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梓明听得头皮发炸,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直棱起来,把衣服都顶得不沾身子。又觉得背后总是站的有人似的,及至回头去看,哪有什么影子。心里虽然有点惊,但心想自己毕竟是乡领导,不能带头去信这个,壮着胆子说,都是一派胡言。雷主任你也是党员,我们党员都是无神论者,世上哪有什么鬼神?那老太是得了一种叫做“癔病”的病,得了这种病的人,会把平时不敢说的话说出来,也会顺着别人的思路去做出一些事情,自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雷黑子翻着眼说那王书记,你告诉我,那老太太一辈子站不起来,为什么忽然就站起来了?王梓明说这个嘛……想了半天,说不出来个所以然。雷黑子一拍大腿,说看看,没法解释吧?说明世上还真是有鬼的。
王梓明不想继续和他探讨有鬼没鬼这个问题,说雷主任你安排人把这院子里的草给锄了,把整座院子好好打扫一下,大门再油漆一遍。村部要有个村部的样子,否则这么破烂不堪的,上面下来检查话,让人家坐哪里?雷黑子对一旁的李老偏说,老偏你马上安排人,按照王书记的意思抓紧干。李老偏答应着说我这就去找人,出大门走了。
王梓明说雷主任,你把各个房间的门打开,我要看一下,也跑跑屋里的潮气。雷黑子把一串钥匙往史滴流手里一塞,说滴流你去陪着王书记看吧,我不敢去。史滴流也坠着不愿去,被雷黑子在上蹬了一脚,说吓不死你!史滴流无奈,先是呸呸朝地上吐了几口,说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滚蛋!说完,提着劲领着王梓明去开各屋的门。王梓明看他们这样子,心里暗笑。
靠着戏台那几间房门上挂着一个木牌,上写:文化室。字迹斑驳。打开房门,一股霉气窜了出来。王梓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屋子里没有电,黑乎乎的,站着好半天才看清了点东西。看角落里堆着锣鼓、戏服,和一些唱戏的道具。看来以前观音台也是有个剧团的。正看着,发现那戏服竟然OO@@自己动了起来,好像里面藏着个人似的。就觉得头发刷地一声直立起来,灵魂出窍。还没叫出声,吱哇一声响,从里面窜出一团黄东西,还没看清楚是什么,已经跳到窗台上,钻出窗棂不见了。站在身后的史滴流大叫一声娘啊,黄大仙!一返身跳到了屋外。王梓明跟着逃出来,捂着胸口,心怦怦地跳,吃这一惊吓也非同小可。雷黑子幸灾乐祸地说我说吧,不让你们看,这下看到东西了吧?王梓明喘息了一阵,说没什么,一只黄鼠狼。雷黑子说当然了,没听老辈人说吗,一只黄大仙能领九个鬼魂呢!
王梓明被雷黑子和史滴流弄的心慌意乱的,说打住打住,谁也不准再说这个话题了!雷黑子说那别的房间还看不看了?王梓明说算了,不看了。雷黑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西头那个房间说,别的不看就算了,这间得看看,这是你的办公室。
西头那个房间,紧挨着大门,王梓明看那门上是新锁,知道里面肯定收拾过了。进去一看,这间倒是不怎么潮湿,地上撒着白灰,屋里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张床,门后还放着脸盆,毛巾和香皂。看床上那被褥,是崭新的。
雷黑子说,其它东西是村里给买的,但被褥是尹书记亲自送过来的。王梓明在床上坐了,抚摸着被褥,心想尹红妹想的也真周到。又觉得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猛抬头,看到隔壁房间的顶棚上竟然放在一具白森森的棺材,棺材的大头正伸到这边房间里。王梓明吓了一跳,说这是谁家的东西,怎么放在这里?
