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沈暮言抬起头来,“我以前一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母亲。不过她辜负了我对她的信任,整整三次,三次将我伤得彻底,仿佛我不是她的儿子,只是一个她的仇人一样。她自私地只顾自己的感情,完全不考虑我们的感受。我心内,常常压着说不出口的闷。”
他脸上有点孩子式的受伤害的表情,仿佛此刻他才是需要安抚的那一个人。苏剪瞳怔了怔,伸出一只手插入他的发间,另一手轻拍着他的肩背。被他需要的感觉,也可以在他脆弱的时候给他力量的感觉,让她心中生出无限的柔情来,也生出很多坚定。
“暮言,我们再试一次。我和你一起去。她再怎么说,也是母亲,要是看到我们这个样子,爸爸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慰。我们再给她一个机会,她若是愿意接受我,那就皆大欢喜。”
她没有说若是林淑秋还是不肯怎么办,现在没有余力来讨论那些。苏剪瞳先打了一个电话去酒店定好位置,才随即打通了林淑秋的电话。
这是苏剪瞳第一次主动给林淑秋打电话,打通了却一直没有人接,她不由看了一眼沈暮言,她本身就是用的沈暮言的电话,不至于在林淑秋手机上显示陌生号码。沈暮言伸手握住她的小手,“算了吧,她执意不接,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苏剪瞳再试了两次,沈暮言夺过电话合上,心疼地说:“算了。”
林淑秋向来以脾气强硬著称,凡事非得要顺着她的意。以往不是原则性问题一屋子的男人都让着她,没有想到真的将她惯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刚刚合上电话,电话就响了起来,却是沈临溪焦急的声音,“老三,妈在爸的墓地上哭呢,我实在劝不动了,你过来帮帮我吧。”
来到沈霍的墓地的时候,林淑秋趴在沈霍坟前几次哭得抽气,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就是一句:“我命苦,我怎么这么命苦,当初你怎么不带了我一起去……”
沈临溪在旁边好坏的话说了一箩筐,就是劝不动她,心疼也是无可奈何。
她是需要顺毛捋的脾气,沈暮言很清楚她的脾气,但是此刻真的不想再惯着她,走过去沉声问:“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满意?”
他这一声问话,林淑秋哭得更凶了,沈暮言从包里掏出一包烟,不甚熟练地拆开,点燃几支放在沈霍的坟头。他很少抽烟,被呛得连咳几声。沈霍在世的时候是要抽烟的,但是林淑秋管得严,他一向都是躲着抽。沈暮言将烟点好对着父亲拜了几拜,然后才回过头来说:“妈,我想好好和你聊一聊,站在儿子的角度,可以吗?”
沈临溪站起来,朝不远处的苏剪瞳走过去。他非常抱歉:“对不起瞳瞳,本身是不想让你被牵扯进来的,还是将你带进来了。我妈这脾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剪瞳笑笑,看到远处,林淑秋情绪激动,沈暮言冷静,两人一直不停,不知道说了多久。苏剪瞳站得有点冷了,沈临溪将外套脱下来给她,她摆了摆手,婉拒了。有林淑秋在的地方,她不想添更多的麻烦。沈临溪能理解她的心情,将外套拿在手里,陪她一起干站着,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话题好。
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苏剪瞳拿出来一看,已经错过好几通电话了,赶紧接起来,刚一接通电话那头焦急的声音传来,沈天白急急地说:“瞳瞳,安然发烧了,现在家庭医生正在帮他检查,你回来一趟吧。”
沈暮言正在和林淑秋说话,仿佛有感知似的,站起身来大声问:“瞳瞳,怎么了?”
“安然发烧了,我要马上回去。”苏剪瞳也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了,说走马上就要走。
沈暮言大踏步走过来,牵着苏剪瞳的手安慰说:“别担心,我们马上回去看看。”
林淑秋站在原地,还呆着,沈临溪跑过去说:“妈,咱们去看看安然吧。小孩子生病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她站着不动,沈临溪说:“那我去了啊?”
