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五也听出来了。
长叹一声,走出了院门。
终于,柴房不再被蹂躏。房门打开了,大门打开了。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坐在堂屋内,一个抽烟,一个低头。
孟老五回来了。闫老八热情的打招呼道:“老五,日弄啥去了,才回来。”
孟老五咧咧嘴,不知是哭,还是笑。
闫老八“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对孟老五道:“老五,这一次选村长,咱可得选好了。”李仙阁头也不抬的忙着手中的鞋底,道:“还有啥说哩?肯定都是投你呗!”闫老八皱皱眉,道:“可不能这么说。这一回有东西着哩。听说咱西菜园那片地,要开放,能整不少钱哩。村长,这回可是都想干喽。”李仙阁抬头看了看闫老八,道:“让谁干谁得敢干哩。你的威望又不是整面条的。”闫老八道:“不好说,这一回有好几个人,有竞争力的。孟平,小曾,他们已经挨家挨户的行动了。——对了,还有小帆他爹,也有很多人看好的。”“小帆他爹?——嗤,让他干?我不相信。”李仙阁撇撇嘴。
闫老八道:“不可小瞧,不可小瞧啊!小帆是咱村唯一一个考上潦河高中的,听说还是学校的第一名。以后出息着哩,——要是吃了皇粮,他爹可就名人了。”
李仙阁停止了手中的活计,浑浊的双眼看着公路对岸孟老汉家的石棉瓦棚。那个破旧不堪的棚子,在风中显得更加的渺小,更加的飘摇。却因为小帆,而神秘继而神圣起来。
屋内飘香。小小的石棉瓦棚里挤着一口地锅,一张床,一个案板。还有两个人。锅地里的火把孟老汉的脸映得年轻了少许。“广啊,把红薯皮镟掉,多放点玉米糁,熬得黏黏的。”喜凤躺在床上,用手支着头,对孟老汉道。孟老汉又往锅地里塞了一把硬柴,回过头点了一支烟,道:“喜凤,你先眯一会儿,做好了叫你。”
喜凤眯了眼,打盹。
孟老汉把玉米糁掺上水,搅了搅,放进锅里。喜凤一叨盹,醒了,道:“广,还没好啊?有菜没?把窖里的萝卜扒出来一个洗洗,用辣椒调调。”
萝卜窖在屋后,孟老汉弯下身,费力的扒开湿润的泥土,手伸了进去,摸索出一个萝卜,嫌小,又换了一个。进屋,拿起菜刀,把稀疏的毛皮削去,放进盆子里,洗干净,切成细细的条儿。又用垒臼把红红的辣椒捣碎,兑上油,用调羹把辣椒油挖出,放进萝卜丝里,端着盆子上下一阵颠覆,一盆拌萝卜丝做好了。红红的辣椒点缀在白白的躯体上,煞是好看。
锅“咕嘟嘟”的响着,红薯和玉米糁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高温的爱让两个人都粉身碎骨,融化在了眼泪里。红薯的残渣在做最后的坚持,但是螳臂当车的精神是不值得发扬的。终于,火熄了,饭,成了粥。
孟老汉把萝卜菜放在了床沿上,用一个古老的碗,盛了一碗红薯玉米粥,用半湿的手巾包着,递给婆娘,道:“小心,烫。”喜凤接过,用嘴吹了一下,道:“先放在一边吧,凉了,再喝。”孟老汉道:“凉了就不好喝了。”喜凤歪过头,并不说话。屋内回荡着孟老汉“哧溜哧溜”“咔嚓咔嚓”吃饭的声音。
好一会儿,喜凤道:“广,你说,我这最近老吃不下饭,咋了?”孟老汉夹了一筷头菜,边往嘴里塞边道:“啥事儿放宽心,都好了。”喜凤沉默不语。孟老汉放下碗筷,把窗台上的饭端过来,道:“喝吧,凉了。”喜凤起身,喝了两口,吃了一筷头萝卜,道“嗯,真好。这烫熬到劲儿了。”孟老汉指着萝卜道:“这菜也好。我把辣椒捣得稀碎。”喜凤轻轻一笑,道:“差不离,就是有点儿咸。”孟老汉又吃了一口,道:“咸吗?你口味儿轻,我还专门少放点盐哩。”孟老汉今天的胃口特别的好,喜凤只吃了小半碗,孟老汉把一锅的红薯稀饭和萝卜菜全部消灭。喜凤躺在床上,道:“广,你去熬点丝瓜萝卜水,我这胃难受。——再给咱买点儿瓜子,想吃了。”
喜凤把瓜子壳儿吐得满地都是。孟老汉道:“红如们这一次卖的瓜子儿可好,比前几次的好。前几次的啊,一口一个霉,苦死了。”喜凤道:“夏天的瓜子容易坏,涨往是秋天了,当然好了。”
孟老汉美美的抽了一口烟。小帆送到学校了,自己总算是暂时的了了一桩心愿了。
秋风继续刮着,屋内,却是暖和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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