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外,博光被太医诊治之后,米克成当仁不让,张罗着送他回家。反倒是博光不让:“我家中只有老母在堂,让她看到岂不是要吓坏?还是先送我去侍卫班房吧!”
米克成知道他是个孝子,故此他昨天被押回京的事,大家都瞒着他母亲,只送信说他因为雪灾要当班,暂时不能回家。当下想了想,道:“侍卫班房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你的伤口要每天换药,谁来伺候?”
萨尔拉马上接口:“不如去我家吧!反正国子监停课,王子殿下每日也只是自己温习功课,索都住在我家,照应起来也方便。”
众人齐声称善,当下一起都到了萨尔拉家。萨尔拉的父亲在黑龙江将军麾下任职,一家人差不多都跟去了,京里就是萨尔拉并几房家人留守,空房间多得是,正好收拾出两间,给博光和梅彦住。米克成看他们安顿下来,把萨尔拉叫到一边,密密嘱咐了几句,就带着手下兵士回昌平去了。
博光躺在床上,真觉得这三天发生了这许多事,就像一场梦一样,一时想起在那断崖下陪着马琪,一时想起御前对质,突然想起马琪的伤,翻身坐起就要下床。萨尔拉和梅彦正好进来看到,连忙上前按住:“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看看马琪姑娘,她的腿伤,要是不好好治,要落下毛病的!”
萨尔拉又好气又好笑:“你自己还有伤呢!再说了,太医院加上上驷院会诊,连安贵妃都赐了药,不强过你去‘看’?”
梅彦倒很同情他:“你想去看马琪姑娘,是不行的。我们去看,是行的。我们帮你去看吧?”
萨尔拉觉得,为了让博光安心养伤,倒是有此一行的必要,于是也说:“你有什么话,要我们带去的吗?”
博光呆了半晌,只喃喃道:“什么话?什么话?”
连梅彦看了他这呆样子都好笑:“‘什么话’是什么话啊?”说完都笑了。
博光回过神来,脸一红:“也没什么,只是请她好好养伤,还有…还有…别太伤心了!”
萨尔拉一愣,想起大概是说马琪的父亲和那个忠伯的事,点点头:“好的。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话带到。再看她家有没有什么难处,一并想办法。”
博光感激地要下床行礼,自然也被按住了。
梅彦和萨尔拉到了马琪家门口,都是一愣--门口停着好几辆大车,大门里还隐约传来吵闹声。两人对视一眼,急急走了进去—倒是连通禀都省了,门上连个人都没有。
马琪家只是个两进的小宅子,进大门一个天井,正对着就是客厅。此时天井里站了六、七个家丁打扮的,看服色还不是一家的,而且分作两边怒目而视,就差没有挥拳头了。萨尔拉一看这样儿就知道出事了,赶快拉着梅彦奔进客厅。
客厅里,上首站着一位全身素服的中年妇人,萨尔拉估计就是马琪的母亲了。一边的客座上正是那达武,正盯着对面一个站着的中年男子,牙巴骨都咬得突出来了。那中年男子穿得像是个管事的,一脸明之色,尤其是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
那中年男子全不理会又进来了人,向着马琪的母亲拱拱手:“我说老夫人啊,这咱们自个儿家的事儿,您把邻居掺合进来算怎么回事儿啊?这不就是我家老爷看你们家老大人没了,孤儿寡母的受人欺负,才来请你们归旗的吗?”
梅彦听不懂,萨尔拉一听就明白了,只是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达武。那达武沉着脸向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脸正要冲着那中年男子发作,却听得后进传来一个坚毅的声音:“福保,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负了?!”
众人都是一愣,马夫人急得冲着后面喊:“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再伤着腿怎么办?”
大家这才明白,说话的竟是马琪!想来她是站在后进走廊上,这间堂屋的门外在说话。只听得她继续说道:“我阿玛生前并没分到庄子铺子,自己也不曾置下什么产业,一生宦囊所积,也就是这间内城的院子,你们居然还要逼我们母女搬走,可是连这点子东西也要来谋夺孤儿寡母的吗?”
