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军头和石亨从石彪出发开始,都是老神在在地围坐着,他们有什么好担心?五百对六十,尽管那六十人出发时,拉了几辆大车,但这些军头并不太担心,按着石亨原话:“指望厢车摆下车阵?看怕到时结果了,正好扔进车里就地埋掉,也算给丁容城留几分脸面。”厢车战法这年代还没有总结出来,但军中是有了这样的雏形。石亨和那些军头也是有见识的,一点都不慌。
文胖子因为李云聪允任指挥,他带着两个大队,忙得脚后跟踢屁股;
只有曹吉祥,担心得不行,朱动看着他这样不得安宁,就过来安慰他道:“曹公公,胜负犹未定,不必如此忧心。”曹吉祥听着愈更苦笑,胜负有什么好担心?丁容城摆明就要等石亨赢了之后,来弹劾他,来打石亨脸的。
因为他在西南打过仗,是知兵的,若是不知兵的人,听着坊间评书,说起丁容城的本事,自然觉得丁某人手下的兵将,六十敌五百怕什么?就是十万铁骑也奈何不了云云,倒是不会担心。这打过仗知兵的曹吉祥,是很清楚一旦摆开阵营,六十人还不够五百人几轮箭雨的,别说卫所的正军开不了弓,或是开不了两轮弓之类,这些可是军头身边的精锐,开个十轮八轮弓全无问题,何况还是覆盖式射击不用瞄准,十轮下来就是五千羽箭,这六十人怎么扛?更别提这五百人都是配了马的。一个冲锋就是二千只铁蹄翻腾,六十人怎么拦?
所以他倒是和朱动说道:“咱家何至于如此没有见地?少爷明显就是要教石某先喜后悲,那六十人里。怕有不少是宗亲吧?”他知道朱动是最先跟着丁一的弟子,也知道朱动一直都在掌管着安全局衙门,所以丁一有什么谋划,没有理由会瞒着这位,不然曹吉祥也不会跟他讨论这种问题了。
朱动听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怎么可能?龙骑兵营都是大明第一师出来的,都是两广、湖广的兵源啊。又不是京师团营里面拔出来的兵,关外安西都督府。师叔手下我倒是知道有一些,是跟远支的宗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曹吉祥听着只觉头顶“轰”的一声响,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么说,少爷是指着那六十人。能赢?”没有宗室,就算那些人有战功,也不可以扳倒石亨的,兵演嘛,那五百人就没战功么?跟在主将身边的家丁亲卫,也是上阵厮杀的啊,怎么可能没战功?
王振当年权倾朝廷,也就是宗室不太敢动,最多动一下驸马。因为现时不比万历年,宗室的数量没有那夸张,一旦弄死宗亲。追纠起来,不说能不能摆平,至少就是很麻烦的事情。
例如石彪手下精锐弄死的人里有宗亲,那就是一个可以发难的籍口,别说什么刀兵无眼,为何要领兵杀死宗亲?能不能入罪不提。足够把石亨叔侄先拘起来,然后再交有司去议。这是一个爆发点。当石亨叔侄被拘之后,一定就会有告密者、出首者,哪个朝代都不乏这样的人,到时正常来说,给石亨叔侄定罪的的罪名,应该就不是兵演之中误杀宗亲了。
但没有宗亲在其中,就没有这个籍口,没有这个爆发的点啊。
当听着朱动说:“自然,若不能战而胜之,曹公公以为这兵演之意何在?”不过说完,朱动自己都摸着鼻子讪笑起来,觉得这事真的不太靠谱,只希望那六十人能在大房山里用游击战术,把这五百人拖垮就好了。
因为有个给养的问题,六十人的给养很好说,两大车物资,差一些支撑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五百人就不同,两大车物资没三两天就吃喝完了。而且都音部落那些人,箭术都不差的,就算物资吃完了,狩猎也可以生存,龙骑兵营的士兵,在广西也有接受过野外生存的课目。所以朱动想着,跟石彪那五百人拖着,拖到他们受不了撤出大房山而赢得兵演,就是一个取得胜利的办法。
曹吉祥听着,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如同突然老了二十岁一般,连背都驼了下去,走入自己的帐篷里,再也没有出来。因为他又不可能现在跑过去跟那些军将混一起,他早上投了丁一,下午又反复,鬼信得过他?那么也只有默默接受结果了,至于朱动说的,取胜的法门,他觉得就是扯蛋,要是那五百精锐是卫所正军倒罢了,军将身边的亲卫,哪个箭术又差了?哪个身披甲胄、手持军器,有铳有弓,没法在山里弄头小兽甚至野猪什么的吃喝?指望把人拖垮?那真白日做梦了!
