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又过了月余,欧阳燕姬一直都未曾露面,想必是那次晴川的公然拒婚着实伤了她的心。对此,沈瑶瑛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却也无可奈何,她一直寻思着离开晴好楼,然而挨了花三郎的一顿打后身体虚弱得很,前些日竟连下床都是奢谈。
自那日后,沈瑶瑛便一直住在晴川的院里,说是院子,倒不如说是三间连在一起的厢房外加一块巴掌大小的天井而已。但是,在晴好楼这种地方,也只有像晴川这样身份的伎子才能有这样独立的房间。沈瑶瑛原先住的,是阿蓝的屋子,那是间极为狭小的陋室,却也是阿蓝为了照顾沈瑶瑛特意腾出来的,阿蓝自已倒和别的小厮挤在了一处住,只不过这样的善意却恰恰犯了花三郎的大忌,加速了阿蓝的痛苦罢了。
然而,这其间的种种一切,沈瑶瑛却毫不知情,也无从知晓。她不知道最初是阿蓝的一念之仁救下了自己,也不知道阿蓝的一腔善意,更不知道自己的出现正是阿蓝不幸人生的造衅开端。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她害了阿蓝。人生有时便是如此,无限的因果交织在一起,而局中人却浑然不知。
晴川因为右手经脉受损,三个月不能弹琴,倒也得了闲,一些日常的应酬花三郎便免了他的牌子。晴川好静,除却读读书,平日无事时也与沈瑶瑛闲聊几句,但到底男女有别,沈瑶瑛又是极为腼腆的,二人大半时间无非相顾无言,枯坐半晌而已。
“沈姑娘今后有何打算?”这日,晴川见沈瑶瑛身子大有好转,斟酌了良久,方才开口相问。倒不是晴川对沈瑶瑛有所顾忌,只是这话问出来他怕伤了沈瑶瑛的心,以为他有逐客之意。
沈瑶瑛果然面露尴尬:“不瞒公子,沈瑶瑛初来乍到,此间风俗又与家乡大异,实在不知该何去何从。”
晴川沉吟道:“人生在世,无非吃穿用度,但身为女子却要养家糊口。士农工商,也不知姑娘擅长什么?”
沈瑶瑛摇摇头:“瑶瑛所长,无非女红。其余,初通文字音律而已。”
“女红?”晴川好奇道,“何谓女红?”
沈瑶瑛脸一红:“针线活罢了。”
晴川皱眉道:“姑娘若要靠这个糊口,只怕度日艰难。”他沉吟片刻,“我看姑娘像是个读书人,倒不如潜心研读经书,待来年考取个功名,也算有个好前程。至于这些时日么,姑娘可以在我处静养。”
沈瑶瑛摇头道:“我已叨扰多时,怎好再麻烦公子。”晴川给她指的这条路确实给了她一线希望,但是她心中只念着早日离开晴好楼,况且她与晴川,毕竟孤男寡女,日日相处一室终究不便。虽说此间风俗对女子甚是自由,但沈瑶瑛做了整整十七年的大宋子民、大家闺秀,自小熟读《女诫》,深谙男女有别、行动有耻的道理,要她落落大方地面对一个单身男子终是有所勉强。
“但是姑娘又能去哪儿呢。”晴川话一出口,便觉失言,忙道,“沈姑娘千万不要介意,晴川决不是轻慢姑娘,只是姑娘身怀有孕,又举目无亲,晴好楼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终有姑娘一袭容身之地。我花晴川虽非大善之人,但也恩怨分明,姑娘那日替我解围,我铭感于心,定然不会伤害姑娘。”
“如此,瑶瑛谢过公子的美意。”沈瑶瑛垂眸,晴川所言句句在理,她无从反驳,心中虽觉不妥,但再拒绝倒显得自己不通事理了。
花晴川在风月场里沉浮数年,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些的,他如何看不出沈瑶瑛心中的踯躅?他微微一笑:“沈姑娘方才说初通音律,但不知能否弹奏乐器?”
沈瑶瑛道:“自小就随着家姐学七弦琴,只是技艺一般。”她略顿了下,“还有十五弦琴,也通一二。只是不知此地的琴是否与我家乡的一样。”
晴川道:“所谓天下琴律具通。姑娘方才提到的名字虽然陌生,但大晋的琴也分五弦、七弦、十三弦和二十八弦。五弦称古琴,七弦称雅琴,十三弦称和琴,二十八弦称大琴。其中,以五弦古琴最难,曲高和寡,七弦的雅琴也少有人弹。我自幼学和琴,雅琴却弹得不好。姑娘既然在家乡学过七弦琴,想必再学弹雅琴也不是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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