。
拓拔嫣然恨极了他,一张嘴又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腕。
朱让槿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唇边慢慢勾起一抹笑意。
“嫣然,你一直没来看我,我心里还在奇怪,你本该是第一个来的,原来你一直在外面为我奔走。外表柔弱如水,心中性如烈火,你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拓拔嫣然!
红粉骷髅。在我朱让槿眼中皆如粪土,除了你。我朱让槿没有挑错人,嫣然,你也没有挑错人!”
拓拔嫣然仍然死死咬着他的手,眼神却一阵松动,透出一股惹人怜惜的软弱和深怕受伤的怀疑,就象一只既想逃开、又想亲近,还带着几分警惕的小动物。
朱让槿轻轻笑起来:“嫣然,你地牙齿真尖,咬痛了我了,可是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拓拔嫣然的嘴慢慢松开了,朱让槿没有缩回手,任由血顺着手腕淌下去,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牢房中静谧的好象能听清鲜血落在地上的滴嗒声。
两个狱卒站在远处,没怎么听清两个人的谈话,但二人的举动却看在眼里,两人不由惊呆了,他们抬头看看那个叫巴旺的巨汉,那人仍然平稳地站在那儿,脸上地肌肉就象是岩石雕刻的似的。没有一丝动静。
“梦璃确实死了,她也确实身怀有孕,我的玉佩在她手里也不假。玉佩是我的,你没有因为我的玉佩在她手里,就相信我是凶手。孩子不知道是谁地,你怎么就认定了是我?”
拓拔嫣然的眼神也迷惑了。怔了半天才道:“那不同……”,她想了想又歪着脑袋,怀疑地斜睨着朱让槿:“真的不是你的?”
“真的不是我的!”
“……,你……就这一句?不再多给我些理由?”
“拓拔嫣然,冰雪聪明,如果她信我,一句就够了,如果不信,说的再多也是枉然!”
“少拍马屁!”
“……”
“让槿,你再给我些理由。让我相信你。我……我的心里好乱。”
“我没有太多的理由,梦璃常来王府居住,这两年来,在这儿比在她自已家里待的还久,由于我和靖清王府是亲上加亲。我和梦璃地关系一向也很好,这你也知道,所以我摘不清。”
拓拔嫣然刚刚缓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就象透明的冰。
“如果是我,凭我做事的小心。我和梦璃在人前如疏远些以避嫌疑;如果是我,我大可哄住她,找一个更安全更隐秘的地方杀人。何必冒险在随时有人经过地地方动手?何况……忤作说她怀孕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前,正是你我刚刚……”
“不要说了!”拓拔嫣然的脸蛋儿红若石榴,冰变成了火。
两个月前,蜀王病情加重,住进青羊宫调理,朱让槿兄弟、王室亲族和各位土司官都来探望,都住在巨大的蜀王宫中。
那段时间,正是她和朱让槿的感情突飞猛进的时候。花前月下、耳鬓厮磨,夏天穿地本来就单薄,一对两情相悦的情侣,就是在那段时间,私通款曲,偷尝了鱼水之欢。
朱让槿会在这个时候去勾引他的堂妹?即便两人早有私情,那些日子自已和他几乎一有空闲就腻在一起,弹琴作赋、泼墨挥毫,就算他怕三人撞在一起,也会找理由避开梦璃地纠缠,更何况……就凭我的美貌……
暴风雪来的快,去的也快,春暖花开了。
拓拔嫣然忽然惊呼道:“你的手……”,她急忙掏出一条雪白的丝帕,缠在他的手上,惶然道:“让槿,我……对不起……”
“没关系,我习惯了。”
拓拔嫣然窒了窒,乖巧地陪着笑,柔柔顺顺的看不到一点刁蛮模样。
“那么……凶手会是谁呢?有机会接触梦璃的人可不多,有机会杀她地人更少,他就在王宫里,那是肯定的了,但是却属你最有嫌疑,这案子什么时候才能审个明白?”
除去了嫉恨,拓拔嫣然马上担心起朱让槿的处境来,朱让槿忍了忍,终于克制不住,把父王和靖清王爷决定弃卒保帅,为了维护王室尊严,草草了结此案的事情低声告诉了她。
“什么?”拓拔嫣然柳眉倒竖,愤然道:“他们把你当成什么了?一件可有可无的东西?可以随意处置、利用的货物?他们敢!靖清郡王大叫大嚷的要严惩凶手,听到自已闺女不守妇道就迫不及待……”
她说到这儿,想起自已和朱让槿也是尚未婚配,先有了私情,不禁脸上一热,含糊过去道:“我会盯着他们,要官府把案子查下去,让你清清白白地离开这儿。我马上去见蜀王,叫他不要打糊涂主意!”
“不行,你……你那脾气,再碰上父王,只怕会谈崩了,将来……”
“嗯!还是你想地周到。我去找靖清郡王,把柄在我手里,看他还敢草菅人命!”
朱让槿担心地道:“嫣然……”
拓拔嫣然柳眉一扬,道:“你放心吧,靖清郡王的田地和矿山全在杂谷安抚司辖内,那地方就是我们飓拉(藏语:小金川。也在杂谷安抚司境内)的天下。于私,他有亏德行!于公,他要仰仗我们鼻息。我去知会一声,谅他也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这个娇盈动人的女子,体态柔媚如水,实在不象蛮夷地方百姓,可是性情实是风风雨雨的,毫无小儿女卿卿我我、依恋难离地模样……她替朱让槿裹好了伤势,便立即带着侍卫巴旺急匆匆离去,连夜拜访靖清郡王去了。
典狱官顾彻顾大人脱的赤条条的。抱着老婆光溜溜的身子在被底正努力行着人伦大礼。黑龙入巷,正在八方伏兵之下奋力厮杀,想要在泥泞中杀出一条生路,门环忽然“咚咚咚”地拍响了。
顾大人从两座中呼地抬起头来,满头大汗地骂道:“是哪个不开眼的?”
