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恪四望茫然。
林家人的嘴脸依旧,等他离开了偏厅之后,又能改变什么呢?在他们心中,林子由依旧是个下贱的私生子,就算交了一两个看起来有点势力的朋友,也不值得他们看重几分。他们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道歉,也不会感到愧疚,至多有点遗憾,也与所谓道义无关。
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无力。
他终于确认,无论是在那个人情大过天的东南小镇,还是在天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无论是他做一个米铺小老板,还是当一个腰间别剑的修士,都改变不了什么。
他过不上随心所欲的生活,就连想要做到快意恩仇都已经那么艰难了。
萧道鸾有些担心地看着沈恪,沈恪脸上的茫然好像是拨不开的迷雾,一点一点将整个人都侵蚀干净。他忽然有些后悔,也许在沈恪要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不该拒绝的。在这座宅子里,沈恪无论做什么事似乎都不快乐。当时他就应该带着他离开,回客栈也好,随意找个地方坐下也罢。然后沈恪就会和从前一样,关心地问他伤得重不重,小心地替他清理伤口。
萧道鸾用力握住了沈恪的手。
没有痊愈的伤口还在渗血,掌心冰凉滑腻的触感让沈恪回过神来。鲜血一滴滴从两人交握的掌心滑落,沈恪想要松开手,避免掌心摩擦时碰到伤口,但受伤的人却没有这个觉悟。
“你走吧。”沈恪对少年说,“别练剑了。”
再向往鲜衣怒马的人生,能真的做到逍遥的有几个呢?出身在林家,当个官儿也好,做个小本生意也好,那样不比修剑来得自在?
“好,不练剑。”林子沛嘴上应下,但眸子里闪烁的幽暗光芒,说明他根本没有放下这个念头。
少年跑出偏厅前忽然折返,凑在沈恪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语气欢快,但听的人心中却不寒而栗。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少年,却发现对方蹦跳着离开了,手中的剑在空中划开一个又一个的圈儿,仿佛真的为逃脱一劫而开怀。
但是少年对他说的分明是——
你想杀了他们?还是我来好了。林家人的事,林家人自己解决。
……
不过半天时间,从客栈到城西再到林家老宅,沈恪觉得自己无比疲惫。
清晨离开客栈时感受到的寒意,这时差不多将他全身都冻僵了。就算林家的偏厅之中,铺了上好的地龙,他站在其间也忍不住想要瑟瑟发抖。
他捂住额头,像是在问萧道鸾,又像是在问自己:“差不多了吗?”他还能做什么?又该做什么?
“该去迁坟了。”
萧道鸾的一句话点醒了沈恪。
是啊,他还没有替林子由的生母迁坟。他强迫自己从放空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找林家的管事要来陈年账簿,逐条翻阅。
城北石子岗。没有足够财力的百姓,多将亲人葬在了那片。当年的林子由,又是怎样一个人拖着母亲的尸体,穿过小巷和街头,爬上了那片低矮的山坡呢?一定有人投来怜悯的目光,也许会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抱怨是哪户人家造的孽,但是没有人出手相帮。
他不能再想了。想的越多,便越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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