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不论哪里,总归还是穷人多,后世所说的百分之八十资源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人手上,在这年代,尤其是缅甸这样落后而又战乱四起的地界,这个差距还要再大些,恐怕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资源,掌握在不到百分之十的人手中。
而丁一所要对付的,不过是那百分之十的人。他跟朝廷的区别,最关键的也就是在于此,朝廷是要派官吏来牧民,当父母官,征收赋税。而县以下,朝廷是不会管的,都是乡绅和族中长老去管,能把赋税收上来就得了。朝廷的心思很简单,就是别管那么宽,没那精力,反正赋税上来了就可以了。而且动不动就要教化百姓,要给皇帝歌功颂德,要……
谁乐意莫名地多了个只会抡棍子打自己屁股、收自己赋税、又没半点血缘关系的爹?
一般来讲,正常人是贱不到这地步的。而朝廷一到,那些头人乡绅基本是不动的,还指望着他们在县一级下面管理百姓呢,所以百姓平时该怎么被欺负,大明朝廷来了,还是怎么样被欺负,往粗糙里说,就是上头换了个说话都互相听不懂的爹。于是那些头人、乡绅一撩拔,反就反吧,这朝廷官吏和自己有半个铜钿的关系?弄个本乡本地的官老爷,还亲近些不是?
这跟丁一是两回事,包括东吁在内,那些头人乡绅,基本上全死透了,还不是丁一和他麾下军队动的手,拿下一个村子。诉苦大会一开,公审大会一来穷苦民众撩拔起血性,把那些头人砸死了。也就上了丁某人的船,接着就是土改了,实惠的来了,因为少了这些乡绅头人,摊算下来赋税负担也比往常少了,自己也有了产业,要是丁一呆不下去。这产业不也跟着没了?从读书开蒙,就一直被教育着怎么造反的丁一,对于砸碎一个旧世界那是经验十足。
于是到自然村这一级。工宣队进去了,别管三十户还是五十户,民兵队总要建立起来,然后积极分子再集中起来教育。阶级就形成了。谁敢不听指挥,那就得斗争。除了孟养之外,丁一根本就没有驻什么兵在这五个府的地盘上,倒是于一些战略要地,修了一些棱堡群,以防白古王朝那边突然挥兵前来,至于云远承宣布政使司的民众?不是正在热火朝天地跟着华夏来的老农学种田、学堆肥,就是忙着开忆苦思甜大会。感觉以前的地主老财,把人变成鬼。丁佛爷来了,把鬼变回了人;民兵训练也得很积极的,因为丁佛爷座下罗汉讲得清楚,天兵天将不可能时时守着大伙,大伙要想过上这样好日子,就得自己变强,至少那些地主头人杀回来,大伙得能抵挡一下,再说,训练好了,还能有饭吃啊——在缅甸,民兵训练就不包伙食了,这作为一个奖赏机制来实施。
丁一现在也不是如他奏折上所讲的四千陆战旅,东吁那边的新训营,足足有数万人。
全是当地人来应征入伍,要跟着救苦救难的丁佛爷去解救受苦的穷人,他们的思想觉悟也就这样了,丁一留下了一千陆战旅的士兵还有二千骑兵给宫聚,就是为了训练这些新兵的,至于军粮?湖广熟,天下足,这皎克西就是缅甸的湖广,打下这粮仓,杀了头人地主,还怕没粮?至少三两年里是不用发愁这问题,而丁壮也多,阿瓦朝和白古朝打了四十年仗,百姓都逃到东吁了,在没有丁某人掺和的历史上,正是渐渐壮大的东吁,最后灭了白古和阿瓦的。
“东吁之战,虽然乏善可陈,但这战后总结也不能如此潦草,先生那边交代不过去的。”谭风对着列席的军官严肃地说道,“一营长你这写的什么?‘二连手榴弹扔了三轮,再打了三轮齐射,然后上刺刀用三三战术向侧翼突进,一连接替二连主攻位置还没开始射击,就赢了’,战后总结,你得找到在这场战事里,部队出现了什么问题,以后要怎么杜绝这类问题出现;又有什么好的地方,可以发扬推广的……”
那些营长一个个都低着头,又不是现代军事院校出身的,只不过是大明第一师集训队那几个月的培训,原本是当成班排长的集训,也没指望他们担纲排以上军官,这当口生生塞了三百多人来他们管理不说,还要弄各种作战计划、战后总结,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比作战还痛苦。
“不是让你们无中生有去编,你们要先以班为单位来讨论,再到排,再到连,各连递到你们手上之后,你们再去落实查证,各连的报告里有多少水分,然后再结合汇编起来。”谭风耐着性子和他们从头说起,毕竟在书院里读了几年书,该怎么做,他还是明白的。其实这些东西他也讲过不止一次,但这些营长感觉东吁之战真的没什么好说,所以不重视罢了。
“好了,散会之后,大约一炷香之后重新启程,由一营担任前哨和侧翼先行出发,二营为后卫,负责收罗掉队的士兵和装配,再重申一次,不允许到达宿营的时候,有士兵失踪!明白没有?”谭风从地上站了起来,向那些营长问道。
“明白!”