门外一个衙差压低了嗓门儿道:“大人。又有人来探望二王子了,您不出来,谁敢放他们进去呀?”
“妈的,我不出来,我还就不出来了!”顾大人恼火地说着。屁股朝前猛地一顶。
“哎哟!”婆娘一声叫,伸手在他汗唧唧的屁股上使劲儿掐了一把,低声骂道:“快点起来。刚刚来那两拨人,越往后送的金子越多,这一伙三更天才来,还指不定送多少钱呢,你个老不死的嫌钱咬手啊?”
老婆发话了,顾大人只好喝道:“你先去应着,大人我马上就到。”
顾大人不甘心地又“挣扎”了两下,被见钱眼开的婆娘踢下炕去,这才骂骂咧咧地穿戴起来。匆匆赶往前堂。
成都大牢前边也有个小小地正堂,单独一个跨院,住的是狱差、杂役和够资格带家眷的一些狱官,过了中间院子,后边才高墙垒起,是真正的牢房呢。
小小的大堂上,两坐、四站,一共六个人。
顾大人一瞧气儿就有点消了,蜀王府来了一个聆公公,送了三十两银子。小金川拓拔土司来了两个人,送了二十两黄金;这一回六个人……我日啊!老子能娶小老婆了!
一见他来,立刻有个负手而立地大汉身子一转,拦到了他的面前,拱了拱手道:“顾大人,深夜打搅,冒昧了,上坐的两位大人,想探望探望二王子,还请行个方便。”
“大人?大人有蜀王身边的聆公公大吗?有拓拔土司大吗?”顾大人心中冷笑,抹了上边两个人一眼,两个青年人,一个二十出头,一个三十郎当,这年纪能当多大的官儿?这是听说人家王子犯了案,也不管什么行情就上赶着来捧臭脚地愣头青吧?
顾彻撇撇嘴,拉着长音儿,慢条斯理地道:“各位兄弟是哪个衙门的呀?不是老哥我不给面子,按察使大人可是吩咐下来了,今儿这牢,任你多大的官儿,那不是想进就进地。几位兄弟,有陆大人的亲笔条子吗?”
他把手往前一摊,手指微捻,笑吟吟地道。
“哈哈,陆大人的条子我是没有,不过我有这个!”那人探手入怀,顾彻眉毛都飞了:“今天来的人都挺上道啊。”
那人掏出件东西往他手里一放,顾彻掂了掂,这脸儿就沉下来了:娘的,六个人,这也太轻了吧?
顾大人举起来一看,顿时就腿肚子冲前了,他象那东西咬手似的,慌忙塞还回去,哆嗦道:“大大大……大人是锦衣卫派来的?不……不知道有何公……公干?”
那人摸着一嘴的胡茬子,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然后一拍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公干……当然是公干,顾大人想知道知道?”
“不不不不……”,顾彻地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锦衣卫专查谋反大案,让他们弄进去的人,活着进去十个得有九个死着抬出来,谁愿意和他们搭上公干呐。
“嘿嘿,那就好,头前带路吧!”
顾彻连滚带爬地头前带路,许是行房至半突停,结果先受了风,又受了吓,走到一半儿他的小腹就疼得直抽搐,顾狱官也不敢吱声,强咬着牙把他们带到牢门里,额上已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结果他也顾不上跟那两个满脸怨气的牢子点明这些人的身份,他磨着牙伸着脖子说了句:“快,带几位大人去看看二王子。”
这些人刚刚举步还没走远,他就顾不得礼貌,转身就从牢门里跨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唬的旁边两个门禁连忙上前扶住,问道:“岳大人,您老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找郎中,我……肚子疼……”,顾彻话没说完,已经一下子晕了过去。
“这六个人和前两拨不一样,不是用飘的,可是……六个人走路,齐刷刷的一个脚步声,这也太渗人了”,两个狱卒嘀咕着,把他们引到了朱让槿牢房前。
朱让槿已经睡下了,两个狱卒唤道:“二王子,有人想见你。”
练武的人睡觉警醒,朱让槿醒来,坐在床边,见门外站着的人素不相识,不禁警觉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领头的大汉向两个狱卒一摆手,说道:“你们走开!”
“这地儿归我们管呐,怎么谁来了都让我们走开,口气还这么冲?”两个狱卒不乐意地道:“我们兄弟也是奉命办差,上头吩咐过,不管……”
“轰出去!”上来四个大汉,左右一挟,两个牢卒足不点地的飘了起来了。
“反了反了!”两个人又惊又怒,刚想大声招呼兄弟们来帮忙,就听后边一人朗声道:“本官是锦衣卫驻四川卫所的佥事,听说弥勒邪教的钦犯谋逆现身成都,二王子和那歹徒打过照面,特来做个调查。”
两个狱卒顿时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地被架了出去,若非他们一身牢差的官袍,光看脸上那副大义凛然誓死不说的气概,绝对是一对江湖好汉。
“这借口……蠢了点儿,不过锦衣卫肯先找个借口才办事,已经很给面子了”,杨凌想着,未等又惊又疑的朱让槿发话,便从那三十多岁的锦衣佥事身后闪了出来,拱手笑道:“让槿兄,深夜来访,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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