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关之后的确风雪是更加猛烈了,而丁一也才愈感觉得孙太后这绝户计的毒辣之处。
说来无他,出了铁门关,就在第一次领着容城书院学生出关时,与七受挞那颜作战的那个地带,迁出关来的雷霆书院京师书院,就选址定在这里。大约是丁如玉觉得还是把学生放在接近后方的所在,比较人性一些,但没有想到出关的时节,铁门关的守将待到丁某人三四十人,百余匹马鱼贯出了那狭小的铁门关之后,突然于风雪里在城墙大叫一声:“总宪留步!”
丁一回过身来,便见那唤作施剑卿的守将,铁塔一般的汉子,在风雪漫飞的城墙上猛然矮了一截,却是就这么直挺挺地冲着丁一他们一行人跪了下去,只听他于狂风中咆哮吼叫道:“总宪!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跟着您出关的,也是世上的好汉子、好男儿!姓施的对不起您啊!”风雪呼啸着,有些话听不清了,那阵风吹尽了,却听着施剑卿犹在咆哮,“……可上峰有令,许出不许进!这铁门关不能进人啊!要让鞑子混进来,京师就完了!”
丁一冲着李云聪伸出手,后者极为知机地把一个铁皮大喇叭递了过来,丁一接过那喇叭,冲着城头吼道:“汉臣扬旗出铁关,虏不成尸死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将军,为国珍重!”吼罢将铁喇叭扔给李云聪,在风雪策马向前。毫不停留!
城墙上魁梧的施剑卿听得清楚,在这风雪里目送这数十骑向北而去,不知道为什么。多少刀伤箭创他都咬牙忍过,不呛一声的施剑卿,便在城墙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象个无助的孩童。或许他哭的也不是丁一,他哭的是,这渐渐老迈的大明。
丁一听不见施剑卿的哭声。便是听着,他也绝对不会回头。如果说很多谋略和计策,教他愤怒;很多计算。教他绝望。那这一桩,就真的是让他出离了愤怒。是啊,鞑虏混入关来,京师不保。多么堂皇正大的理由?这真是任谁也揪不出错处。任谁也指责不了啊!
只不过关外的安西都督府。战报根本没法入关不说,连雷霆书院京师分院的二千学生,也根本不可能撤入关内,至于安西都督府那两个都司的士兵,受伤了之后的伤兵,想要撤入关内更加是不可能了,他们在打的,不是一场依托国门的仗。他们甚至不是孤军,而是弃子。
孤军还有杀出重围。会合大部的可能,而安西都督府,则是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只有他们死了,鞑子退了,或是他们死光了,鞑子接着攻打铁门关或是宣大防线,大明的百姓,才会知道原来关外有一支明军,已然为了国家战死于此——不,那个时候,人们更多的是逃命,拖家带口,尽一切所能地往南逃窜……
不过出了关之后,那在京师中层层叠叠束缚着丁一的无形枷锁,却就被这风雪催得荡然无踪,尽管心中极为愤慨,普通人在这时节,便是所谓手足无措之际,但丁一仍然很冷静做出了战术安排,派出侦察人员,展开队形等等,如同早已铭刻于血肉深处的认知一般。
当到达雷霆书院京师分院的时候,根本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看到,而在风雪里传来的一声示警枪声响起,伴随着还有少年变声期的喊话:“来者停步!通名!弃械,否则格杀勿论!”倒是终于让丁一被霜风吹得僵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不知兵事的,大抵也就认为这书院的学子,还很尽职,保持着警惕什么的,顶天了也就是这样的认知;但对于丁一这种内行人来说,这一声枪响,一句喊问,却就说明了许多问题,他连书院都不用进去,便能从这一点,知道很多事。
至少书院学子的人手,还是充足的,因为长期观察雪地的话,是会引发雪盲的,在丁一这一行人离得这么远,就开始示警,说明岗哨的轮值安排得很合理,学生并没有因为人手不足长期值勤而失去焦点;书院的粮草还很充足,从这喊话声里,听得出中气还很足,不是那种连番围城,无粮无水的守军,所具有精神面貌;书院的指挥系统还在正常运作,由学生组成的守军,都能按照号令运作,不是打到心浮气燥,然后入关不得,只好三五一堆各自为政。
当然如果丁一愿意,还可以推出更多的东西,例如弹药仍很充足,否则就不会用枪来示警,而应该用羽箭,或是敲起铜锣之类……不过这些已然足够了,丁一便示意李云聪放下装备前去接洽,不多时,李云聪便为丁一带回来一个熟人。
那人端倪着丁一半晌之后,一下子跪倒在雪地里,抱着丁一的腿大哭起来:“那颜啊!我,挞马赤伊基拉塔,您最忠实的奴才,终于再见到您了!长生天啊!我不再怕这漫天的风雪,那颜在这里,挞马赤伊基拉塔的心头,就有着火热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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