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轻衍道:“教师爷?和外面马教头,侯教头他们一样?”
熊顺撇嘴道:“那怎么能一样?马教头一个打他十个,侯教头一个打他一百个。五年之前,老东家把他聘过来的时候,就说他是教内功的内家拳的教师爷,和侯总教头并列,可了不起。我们这一拨,谁没跟他学过?但是三天他的底细就漏了,就会一句话,当我们是傻子么?早就不听他的课了,现在他就剩下一个学生了。”
方轻衍奇道:“还有一个学生,是谁?”
熊顺侧过脸去,往旁边一指,诺了一声,道:“就在那里,刚才他背那可怜的一句话,就是讲给他听的。”
方轻衍侧过头,努力的往里面看。因为墙壁的阻隔,他的视线存在着死角,以至于没发现还有一个小小的身躯靠在墙壁上。
那是一个和方轻衍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盘膝打坐。因为没在外面吹风,显得干净整洁,闭着双眼,神情安详的像睡着了一样。
熊顺笑道:“就是他,钟家的小二。他跟着这老头五年了,每天进学从早到晚就是在这里打坐,也亏了他,这老儿还没丢掉教师爷的身份,能在学堂里混吃喝。”
方轻衍道:“哦?他不知道这老人只会一句话?为什么还在这里打混?”
熊顺撇了撇嘴,道:“他愿意呗。其实我也愿意,在这儿坐着多好,不用风吹日晒,不用辛苦练拳。可是没办法,不练拳将来没有出息,给爹娘丢人。我二爷爷虽然是大船东,可我们家也就是船户,爹爹还是要出门跑船。我若练不成高手,将来只能继续做船户,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男孩儿,耸肩道:“小二就不一样了,他爹爹是咱们瓜陵渡上一个财主,匠户的首领。渡口三分之一的地产都是他家的,他又是幼子,哥哥支撑门户,他只要坐着吃房租,就一辈子吃喝不尽。这样好的条件,还跟我们去练什么武术?跟着在这里混一天是一天就行了。”语气之中,说不出是艳羡还是鄙夷。
方轻衍直直的看着那男孩儿,眉头皱了起来。
熊顺看他出神,心中奇怪道:这小子啥爱好,刚刚盯着老头看个不停,现在又盯着小二看,他俩有什么好看的?便道:“走吧,这没什么可看的了,你要想看,咱们不如去隔壁院子看练软硬功夫的丫头……”
突然,方轻衍道:“他死了。”
熊顺“啊?”了一声,方轻衍声音平平道:“坐在那儿的,是个死人。”
大热的天气,熊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到脚浇下来,强笑道:“你胡说什么?”又看了那男孩儿一眼,已经恢复了正常,道:“嗨,你不懂。那老儿教的功夫有点邪门,练了之后,呼吸都停了,跟死了一样。但等过会儿练完了,他又活蹦乱跳的起来了,没事儿。”
方轻衍眉头挑起,道:“你见过死人吗?”
熊顺干笑着摇摇头,方轻衍道:“那我来告诉你,这个人已经死硬了。”他突然伸手,掐住了熊顺的下颚,道:“你去摸摸他这个地方,已经僵了,还有手,应该也不会弯曲了。死了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熊顺看着方轻衍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感觉胃里恐惧的直翻腾,突然打开他的手,道:“开什么玩笑!”突然一翻身,从窗户翻进了屋子,冲到了那男孩儿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脑袋,道:“小二,你没事吧……”只觉触手冰凉,好似摸到了一块冷硬的生铁。
他吓了一跳,顺势轻轻一推,男孩儿单薄的身躯应手而倒,落地发出砰地一声。
熊顺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孩子,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抬头大叫道:“杀人啦!老骗子杀人啦!他杀了钟家的小二!来人呐!”
还未变声的童音高亢尖利,透过瓦房的屋顶,远远的传了开去。
方轻衍不舒服的皱眉道:“叫什么?蠢货!”转身就要离开,刚走了两步,突然就听“轰!”的一声,脚下巨震。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地面在倾斜?
巨大的震动,让他倒在地上无法站起,土地,房屋,树木,还有人,一起震动了起来。
地震了!
方轻衍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原本矗立在院中的瓦房,在震动中轰然倒地,化为一堆废墟!
屋中的三个人,一个都没有出来!
震动停止了好一会儿,方轻衍才从地上爬起来,耳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似乎外面也在大乱。
但人声虽然鼎沸,却没有往后面小院来的。这里是被遗忘的地方。
站在废墟之前,方轻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抬起一断横木,开始挖掘瓦砾。
“成不成的,就算你们的造化了。”
吭哧吭哧的抬起半块墙壁,熊顺的身躯赫然在目。他的身体弯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不需要经验就可以判断,没救了。
“一个。”
哗啦!
瓦砾碎片的震动声响起,半个身子猛地从缝隙中探了出来,圆脸男孩儿操了一口怪异的语调大叫道:“我勒个大去——这他妈是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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