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坐在藤椅上打毛线。
“你忠哥媳妇儿生啦,寄了张我孙子的照片过来。前天才收到的,胖嘞,刚生下来有八斤多重,你等会儿帮我打个电话,问你忠哥有没有时间回来带你阿叔去广州看病,顺便我们就看孙子啦。”
王远擦着水槽,声音和那哗啦啦的水流一样生动,“忠哥有崽崽啦?”
老太太也高兴,“是啊,不错咧,媳妇儿以前一直生不出来,今年春天才怀上的。要不是家里有这个老头子,我还想去带孙子呢。”
“嘿嘿。”王远两只手甩了水从厨房出来,在裤子边随便抹干了就开始播电话号码,老太太眼神儿不好又老记不住儿子电话——电话上面横七竖八十几串数字拿透明胶紧紧封着,王远找到标记“阿忠”的,播过去。
对方通了,王远拿着话筒朝老太太挥了挥。老人家打毛线的手停了下来,两只手揪着织针盯着他讲话。王远大体交代了老人家的意思,嗯嗯啊啊几句,抬起头来问,“忠哥说要下个星期才有空,问下周末回来行不行?”
老人家说,“行行行!叫他不忙!”
电话打完了。王远说,“下个星期我送你们去码头。”
“你要是有空就来,没空就算啦。”老太太扯着毛线笑眯眯的,“今年再给你织件毛衣吧。你阿妈身体不好叫她不要劳累啦。”
不巧海事局的船在下周末来。任淮生打过招呼了,晚上六点在码头,要王远把小姑娘带过来送上船去,把她放到广州下。
这个点儿家家户户都在煮饭,码头上没什么人,几艘船队的渔船停靠在岸边。喻烽亲自带了两个小战士送了一套迷彩服给赵臻芳穿上,让她扮士兵上船。赵臻芳肚子已经有点显出来了,外头罩了一件大袄才把那肚子遮起来。码头值班的老头儿带着个收音机里头咿咿呀呀放着粤曲,喻烽敲了敲值班室的玻璃门,把军官证亮出来给他晃了一下,老头儿笑眯眯的点点头让他们过去了。
王远走在最后一个,他和另一个小战士中间夹着赵臻芳。姑娘的头发盘在脑门儿上,拿个软帽扣着,冒沿压得特别低。为了不显肚子她有点驼背,佝偻着身体跟个小鸡崽子似的惴惴不安。王远从背后看她,没有了马尾辫,赵臻芳后脑勺的发际线特别高,空出来一大片白的脖颈子,陷在迷彩服的领子和墨绿的软帽中间,像一个洞似的,看久了又觉得像是个没有头的人顶着个帽子。
船长把赵臻芳安排在杂物间,里头就一个架子床,一张断了腿的木桌子。赵臻芳坐到床上那瞬间,松了一口气,通地一声跪下来给王远和喻烽磕头,“阿远哥,喻队长,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喻烽赶紧打断她,“别做牛做马了,顺利做妈就行了啊。赶紧起来,小张,赶紧把姑娘扶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能看你和孩子两条人命白丢了,到了广州船长会通知你下去的啊,也就能帮你到这儿了,自个儿以后小心。”
赵臻芳眼眶都是红的,里头泪珠子打转,“谢谢。
王远把一个信封塞她手里,“拿着,收好了,一千块钱别丢了。”
赵臻芳望着她,“哪来的钱?”
六福上次给了两百,今天早上又要人过来送了八百块。
“他还惦记我......”姑娘感动得眼泪止不住地掉。
喻烽和王远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心里都憋出一个字——傻。
码头上的晚灯亮起来,远方残余的天光渐变成浓稠的夜色,船开出去了,滑向了海天交接的最后一点微白。
岸边飘来袅袅的暖烟——渔船上有人在做饭了。香气扑鼻,闻着像是咕噜肉的味道,王远的肚子叫了一声。喻烽一直绷着的表情最终忍俊不禁,闹得王远一个大脸红。
“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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