那个“福保”还要强辩:“姑娘,您这话说得。我们家老爷还能来夺您家的东西吗?实在是看您府上连个男人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啊!老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
马夫人听到这儿大怒:“呸!福保!你个狗奴才!我娘家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岂容你这样污蔑!”
福保吓得一哆嗦,还没等开口,那达武已经跳起来了:“好你个无赖奴才,连女主人都要污蔑!”大步上前就是一脚踹了过去,福保不敢躲,只好就势跪倒。
“你道马大人过世,马夫人和他家小姐就能任人欺侮了?哼,你是忘了吧?旗下姑,比没用的儿子要尊贵得多,马小姐原本就是待选秀女,此番更蒙皇上金口赞为‘孝女’,不知多少高门显贵要赶着来聘了去呢!只怕随便划拉一个姑爷,也比你们家那个窝囊废三等伯要强些!”
福保听不大懂,但看今天这形势,那达武是管定了这场闲事的,自己既讨不了好去,还是赶紧回去向主人汇报吧。于是灰溜溜带着一同来的几个家丁,连告辞都没有一句,仓皇离去。
那达武余怒未息,在厅中来回踱步,梅彦小声问萨尔啦:“这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是谁?”
萨尔拉真觉得在外国王子面前闹这么一出,实在是太丢脸了,于是脸又红了:“呃,那个人,大概是马大人本家的管家,因为,那个,马大人不在了,他们就,就想…”
“就想来霸占人家的房子!就想来欺负人家孤儿寡母!”那达武忍不住咆哮。
“那大人,”马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请那大人为家母做主!”
那达武一愣,随即想到她指的是福保诋毁马夫人的事。诋毁官员遗属、奴大欺主,随便哪条都是大罪,更何况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那达武的“旗下大爷”脾气上来,决定好好参他一本,叫富察家知道知道厉害。这时只听得后面传来小雅的声音:“大哥,什么叫做‘寡妇门前’?这不是把咱们家也给骂进去了吗?”
那达武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这个福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当下朝马夫人拱拱手:“马夫人,本官要写折子向皇上禀报今日之事,马夫人不必担心,皇上明鉴万里,又岂会被这种恶奴的流言所蒙蔽!”转身看了看梅彦和萨尔拉,心知他们大概是为博光来当耳目的,略一思忖,冲着后面道:“小雅,你好生扶着马琪姑娘回去休息。梅彦王子他们来了,你稍微交待一下再回家。”说完仍是气鼓鼓地走了。
梅彦自打听到小雅的声音,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只直勾勾盯着挡住后进门口的多宝格。萨尔拉红着脸拉他坐下,等小雅出来。马夫人何曾不明白,只唤仆妇泡上茶来。
少顷小雅转出来,看到梅彦也是腼腆一笑,然后对马夫人道:“婶子,马琪姐姐已经回去歇着了,刚才起来走这两步,把腿上敷的药弄散了,您给重新敷一下吧。”
马夫人自然立刻进去看女儿,只把三个年轻人留在厅上。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尴尬,梅彦和小雅也有好些天没见面了,突然见到,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了一会儿,同时开腔:“那个…”然后又立刻住口。
这下轮到萨尔拉笑人家了,还笑到咳了两声,才缓过来:“小雅,我们是帮博光来看看马琪姑娘的。”
小雅也估着是这么回事,当下把马琪看了什么大夫、现在用着什么药、医生如何嘱咐等等详细说给他们听。梅彦听得特别认真,一些比较专业的药名之类的,还要追问是什么东西、有何作用等等。萨尔拉看着觉得奇怪:“王子殿下,你要改行学医吗?怎么问得这么仔细?”
梅彦很严肃地回答:“这些我要回去告诉博光的。要是我没听懂,怎么去告诉他呢?”
萨尔拉立时有肃然起敬的感觉,小雅倒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博光不就是为了报恩吗?关心一下倒也没什么,问那么仔细,应该不至于吧?”
萨尔拉“呃”了一声,欲言又止。小雅奇怪了:“难道不是吗?”
梅彦更加严肃地回答:“不是。肯定不是!”
小雅来了兴致:“你怎么就肯定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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