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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上文武百官队列疏散、神情愤懑。
眼看上朝都小半个时辰了,内侍已三次入内宫促驾,可是上边那张龙椅仍是空空如也。这要在弘治皇帝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但是到了正德朝,这已是第四次了。
众官员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个小太监匆匆从侧翼屏风后闪出来,拖着长音喊道:“皇上上殿,文武百官接驾啦!”
文武百官闻言连队列也来不及整,匆匆跪倒见驾,有人偷偷抬头一看,只见正德皇帝头戴翼天冠、身穿团龙袍,仰着头一路哈欠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小皇帝走上阶石,一屁股坐在龙椅上,满脸地不耐烦,他看了一眼群臣,又看了看殿门外,这时候光线清减,太阳还没出来呢。正德没好气地垂下眼皮,说道:“诸位爱卿平身,有本早早奏来!”
内三位大学士也是一肚子气,他们方才催促内侍请皇上升殿时,才听说皇上昨儿已经废队了尚寝宫和文书房侍从,这还了得、这么一来皇上晚上几点睡觉、退朝后几点读书都没有看着了,岂不天下大乱?
三位大学士憋足了劲想直谏一番,正德皇帝话音刚落,谢迁立即出班启奏。这位老臣果然不愧‘侃侃’之名,一开口便滔滔不绝:“皇上,近几日来皇上视朝太晚了,有时已旭日高升才上殿来,朝中侍卫执役人等久立疲乏,也有失礼仪。而且上朝晋见的官吏、外国朝贡的使臣,都久候多时,非但精神困倦,抑且废时误事。
须知早朝乃人君首务,天下观瞻,于此为系。为人君者,身系天下,恐惧修省犹恐不及,若君怠于上,臣荒于下。太平之治,何以能成?臣等叨膺重寄,忧切于中,也是诚恐圣心别有所系。防误不小,帮冒死上陈,请陛下三思!”
正德抬起一只眼皮看了看他,木然道:“朕知道了。”
刘健见正德皇帝根本不以为然,心中甚怒。他立即出班朗声说道:“皇上,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坏者。听说皇上废了尚寝宫和文书房侍从。臣以为此事大大不妥,古语有云,罔游于逸,罔淫于乐,废兴之机,于此系焉。皇上应立即恢复旧制,按时早朝!”
刘健说完脚步向后一腿,他左手边李东阳立即闪身而出,正德皇帝见了这架势不禁慌了手脚,他连忙说道:“朕知道了,朕一定改正。呃……此事容后再议,诸位爱卿还有别的本章么?”
徐贯向工部左侍郎李杰使了个眼色,李杰会意。立即抖擞精神应声而出,气贯丹田、声震屋瓦地道:“皇上,臣有本奏!”
正德如释重负,急忙说道:“爱卿快讲来”,李东阳见状,微微一笑退了回去。
李杰昂然说道:“皇上,臣奉旨督造大行皇帝寝陵。湥感责任重大,是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
李杰说了半天,正德听的无趣,只唔了一声,根本不置可否,李杰没等到皇帝的赞誉之词,心中微感失望,只好话风一转绕上正题:“臣前些日子听说帝陵地气不正、穴结无情,玄宫金井竟然泉涌,此不吉之兆也。奈何钦天监倪谦、礼部侍郎李铎、司礼监戴义、神机营杨凌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然隐瞒不报……”
他说到这儿,朝堂上轰然一声,犹如晴天一个霹雳,百官立时喧哗起来,此案一下子牵进去五个衙门,可算是正德朝第一大案了,一旦察实,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他们如何不惊?
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人也是十分惊愕,互相以目示意,都是微微摇头表示不知。谢迁看了李杰一眼,眼光又移到工部尚书徐贯面上,见他眼中得意的神色一闪即隐,心中顿时了然,不禁暗暗哼了一声。
刘健心中也有点不悦,他身为内首辅,这么大地事,工部事先不说与他知道,竟然绕过他直接奏达帝听,徐贯这争宠之心太过明显了。
礼部也是被参的衙门之一,但是王琼却神色泰然、毫不惊慌。徐贯事先已找他密议过,王琼心中认定皇帝不守礼仪,如今又懈怠朝政,必是杨凌和刘瑾等内监一众亲信唆使诱惑,已将他们视为朝廷大患,故此一听便立即下定决心,哪怕舍了李铎也要拿下杨凌。
李杰一说完,他便出班跪地奏道:“皇上,几位奉旨钦差深受皇上信赖,才得以托附如此重任,想不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妄为,罪不可赦!臣身为礼部尚书,下属官员亦参与其中,臣有识人不明之罪,实是惶恐,请陛下降罪。”
徐贯飘然而出,向正德皇帝奏道:“皇上,年前为帝陵勘址时,王尚书正在京城筹措春闱之事,纵有不知之罪,亦属情有可原。
但是陵上奉旨督造的诸位大臣,竟连龙脉受损、伤及国运的大事也敢欺君不报,实应立即拿问,明正典刑,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正德皇帝听说父皇陵园出事本已怒极,再听说龙脉受损伤及国运地话,心中更加不安,那点儿困意顿时去了,他气得一下子跳了起来,可是想了一想又有些疑惑,不禁问道:“此事可当真么?你们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李杰立即斩钉截铁地道:“臣有证据,陵上负责地宫工程的一个神机营什长陆恩橹曾亲眼目睹金井涌泉,这个人证臣已带回京来了!”
