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陈循提出,应该请于谦也入宫来议事,景帝冷哼一声:“教于先生来为如晋谋划么?”
丁一是于谦的亲传弟子,所以景帝连带着,也不相信于谦了。但陈循也是有脾气的,当下就请辞出宫:“臣与丁如晋,虽无师徒之名,也曾指点过其文章的,只怕臣也不当于此知闻此事!”他不是为了丁一而来和皇帝扛,他是为了相权,于谦把握着相权,如果景帝以皇权可以无视相权,则士林以后是不是就任由景帝捏了?
石亨在边上苦笑着道:“圣上若以此为界,则京师除曹公公之外,领兵军将,当时鞑子犯京师之际,皆与丁如晋有并肩御敌之情谊……”意思也就是说,满朝文武,要和丁一全无关系的,只怕是没有了。景帝方才清醒过来,连忙说是自己失言,抚慰陈循不消说,又马上差兴安派人去请于谦入宫来议事。
事实上丁一做到二品文官,又不是通过谄媚幸进的宠臣,他自然是和这个大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也是丁一当年为什么硬要辞官科举的原因,这一条路走过来,许多事、许多人,就这么联系上了,如果丁一当年在京师保卫战之后,求个爵位去光禄寺养老,景帝此时要拿下他,那就远远没有这么麻烦了。
但现在就不同了,朝臣之中,除了站明阵营的丁某人一派之外,还有一些类如敬仰丁一理念,愿意铁了心投其门下的;也有认为丁一这大腿好抱的;更有陈循这种不必去投靠丁一,但细究起来,却是和丁一也有着关系的;哪怕是石璞,要他给丁一添堵没问题,但要他帮景帝把丁一往死里弄,肯定也是不愿意的,丁一当年还是救过他,也全过他面子,尽管那兵事里,少不了丁一推波助澜的份子,可是兔死狐悲,这么战无不胜的督师文臣要就这样捏死,日后景帝要捏死他这战功远不如丁一的督师,不是更为轻松,更有理由?这是回到洪武朝的节奏么?朝廷之上,哪怕是王文或是王直,这种或对丁一有意见,或对于谦有意见的大臣,都不会支持景帝这么做的。
石亨在等诸阁臣和于谦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其实他本来有些犹豫的,他不是一个愿意充当棋子的人,按着他的想法,丁一有多远滚多远,要奉英宗出来复辟也好,要立宪也是,自然都是以他为首,为首之人,便有首功嘛。
但入宫之前仝寅向他辞行,仝寅就是怒斥前锦衣卫指挥使卢忠的那个算命先生,他对石亨说:“总镇此去,必使容城南去,公必能势盛一时……吾身有残废,不宜留于此,恐公气盛而使吾不得善终……”当然是推说问卜所得,他没有说石亨一句不好的话,但石亨这人也是久经战阵,宦海浮沉多年的,细细一想,自然就明白仝寅的意思。
势盛一时,接下来不就是独木难支么?丁一要被赶去广西,他在京师独大,景帝容不下丁一,日后便能容得下他?何况立宪密约,如果景帝要对丁一下手,后者会不会把这事暴将出来,以求活命或是速死?
所以他才努力地劝景帝,还是迎丁一入京为好。
只不过到了于谦入宫来的时候,听着陈循的处置,却就摇头道:“事到如今,太迟矣!”
于谦的意思,张懋带信印来交,就应该派厂卫去把丁一缉拿入京!因为丁一这么办,不合朝廷的法度,出关御敌之后,哪有回来开张便条,然后就申请退休的事?丁某人敢这么做,于谦就问了:“何不教厂卫办差?如此妄顾律法,要厂卫何用?”
一时之间,景帝和石亨都无言以对,因为石亨是知道那份中旨的,许出不许进,没有经过内阁票拟的中旨,他们是知道丁一为什么要辞官;而陈循不知道,却就向于谦说道:“大司马,于总宪实为无双国士,朝廷当以国士相待!然则据英国公所言,至宣府不得入,于城外驻了几日,这是朝廷的不是,不知道孙总镇和于总宪有什么私怨,为何前几日……”
“此事太迟,不必再议。”于谦摇头截住了陈循的话,已派了阁臣去追,自然不可能再派厂卫去拿丁一,要不就成了外廷和内廷的争斗,相权和皇权的角力了,“若是如此,圣上当出郊相迎,为其解袍方是道理了。”
事到了这一步,已派了阁臣去,那就得做戏做全套,弄个君臣相得的模样出来。
说起来除了于谦,谁敢派人去缉拿刚刚大胜还朝的丁一?又不是洪武朝!
不过于谦就真的做得出的,石亨举荐他儿子,都能被他训斥和举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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