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听到她说不记得了,钱元脩心底却莫名的有一股轻松,其实,自己也不想知道那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的吧?“那你为什么到的我家,你的名字总该记得的吧?”钱元脩抱着一股侥幸,希望她不要欺骗自己,钱氏,这明显一开始就是个骗局,要不是自己家徒四壁,这些日子她的表现也确实是跟自己爷俩好好过日子的样子,钱元脩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郭燕,”我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看到那些书本就认得字以外,别的我都不记得了。郭燕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怀孕上头扯到了盘问自己的身世了,不过她知道,这会儿千万不能够说谎。“我的父母,有没有兄弟姐妹,我从那里来,是什么身份,为什么来的你的家,这一切,我统统都不知道。”郭燕有些歇斯底里,不顾一切的把这些都说了出来,说完以后心里也终于空落落的了。
郭燕突然很感伤,不知道是孕妇情绪容易激动,还是压抑了许久的恐慌突然被钱元脩盘问的架势给激了出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钱元脩,整个人渐渐的往后退去,知道被夹在车角,退无可退,她才停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来,自己却不知道,眼神也渐渐的飘忽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的你家,一睁眼就看见你了,成了你的媳妇,居然还有一个儿子。嗤”郭燕突然嗤笑一声,声音好像也开始虚无缥缈了,面容却渐渐的专为柔和,仿佛在回忆什么东西,那东西应该十分美好,她的脸色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柔和,看上去美丽极了。
“我说的前尘往事都忘光了也不尽然,我记得自己有父有母,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我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还有其他的许多亲戚,爷爷,老爷,姥姥——好大一家子人。我学了读书识字,只要是我感兴趣的,我都想去学一学,父母从来不阻拦,我也很高兴,每天过的忙忙碌,——可是我却偏偏没有学会做针线,我连生火都不会,我为什么要学那些东西,有时间多陪陪爹娘也是好的啊,我好后悔,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我想他们,每每想起来,我的心都疼。”
郭燕的身体慢慢的蜷缩成一团,用双手把头抱住,拳头也开始击打自己的脑袋,一下一下,动作越来越很,越来越快:“我好害怕,我没有家了,我的爹娘,弟弟,我找不到他们了,——我一睁眼就突然不见了,我想回去,我想他们。”郭燕的身体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眼睛却没有焦距,透过钱元脩,车厢,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双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陷了里都不知道,仿佛宣誓般,“我要回去,我要去找回家的路。”
话音一落,郭燕人就坐了起来,作势欲起,可她这一路上吐的一塌糊涂,人本来就失去了多半的力气,刚刚情绪又过于激动,还痉挛过,整个人仿佛大病初愈一般整个人都提不起来神,不可能站得起来,即使这样,郭燕也不放弃,手脚并用的往外爬,边爬嘴里还呢喃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钱元脩一直知道,郭燕是有来历的。虽然郭燕原身身上风尘气十足,可是因为郭燕的到来,那掩不住的妖娆渐渐的变成了瑕不掩瑜的美丽。郭燕识文断字,不卑不亢,大方可亲,明显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家小姐样子。钱元脩就测猜她有可能是被发卖的犯官之女,这样,她的风采,容貌,虽然刻意掩饰,却遮不住的优雅——那些,没有长期的熏陶是绝对不可能养成的。
等果然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自相矛盾的话的时候,钱元脩忽然有些自卑,自己配不上她,虽然她也曾经落难过,还曾经有过那么一点不洁的经历,可即使这样,自己也配不上她。听到郭燕回忆往事,郭燕明显是家里的娇娇女,父母为了宠她从来都不逼着她做任何东西,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喜欢读书,连针线都不会,那才是当世女儿家必修的功课啊!
钱元脩的脑袋嗡嗡的叫,郭燕后来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太清楚了,整个人也被郭燕传染般,恍惚起来,当郭燕爬到他身边的时候,碰触到他的身体,他还下意识的让了让,好在经过这一次碰撞,钱元脩的意识回来了几分,郭燕嘴里呢喃着的要回家的话他也听了个分明,他刚才都停止了跳动的心忽然就疼了起来,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叫嚣着,“不,不能放她走,走了,永远就失去她了。”
钱元脩的心跟针扎了似的,突然跳起来,动作比思想快,下意识的把已经爬到她身边眼看就那么直通通摔下马车的郭燕捞进了怀里,嘴里安慰着,“我们回家,我们回家,——”郭燕依旧恍惚着,使劲挣扎了几下,到底是挣不过越箍越紧的钱元脩,身体也渐渐的软化起来,但是她依然不放弃,用脑袋磕着钱元脩的脯,一下一下的,“别拦着我,让我回家,我要去找我的家人。”
一下一下,如擂鼓一般,钱元脩虽然痛疼,却安心踏实了许多,小心的调整了一下抱着郭燕的姿势,却依然紧紧搂着她,用下巴轻轻的蹭着郭燕的头顶,“回家,我带你回家。”郭燕仿佛听懂了钱元脩的话,整个人也慢慢的松软了下来,仿佛被人抽了经脉一般,整个都软瘫在钱元脩的怀里,那呢喃声也越来越轻:“——回家,——回家,——”逐渐的被那细细的鼾声代替。钱元脩听着那细细的鼾声,人却踏实了下来,口被郭燕的脑袋撞击的沉默的痛意也渐渐的揉进了四肢百骸,出了一口长气,他也如同宣誓一般,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回我们的自己的家。”
想到郭燕被送来的时候被灌了药的样子,加上郭燕刚刚说过的话,钱元脩开始脑部。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大户人家那种各种残害人的秘药,或杀人灭口,毁尸灭迹,或忘尘断世,迷惑心神的,很明显,郭燕这也是被着了道的。经过两个月的相处,郭燕的豁达开朗,偶尔露出来压抑着的悲伤,成了鲜明的对比,深深的印在了钱元脩的脑子里。
钱元脩读过医书,是知道有些人在大悲大喜之下会下意识的逼迫自己忘记某些东西,以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很显然,郭燕就有那样的症状,她或许也是被那种秘药给伤害,忘记了某件不愿记起的前尘往事,忘记了抄家,忘记了家破人亡,被卖卑微为奴的那段时光,可内心深处,却依然对亲人依然记得很清楚,一旦受了刺激,还会想起来他们。
钱元脩此刻倒是宁愿相信郭燕患有这种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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