正德一听可是真的怒了,他啪地一拍御案,喝道:“其心可诛!立即将这一干人等押解进京,交刑部、都察陆军、大理寺三司会审,若察明属实……”
他心中攸地想到杨凌,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对他信任有加,可是连他也循私舞弊,为图利益蒙蔽自己。心中又是伤心又是愤怒,他咬了咬牙道:“若是他们果然欺君犯上,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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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知道神机营什长陆恩橹失踪,杨凌胆战心惊。一夜都没有睡好,他还没有幼稚到会认为京营的官佐当逃兵或者在山上被野兽吃掉,李杰一日一夜没回来,他就已经猜出大事不妙了。
事已至此,杨凌唯有寄望于金井的特殊性。金井在风水中是龙脉重地,轻易动它不得,而且倪谦封堵地甚是巧妙,除非掘井验土。否则根本看不出曾经泄过水,朝中即使有了人证,没有物证也断然没法处置这么多大臣。
倪谦、李铎听说那个被鞭笞的什长失踪,工部侍郎李杰返京地消息,一时吓得手足无措,与戴义一早就慌慌张张来找杨凌商量对策。
戴义是司礼监四大首领之一。掌印太监内相王岳身边的亲信,一向与东厂范亭交厚,他眼见大家拿不出办法,眼中不禁凶光一闪,狞笑道:“咱家立即回京,遣人除了那枚卒子,我看徐贯李杰还玩得出甚么花样!”
杨凌急忙阻道:“不可。若是陆什长果然被他买通带走,必然保护甚严,徐贯李杰不是蠢人,若是以他为饵,诱我们上勾怎么办?不可上了这个当。”
李铎搓着手惶然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们便坐以待毙么?”
杨凌暗想:既然大家都迷信风水,如今也只有以风水制风水了。杨凌正想问问钦天监倪谦可否在风水上做些文章,忽地大门哐啷一声被人撞开。彭继祖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粗着嗓门叫道:“大人,出了事了,一字门后那座白玉桥突然塌了,两边地土方也塌陷大片,调去挖河的十几个兄弟全活埋在里边了。”
“甚么?”杨凌大惊立起,旋即便想到昨日调出地宫地那名兵卒便是遣去桥下挖河,怎么这么巧,他们去的地方便出了事?
杨凌心中生疑,立即扭头向杨一清看去,杨一清一迎上他目光,眼神立即闪烁着移了开去,神情颇有些不自然,杨凌心中恍然,已猜出是他动了手脚,他懚知杨一清是为了自己好,可是这个举动不但害的那个无辜的士卒送了性命,而且还牵累了其他地人,杨凌一时也说不出心中是种什么滋味。
他明白如果他够果然、够无情,想在这官场上成功地混下去,就得学会当机立断、一切以利益为第一,该除去地人就得毫不鸟地除去,阻在他路上的绊脚石就得一脚踢开,名是从感情上,他实在接受不了成为一个冷血的政客。
杨凌跺了跺脚,只好对彭继祖道:“走,快去陵前看看,组织人来抢救!”他领着一干人等刚刚冲出房门,就见数十名隶属刑部、皂衣红帽的衙役捉着腰刀冲了过来,人群中有人高声喝道:“圣旨到,督造帝陵地一干臣子跪接圣旨!”
杨凌等人听了大吃一惊,立时齐刷刷快刀切葱般跪了一地,只见人群一分,一个赤红脸、花白胡须的魁梧老人大袖飘飘,疾步走上前前,只一脚踏定,便立即展开圣旨,用洪亮地山东口音喝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察督造帝陵钦差大臣钦天监倪谦、礼部左侍郎李铎、司礼监首领太监戴义、神机营参将杨凌涉嫌舞弊工程、欺瞒圣上,立即缉拿进京,着三司会审勘案,钦此!”
红脸老人说罢,把手一挥,喝道:“诸涉嫌犯官自报姓名,给我拿下了!”
礼部左侍郎李铎一瞧来人是刑部左侍郎魏绅,不禁身子一颤,顿时瘫在了地上。这赤红脸的魁梧老人,是山东曲阜人,和孔圣人是同乡,虽说长得像个纠纠武夫,却是正宗的读书人,成化十年的进士。
此人刚正耿直,只认法不认人,曾有冒充外戚招摇撞骗者,刑部各司衙门生怕那人真是国戚,无人敢拿下问罪,魏绅接了状纸,二话不说立即带人将他拿下,这案子之后魏绅名满京师直达帝听,此后凡有涉及朝臣外戚地大案,而皇帝想要严惩的,大多派遣此人出面。
次数多了,大家也摸出了规律,只要魏老头儿出面,那人便是死了九成,恰好传说中阴间的鬼判是个红脸,大家背地里便干脆叫他魏判官。李铎见是他来,自料必死,顿时身子软地稀泥一般。
魏绅身后一众衙役可不管面前跪着的都是二三品的朝中大员,恶狠狠扑上来,只听戴义颤声道:“奴才司礼监戴义!”
话音一落,哗愣愣锁链一套,随后一口大枷便戴在了他颈上。
李铎、倪谦、杨凌一一自报姓名,立时枷锁缠身押上囚车,直赴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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