至于说去劝丁一,曹吉祥的儿子曹钦倒是给他提出这个建议,但曹吉祥听着又是长叹了一声:“什么也不要做。”然后就在榻上转过身去,最后曹钦又缠着他问了几回,曹吉祥坐了起来,方才无奈地道,“劝有什么用?少爷北扫瓦剌、南镇云远,哪一桩不是实打实的硬仗?用得着为父去拾遗补缺?这当口还看不清楚?少爷是要自污啊!你没见兵演之际,少爷都携着那璎珞同来么?以前啥时听说过丁容城这做派?倒是时常听着他身为士林翘楚,去给臭当兵的挑水泡,跟他们一起行军,吃一样的饭菜,就有耳闻,今天中午,少爷吃的不就是跟其他人都一样么?故之,不必去劝了,这就是要自污,别去理这事,少爷所谋者大!好好办差就是。”
曹吉祥现时是直接认为丁一就是故意要输掉这场兵演的,以达到自污的目的,以免让朝廷觉得丁某人,无人可制,远离中枢之后,时长日久皇帝对着他起疑;连带着那宫中女官,也被认为故意做出来,求田问舍贪图美色的行为。
事实上丁一没有曹某人所想的那么高深,他只是觉得事情也到了一个段落了,那自己不说退休这节,怎么也得有个假期吧?加上不可否认的一点,就是璎珞这女官,长得颇为讨人喜欢,也不会吱吱喳喳烦得不行。这教人觉得颇为可亲的少女,虽说没有天然呆那么夸张的曲线,也没有柳依依的大长腿,但丁一又不是种马,看见女人就想推倒,很有邻家妹妹感觉的女孩,又不多嘴,望着丁一又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崇拜,所以丁某人在这自己定下的假期里,倒也愿意带着她出来转转。
至于兵演的输赢,丁一看得并没有那么重,也没想到那么深,他的目的,是想看看用现代化军事操典训练出来的部队,龙骑兵营应该算是大明第一师里最为精锐的队伍,又是装备了近代化的武器,他想看看面对这个年代的精锐军马,到底战斗力相较如何。
别说用真刀真枪残忍,接下来如果一切按丁一计划,顺利的话开始进入大航海时代,那很可能登陆以后,分散开去,一个班的士兵就要面对数个部落的攻击,这年头又没无线电,那要守不住的话,登陆的部队必定不如土著的数量,那搞起来就是全线崩溃的。
不用实战来兵演,丁一心里是完全没有底气的。
不过他还是交给了李云聪一发信号弹,如果实不行,或是伤亡超过预期,丁一身边两支特种大队,都带了鸡胸甲和手枪、一人两马的,也有足够的能力,去把人接应出来。而且其他几个出口,还有一个卫的军兵是于谦那边派出来;还有老王骥很识时务,昨夜之前就交出来的一支千五人精锐步兵;英国公府在附近卫所调出来的数百军士等等。这些东西倒不是丁一猜忌所以没有跟朱动说,而是他习惯了现代的精细分工,这都跟情报部门没有关系,没有必要去通报到朱动那里去。
不过刚刚过来的朱动显然没有丁一的淡定,他犹豫了一阵,还是跑过来向丁一汇报:“先生,弟子有事禀报!”丁一摸了摸璎珞的脑袋,后者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当然不会认为第一天,她就有资格听闻朱动禀报的消息,所以很乖巧地行了礼就退开了。
“石某与那些军头在谈论,说是天黑之前……”朱动的话还没有说完,南边大房山方向,就传来如同炒豆子一样的枪声,一波接一波的,听得出来是轮番的排枪射击,朱动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他们说是天黑之前一定要结束战斗,以防夜长梦多,先生,是不是弟子……”
“不要急。”丁一仔细偏耳听了,抬头望开始变得灰蒙蒙的天际,对朱动笑道,“处于弱势的时候,当然是研究敌人的策略,然后用相应的方针和战术,来取得胜利。这就是说,从一开始,其实石彪就在因着龙骑兵营的小队,而制定作战的方略了。”
朱动听着就要哭起来了,人家五百人的精锐,打李云聪那六十人,都上排枪轮射了!丁某人还在什么强者弱者,自家先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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