“散会。”看着那些营长匆匆抱着头盔而去,谭风叫住了其中一个营长,“三营长,九连那三个兵是怎么回事?”在东吁出发时,这一路上,除了因为道路而牺牲的,也就是三营不见了三个士兵。丁一倒是不觉得很大问题,现代军队一旦拉三等战备都有逃兵,别说这年代,个位数,哪怕是十位数的开小差,对于丁一来讲,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幅度。
但对于谭风这个古板的人来说,他接受不了。
“回来了、回来了!先前一直在忙这战后总结,对不起长官,我错了。”三营长连忙立正回答,看起来这战后总结的报告,真的是一件很让他头痛的事情,看着谭风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三营长便连忙敬礼之后溜开了,走远了对边上通讯员说道,“谭旅座也太小心了吧?那三个混蛋舍得当逃兵?操,先生说了,出了国境,放宽标准,他们三个要不肚子痛,能拉下?这不,找回来了,急啥呢……”所谓放宽标准,就是对于那掌握着百分之九十资源的一小撮人,不用讲群众纪律,而且一旦抄家,会根据缴获有百分之五的奖金。
放宽标准这四个字其实是很血腥的,不用讲群众纪律,还有奖金,也就意味着对于这样土著权贵来说,他们完全失去了人权,为了拷问他们藏匿起的财富,士兵几乎无所不用其极了,只要别弄死他们,留着一条命在公审大会就得了;而对于这些土著权贵的女性成员来说,更有许多不忍言之事发生——受过现代教育,接受正规现代军事操典的现代民主、自由灯塔国的士兵,都能在占领地发生许多不堪的事件,何况于丁某人手下的这支军队?
丁一对此并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在特种部队期间,多次卧底毒枭内部的人,还指望他能纯洁得象长得翅膀的鸟人?除非那翅膀是黑色的吧,要不然的话,只要不是在华夏,丁一就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甚至他还在宽慰着皱着眉头的谭风:“别这样,又不是在大明境内,就算在这里,陆战第一旅的军纪,也要比大明绝大多数的军队纪律好得多……”这倒不是丁一吹嘘,而是真真切切的,买东西给钱,借门板要还,只要不是所谓被“专政”的对象,陆战第一旅还是严守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不是他们觉悟,而是因着他们崇拜丁一,甚至私下流传着,丁制军是道家传人,这些戒律不能犯,犯了戒律破了法,想要这么一个个胜仗打过去,那就不可能了!
于是陆战旅里就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在严守着军纪,若是发现有人违反了,基本上所有士兵都会对之饱以老拳的:“你娘的,你想死不会给自个一刀?”、“就是,偏生要破这戒,要害大家临阵里死球!”
而真正明白道理,真正信服和跟随丁一理念的谭风,却就充满了苦恼,他皱着眉头对丁一问道:“先生,您以前说过,用来维持一支部队的,应该是信仰,有信仰的军队,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才能战无不胜。如果这样的话,就算是异国他邦,我们也不应该放宽标准。”
丁一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他骑在四蹄踏雪上,身体随着骏马的行进而起伏,过了良久才回了谭风的话:“你相信我真的能带领你们,建立那个乌托邦吗?你真的相信,可以带出一支,凭仗着信仰,就算物质条件极其艰苦,也能生存下去的军队吗?”
“我相信,是的先生,我相信您一定可以……”
丁一摇了摇头:“不,你错了,我做不到。”他认真地望着谭风,对后者说道,“我深信自己能让华夏重新崛起,立于世界之巅!但我做不到你说的这些,至少在军队这一方面,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营,如果你相信自己凭借信仰,就能够做到的话。我甚至不要求你能带着这个营去取得胜利,只要能生存下来,没有逃兵,能跟上大部队,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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