林淑秋不是没有这样的意识,她的每个儿子都会开始新生活,他们的心会一点点转移,留很少的部分在这个家里,在她身上。她拼命反抗挣扎亦是无用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会将以后的精力放在小家庭上和已经到来的、即将到来的小生命上。
她有时候挣扎抗拒得恨不得马上死了让他们后悔一生,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就算现在死了他们内疚几天,马上就彻底将她忘光,回忆起来的时候除了抱怨别无其他。
这是她不得不接受的现实,不得不承担的人的老去。
和沈临溪一起上了沈暮言的车。
苏剪瞳担着心,哪里管她是不是有跟来?回到王家一下车,就马上往安然的房间里冲过去。沈天白紧跟着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医生说是季节性的流感,已经给安然开了药了。就是他一直呓语想要妈咪,我才给你打了电话。”
苏剪瞳走到安然的床边,安然还在轻声说:“瞳瞳妈咪,瞳瞳妈咪。”
苏剪瞳将他揽到怀里,心疼不已,“妈咪在这里,妈咪在这里。”
安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剪瞳,露出了一个笑脸:“妈咪你回来了啊?”
“爸爸也回来了。”沈暮言坐在他身边。
安然笑脸大大的,想起刚才的梦境,通红的小脸上全是纠结的表情,“爸爸妈咪我刚才坐了一个噩梦,梦见你们分开了,我又只能和妈咪两个人在一起了。不要这样好不好?”
“怎么会。爸爸和妈咪已经结婚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再分割开我们了,安然,梦是反的哦。”苏剪瞳轻声说。
安然懂事地点点头,“我就知道。外公和小舅舅都说吃完药就能看到爸爸妈咪了,我就知道马上就能看到。”
苏剪瞳非常愧疚,最近因为她的情绪不好忽略了安然,她这个当母亲的真是太失职了,等到安然康复了,她不管再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将他假手于人了。幸而当时外婆出事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蒙住了安然的眼睛没让他看到现场的画面。他在懂事也不过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而已,看到那些心理难免会产生不适。
安然乖乖巧巧的笑了笑,头好痛,但是有爸爸妈咪在,一点都不算什么了。他的样子,和沈暮言小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栗色的软发,让他已经有点棱角的面部线条看上去柔和了许多。他笑的时候,眯眼的样子和唇角挑起的幅度和沈暮言都一模一样。只是那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在明确地诉说苏剪瞳的基因。
他一眼看到沈临溪,很乖地说:“二叔,你也来啦。”
这性格也和沈暮言一模一样,对于自己在乎的人,怎样伏低做小都不为过,对于不入自己眼睛的人,态度冷硬得石头一样。
沈暮言揽在苏剪瞳的肩头,苏剪瞳斜靠在床上抱着安然的肩膀,是怎么看怎么都和谐的一家三口,三个人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笑意,晃得沈临溪心内一软,都有想要马上结婚生子的冲动了。
林淑秋才猛然察觉,是她一点点在将儿子往外面推,越来越拉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原本沈暮言和安然是一模一样的,脾气冷硬严肃,但是在她面前也会露出这样的笑脸依赖她,信任她。是她辜负了!是她辜负了!
沈天白有点讶异林淑秋会来,他并不是很想多留她,因为王朝元和王孟疼惜苏剪瞳,知道她对苏剪瞳有意见,于是整个王家上下都对她有意见!
“沈太太,安然刚刚吃了药,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出去吧。”沈天白礼貌地看着这个曾经做过自己母亲的人。
林淑秋眼中一涩,原来这些苦果都是自找的,从徐瑜心起,就已经开始了。她破坏了很多人的幸福,用自私的爱来捆绑他们,是一件错得多么离谱的事情。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沈临溪点头。
沈天白和沈怀瑜默默地跟着两人身后送他们出来,大家现在的身份和关系都有点尴尬,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及至安排好家里的司机,将林淑秋和沈临溪送上车,车子启动的一刻,沈天白低声说:“沈太太,生日快乐。”
林淑秋呆住了,回去的一路都在掉眼泪。沈临溪只得劝道:“妈,你别难过了,老三和瞳瞳要陪安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陪你过生日好不好?我已经买好了蛋糕,我始终还在你身边啊。”
“老二,你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吧。妈不逼你天天到处相亲了。你找个喜欢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就行。”
“妈!”沈临溪有点惊讶她态度的变化。
“是妈太自私了,想把你们三兄弟一直都捆在妈身边,从来没有考虑过你们的感受。当时如果我不那么对怀瑜的妈,她也不会走上那条路。现在我又这样对老三……你们只知道我不喜欢苏剪瞳,却不知道我每次看到安然,他都离我远远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也想当个好奶奶,我也想好好对自己的孙子。我犯了错误,连孩子的眼里都没我。”
沈临溪抱住她的肩头,“妈,还不晚,还不晚,安然还小,瞳瞳他们还要再生,你想当个好奶奶,有的是机会。”小说,最新最快更新热门小说,享受无弹窗阅读就在:..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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