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五爷对女佣人说:“让他进来。”然后,他脸色仍然沉郁的对张啸林说,“就是我和你说的高秋,这个高秋真是大胆,他不知道现在整个洪帮挖地三尺都要找他出来吗,他竟然敢大白天的跑到秦公馆来!”
张啸林眼睛里一丝杀气闪过:“现在留着他还有什么用,做了岂不干净!”
秦五爷抽了一下烟斗,然后重而急的吐出烟雾,“年轻时杀人太多,现在老了见不得血了,再说,我也想为我未来孙子积点福啊。”有时秦五爷都在想,是不是他年轻时造的孽太多,当年苏茉肚子里的孩子才没保住。
只是如果他要知道孩子是怎么没的,恐怕他定是欲哭无泪啊。
张啸林笑了两声说:“我看你这生意人做的真是见老了,什么时候这么慈悲起来了。”
秦五爷笑笑没说什么,这时高秋被女佣带了进来,他见了张啸林和秦五爷分别鞠躬行礼:“张爷,秦爷。”
“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些日子吗,等风头过了就放你和你的兄弟回老家去。”秦五爷面色平静声音却透着摄人的威严。
高秋卑微胆怯的乞求道:“秦五爷,您就放了小王吧,您已经要了他一只手,现在我只想把他带回老家去好好照顾他,我保证不会对任何人说一句不该说的话!”
张啸林那使人莫测其高深的眼神瞥着高秋,秦五爷亦看了一眼高秋,似无奈似可怜的拍了下面前的茶几对女佣扬声吩咐道:“文姐,打电话给蔡经理,让他放人。”然后抬眼对着高秋淡然命道,“你去大上海找蔡经理,他知道该怎么做,另外,记住你说过的话!”
高秋闻言感激涕零的连连拜道:“谢秦五爷,小的接到人马上带着他离开上海,再也不回来了。”
“去吧。”秦五爷摆了摆手,高秋不敢再做停留,躬着身子退出了大厅。
张啸林睨着秦五爷,“对旁事你尽可以慈悲为怀,只是这件事干系非小,你就不怕……算了,还是让我来办吧,如果有报应就报到我身上,反正我也怕再多这一桩!”张啸林眼里杀气挡也挡不住。
秦五爷将背靠在沙发上,绵缓的闭了下眼睛。
……
夜已深了,德鲁医院的一楼,这间本是三个床位的病房里只住着可云的孩子,可云怀抱着孩子,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的看着他,孩子额头上仍然扎着输用的大得吓人的针头,李副官和李嫂坐在另一张病床上,两人通红眼睛一个盯着发烧昏睡的孩子,一个盯着孩子头顶的点滴瓶。
这是一场无声又无助的战争,他们在和死神做抗争,但他们的手里却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们获得胜利的武器,时间从来没有如此的静谧与颤栗。
心萍坐在床边看着身边嘴唇干裂的可云,只觉得从后背发凉,一直凉到心的最深处,她终于亲身体会到了生命是如此脆弱,它总是在你觉得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去爱和珍惜的时候给你最猝不及防的打击,让你后悔、恐惧,却无力与它抗争。
心萍在心里虔诚的祈祷着,孩子,你一定要好起来,为了爱你的人,为了你还没有感受的世界,我们都在守护着你,请你一定要好起来!
夜里护士来起针的时候说药已经打完了,如果天亮能退烧的话孩子就算渡过危险期了。
一夜,如此漫长,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仿佛飘起了秋雨,心萍轻声的站起了身,这才发现身子已经僵硬,头也有些眩晕,她想可能是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滴水未进的原故吧,待她站定后心疼的看着如雕塑般的可云和李副官夫妇,他们的脸色皆苍白无色,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好多岁,她默默的出了病房,她要去街上给他们买些早点,孩子已经病了他们之中不能再有任何一个人倒下。
出了医院大门,她朝着街边一家早点铺子走去,这家铺子不大却很干净,老板是一对殷实的中年夫妇,因为天色还早铺子里的客人很少,只有靠墙的两三桌有客人,心萍要了三份煎饼和几个茶叶蛋,在老板热情的帮她打包时,靠墙的两个穿着苦力衣服的青年男子低低的交谈声传入了心萍的耳朵里。
其中一个青年喝了一大口豆浆,又因为太热分两下才咽进肚子里,然后他语调充满失望的说:“没想到洪帮的洪爷竟是那样的人,我本来还想着有机会托我们弄堂里的小李说说情,让我也加入洪帮呢,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让街坊四邻指着鼻子骂。”
另一个壮实的青年劝道:“我们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活,挣得钱够养家就行了,别老着去混,黑帮的人有几个是好人呢。”他说到最后明显的更加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哼,是没几个好人,可是别人坏得光明正大啊,不像洪帮的人,做了□还想立牌坊,白白受咱们的尊敬。”
“这些不是咱们老百姓应该心的事,赶紧吃吧,吃完早去上工。”
“我越想越吃不下去啊,洪世星这老混蛋真是太气人了,他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狼!”
“嗯——?你好歹也念过两年学堂,这话怎么能这样说呢,他可不是披着羊皮的狼,分明是披着狼皮的狐狸。”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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