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附和:“我也可以帮你,谭先生。”
谭医生气笑:“过去是一人指使我,如今倒好,成双了。”
沈奚低头一笑,把玩起钢笔。
傅侗文又好似没听到,将茶杯搁下。他单手握着报纸,去读印刷的文字。
一月的《每日邮报》,全是过时的旧新闻。去年耶稣诞节,西部战线一部分德军、英军和法军为了这伟大的节日,短暂停止互相射击,还举行了一场战地球赛。
傅侗文几眼扫完:“这场球赛谁赢了?”
谭医生扯过报纸,也翻看:“没写吗?”
“英国赢了,”沈奚说,“另一张报纸有写。”
“细想下去,谁赢都一样。”他又说。
战场残酷,到最后踢球的人都活不下来。
傅侗文将报纸也叠好,留在手边。他人离开这里:“我去谈个小生意。”
在这游轮上,能谈什么生意?沈奚猜想了一个上午。
当天下午谜底揭晓。
他们的私人甲板上多了一个狙击手,是傅侗文在船上问那些商人们借买来的。那个人身材矮小,也不与他们交谈,每每从她面前经过,她总能留意到这个狙击手脚上漆黑锃亮的靴子,是警靴。他也喜欢抽烟,就是不讲究,喜欢将烟头在靴底踩扁,每回都是服务生,或是临时管家将烟头收走。就此,他们多了位临时旅伴。
在这晚入睡前,沈奚做足了准备。
谭医生说过,傅侗文的作息很规律,于是她决定要在他熟睡后再上床。为不露声色,她还将谭医生的书全都搬到了套房里。
钟表极缓慢地一分分跳动,指向九点。
她翻着书,留意到他在洗手间,用纯白的毛巾擦着手。她的手,撑在耳后,小拇指无意识地绕着自己的头发,快去睡吧,快去睡。
傅侗文的皮鞋经过,略停顿,没进卧室,却走向她。
“是不是庆项和你说,我每晚九点会准时躺到床上,所以你准备了这些书,”他将那页书替她翻过去,“说来听听,准备几点睡?”
“我读书时习惯了,”沈奚仰头看他,十足十的诚恳,“有时一抬眼,就是天亮。”
傅侗文替她合上书。
沈奚画蛇添足地解释:“我在说真的。”
他笑:“总看专业书也无趣,我带了本《仁学》,想看吗?”
谭嗣同的著作,是禁|书。
她意外:“我听顾义仁说过,是出了日文版,难道还有汉字的?”
“我让人私下印的。”他作了解释。
如此珍品,自然是要看的。
傅侗文在衣柜下层翻出了那本书,丢去床上:“上床来看。”
沈奚听到这句,方才醒悟,他在用这个打破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总要有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让她上床去,否则,怕她真会挨到天明……
她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十几分钟,再出来,吊灯都灭了。
两盏壁灯,一左一右,悬在床头上。
傅侗文还是穿着衬衫,倚在那里,在看书。刚登船收拾衣裳的时候,她看到他是带了睡衣的,可今晚仍是穿着衬衫。不过,她又何尝不是怕误会,完全不敢换上睡衣,只挑了夏日最轻薄的连衣裙充数。
沈奚也上床,盖了被子,将《仁学》拿在手里。
果然没有印刷厂的名号,是私印的。
书是好书。
可她的念头,一溜到了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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