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里快速的把每个围在她身边的人扫视了一遍,又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她接着走到一张桌子边,坐在了凳子上,小脚晃荡着,从小外套袖子里掏出了一件东西。
店里那些人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常态。书生张,也就是那个间歇神经质患者,带头传谣言的家伙,先开口了。他瞧了瞧朱里把弄着的小物件,用压低的嗓音问道:
“你手里拿的是啥玩意儿?”
每一个人都很清楚朱里拿着的是什么。那是一块极品的蓝田玉,浑身通透的宝蓝色,原来是属于风四娘她爹的。大家对于这物件很熟悉,因此感到很惊讶。他们谨慎的朝医疗室紧闭的门瞥了一眼。
“看不见么?风四娘戴了十几年的那块玉呀。”朱里开心的。
那群人仍然簇拥在她身边,有点窘,不知怎么才好。他们的激动还没有完全消失,很快又掺入了另一种感情——房间里亲切的气氛和隐隐约约的节日感。那天晚上在场的有这些人:屠夫胖墩儿、双胞胎懒鬼、书生张、、、这些人在许多方面都很相像,这一点方才已经提到过了——他们全都从这件或那件事中得到乐趣,也都不同程度的为一件事哭过,感到过痛苦。他们大都很温顺,都过着半死不活似的空虚生活。因此,请暂先把他们看作是一个整体。
可是,朱里已经在自己的头脑里把他们分了类了。她舒舒服服地坐定了,开始和每个人拉起家常来,向他们提了一大堆问题:年纪多大呀,几个孩子呀,一天赚多少银子呀,如此等等。。。逐渐逐渐,她就以一种老朋友似的口吻说起话来,好像大家已经认识很久了。不久,又有几个镇上的人来到,壮大了这个集团。这里面有小赌坊的老板,还有几个混事的二流子,他们本能地感觉出这里发生了不寻常的事。还来了几个婆娘,她们是来把死赖着不走的男人拖回去的。甚至于还来了一个没人管的、由于营养不良而头发发黄的小孩,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偷偷地拿了一袋子下酒的花生米,又悄悄地退出去了。就这样,风四娘的小酒店里很快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可是她自己仍然没有打开医疗室的门。
有这么一种人,他们身上有一种活泼而讨人喜欢的本质,使他们有别于一般更加普通的人。这样的人具有一种原先只存在于幼儿身上的本能——类似女人的直觉——这种本能使他们可以与外界建立更简单、更直接的一种关系。朱里很显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下到店内总共半个时辰,就与每一个人建立起了直接的联系,仿佛她已经在镇上住了多年、而且是个众所周知的核心人物,坐在这椅子上和人聊天已经有不知多少个夜晚了。这件事,再加上明亮的烛光,这就使得店里出现了一种自由自在和愉快得不太正常的气氛。但同时空气中也有点紧张,部分的原因是局势有点怪,另外也因为风四娘仍然关在她的医疗室里,至今没有露面。
那天晚上两更左右,她出来了。那些等着她出场时看一场好戏的人感到失望了。她打开门,迈着她那悠闲的小步子走进了店堂。她小巧的鼻翼的一侧有一丝墨水痕,为她平添了一份难得的调皮似的可爱。她仿佛没察觉有什么不正常的迹象。她用那双亮的滴出水来的眼睛看了看朱里,在那儿逗留了一会儿。对于店里的一大帮人,她仅仅是略带惊讶的瞟了一眼。
“有谁要买什么吗?”她平静地问道。
那是个下着雨的凄凉夜晚,但是店里人很多,他们要买的都是酒。仅仅三天以前,风四娘从她的酒窖里起出来了一桶陈年佳酿,又把酒汲到了一只只酒瓶里。那天晚上,她从顾客手里把银子接过来,这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再往下去就不一样了,风四娘并没有在烛光下仔细点数银子数目,而是直接把银子丢到了钱屉里,接下来,她又干了一件破天荒般的事情:她拿出了几瓶酒,打开了下酒的花生米袋子,大方的放在柜台上,让那些没带钱来凑热闹的人白吃白喝。
她不跟别人,光跟朱里说话,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点圆润、其实很好听,但是,或许是很少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有点发涩:“小朱里,你不是说饿了么?你是这会儿就吃呢,还是把饭菜放在炉子上隔水温着?”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让饭菜先温着,小风风。”(直呼风四娘小名,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做了!——反正连那个最胆大包天的毛疯在最放肆的时候都不敢的。事实上,自从她爹死后,就没人敢这样亲昵地称呼她。至于她爹,不知道为什么,竟给她取了个‘四娘’这样的名字,平常也是四娘四娘的叫她。)
就这样,在那个冬夜一样凄凉的夜晚里,在镇子里唯一的酒店——风四娘的小酒店里,出现了一种极不寻常的热闹亲切的气氛。大家拿着免费的酒喝上一口,又把酒瓶传给朋友一起喝。店里还有几个凑热闹的小孩子,风四娘给了他们几块那种沾嘴的糖、又拿出了一瓶没有度数的、甜甜的果子酿成的饮品——类似现在的果汁,但有区别。
至于朱里,她仍然是个稀罕之物,她的在场使每个人都觉得新鲜。医疗室的长凳给拿了出来,另外还搬来了几把椅子,但座位仍然不够,没有位置的人或是靠在柜台上,或是以一种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
这么多人一起狂欢倒并没有引起什么鲁的举止、~邪的傻笑或是任何不成体统的行为。恰恰相反,所有人都彬彬有礼,甚至到了过分拘谨的地步,因为风四娘的异常让大家心里都有种隐隐的不安感觉。连最贪婪的老无赖都规规矩矩,不会因为抢花生米而去辱骂别人,相反,他们怀着一点感激的心情四处张望,抓花生米时都是一小把一小把的抓,倒有了点优雅与庄重的味道。
风四娘呢,整个晚上几乎都站在柜台后面。从外表上看,她没有起丝毫变化。可是有不少人在偷偷的打量着她,想从她平静的脸色中看出点什么。风四娘看着一切事在进行,可是她的眼光几乎任何时候都是寂寞的注视着朱里。朱里带点小神气地在店里走来走去,和每个人都挺亲热的拉着话,她真是活泼的讨人喜欢。烛光投在风四娘白皙的脸蛋上,她一动不动,似乎在向内心的某个角落审视,她的表情里包含着一点痛苦、一点困惑,也有着不敢确定似地欢欣。她弧度优美的小巧嘴唇不似以往那样闭紧了,而是带点诱惑似的微微张开,她的大眼睛亮的吓人,手心则在冒汗。总之,她那天晚上的模样,就像一个孤单寂寞的恋人,真是让人诧异。
午夜的时候,这次莫名其妙的聚会才告结束。每一个人都极其友好地和所有人作揖告别。大家走出酒店了才发现,原来雨已经在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停了。风四娘关上店铺的前门,却忘了门拴。很快,所有的一切——有几家寒酸店铺的大街、居民们的住宅——实际上是整个小镇,都沉没在了黑暗与寂静之中。而包括一个陌生少女的到来而引起的骚动,也随之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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