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年少纵歌又有什么不好?如果旻儿是个姑娘,他肯定不会让她那么快离家的,然而是个男子,不挣出一份家业怎么娶妻生子?难道真的让他跟着自己这个孤家寡人这样过一辈子吗?像什么话……听说别家的师徒,徒弟总是听师父的话的,谈起出师,纵使舍不得,也不会抓着不放。
但细细想来,自己这么多年时常在外,留两个徒弟在家里,什么事儿都是徒弟做主,又鲜少推心置腹的交谈过,由于觉得亏欠,凡是自己能退一步的事也总是退一步,莫不成把徒弟惯出脾气了?
不能这样,该出师就出师,旻儿大不了只是气自己一段时间,过段日子就好了,长大了会理解自己的。
祁晟拐不过弯,一根筋和沈旻讲道理,虽然他自认态度温和,但这件事始终闹得谁都不愉快。
沈旻临走前一句话都没说,祁晟一边不厌其烦地嘱咐着众多事宜,一边看着沈旻冷落冰霜的脸色心下忧虑,出城时,祁晟望穿秋水也没望到沈旻的回头……
徒弟长大了,他蓦然体会到诗词里送别的心情,回家的期望空了一截儿。
夜色再次笼罩九衢三市里的每个角落时,窗外又出现了黑衣人的影子,同以往一样,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一封信。
新生意是调查十三年前萧府纵火案。
萧府在百里之外,如今已经成了断壁残垣,当年的穷奢极欲湮灭在那场将黑夜烧成白昼的大火里,传来的闹声分不清是笙歌曼舞还是绝望号哭,据说是闹鬼,没人敢靠近,周边的住户能搬的都搬走了,雕栏玉砌化为灰烬成了野草的养料,没过成年男子的脑袋。
祁晟秘密查了县志,又四处找了十几个过大火的人,然而只得到些无关痛痒的琐碎,他坐在萧府唯一一座保存的比较完好的楼阁上,听着那被人误解为怨魂恸哭的风声,心里捋着各种线索。
不仅仅是这庄生意,还有前几天的事。那晚想要杀他的黑衣人是谁?为什么伪造信件?为什么只出手了那一下?能做得那么像,是不是和暗阁有过接触?暗阁这次让他查明纵火的因果,可明明该是有更好的人选,为什么让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地人来查?是想避开什么?
……一头雾水。
悉悉索索,有人在拨弄荒草,祁晟“噌”地站起来,警惕地注视着晃动的草丛。
那是什么堆积着褴褛布料的东西拨开层峦从角落里爬出来,僵硬笨拙地支撑着站起来,又四处张望。
疯子吧,祁晟心想,然后冷不丁看到那诡异的妆,大红大白,活像白事店铺里的纸人。
还是个疯女人?
女人没有停留多久,摸索到一个死池边上探头探脑的欣赏倒影,足足摆弄了一刻钟才挪动,祁晟看着她摇摇晃晃进了方才他呆的那个阁楼,不禁觉得晦气。
可他还是跟了过去,无声地潜在一处能看到阁楼的房梁上。
女人坐在黑得无光的妆镜前开始梳妆,她或许是觉得不满意,拿着凹凸不平的铜盆去死水池打了一盆水,将脸上的脂粉搓洗掉,本来就不清澈的水更加的污浊,祁晟对女人的长相很好奇,悄悄挪进了一些想看清。
结果这一眼让他差点滚下房梁,好不容易才稳住,惊吓到了的心脏快跳出胸口。
那是何其糜烂的一张脸!
女人还不知情,觉得自己洗净了,用衣服一擦,又去欣赏镜子里的自己。
一声尖锐的惨叫撕裂了怪异的寂静,打碎了女人最后的清明,她彻底发了疯,又是痛哭又是笑,掀翻了铜盆,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地上乱滚,头皮都被扯了下来,这副疯魔样持续了半个时辰,女人哀嚎得没了力气,在地上累得睡了过去。
祁晟觉得自己身心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不过调查还是得继续,他硬着头皮过去查看女人,起初离得远没感觉,但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那天夜里黑衣人身上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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