雷黑子哈哈一笑,说这是老红军谢长治的。这老头是个光杆司令,一个人住着,死了几次都没死成。有次寿衣都穿身上了,往嘴里放压口钱的时候,那家伙说话了,说你们这么摆持我是弄啥哩?把人都吓傻了。棺材都做好十来年了,老家伙还活着,一点想死的意思都没有,还越活越扎实。这棺材还是县民政局给他做的,家里没处放,就放到这顶棚上了。
王梓明哦了一声,心想虽然自己是个无神论者,这东西放头顶上也不合适啊。史滴流脑袋好使,说棺材棺材,有官就有财啊,王书记好兆头呢。王梓明一想,是这么回事,心想就这样吧。
看王梓明在摆弄枕头,雷黑子说王书记要不你休息一下?史滴流说哈,村长你开什么玩笑,你这不是吓王书记的吗。王梓明偏要做给他们看,说我中午有午睡的习惯,必须睡一会,雷主任史会计你们回去吧,我睡一觉起来就回乡里。史滴流睁大眼睛说王书记,你真要在这里睡啊!王梓明脱了鞋子躺到床上,说你们回吧,把门带上。史滴流说佩服,佩服,和雷黑子一起带上门走了。
两人刚走,就又有人来敲门。王梓明以为是雷黑子又转回来了,躺着没动大声说,进来。门慢慢打开,门外站着一位包着蓝头巾的妇女,鼻子上一颗黑痣。她满脸的怒气,说你是新来的支书吧?王梓明以为是找他反映问题的,赶紧从床上坐起来,说我就是,大嫂你进来说话。那女人站在门口,说,你为什么要抢我的房间?王梓明一头雾水,说这是我的办公室啊,怎么会是你的房间呢?大搜你真会开玩笑。那女人说我知道是你办公室。可村长不给我批宅基地,你让我住哪?王梓明说那你去找雷黑子啊。女人说我不找他,他是个死人。王梓明知道雷黑子民愤大,群众骂他也是正常的,嘴上还是说,雷主任刚走,小心他听见。女人凄凄惨惨地一笑,说我说过了,他是个死人,连年底都活不过的。
王梓明正想说不让她咒人,院子里突然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那女人似乎是受了惊吓,哎呀叫了一声,倏然不见。王梓明猛然惊醒,原来是南柯一梦。又发现自己不是躺在被窝里,而是躺在自己的汗水里,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么多汗。
再也不敢睡下去,一骨碌爬起来,踢着鞋就窜到了门外。门外阳光明媚,李老偏领着七八个男男女女。手里拿着镰刀锄头什么的,把院中的草割下来,往一旁的手扶式拖拉机上装。李老偏看到王梓明,说王书记,打扰你休息了吧?王梓明说睡不着,我也帮忙干活好了。从一位妇女手里抢过一把镰刀来,开始割草。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位妇女,不能释怀。瞅个空把李老偏拉到一旁问他,吊死在大门上那妇女长啥样?李老偏说,她鼻子上有颗痣,死的时候包着蓝头巾。王梓明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很空洞,说,唔。李老偏说王书记你问这个干吗?王梓明说,随便问问,不干嘛。
干到太阳西斜,总算把院中的杂草全部清理完毕,又打扫一遍,这才看着像个院子了。王梓明谢绝李老偏的挽联,开车回了老家。来槐河做了副书记后,他在老家人眼里就算是衣锦还乡了,村上人看他的眼光都是看大领导似的,说话都陪着小心。村长更是有事没事就往他家跑,非给王梓明的母亲弄一个低保指标,被王梓明断然拒绝了。王梓明的母亲年轻时候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做个吃香喝辣的乡干部,这次愿望算是实现了。
老家所在村的村村通公路已经修好了。王梓明开车走在上面,感觉心情不错。看那水泥路一直修到了家门口,甚至连去院子里的路都修了,院子也被硬化了。停了车,问迎上来的母亲,说妈,这院子什么时候硬化的?看到出息儿子回来了,高兴地合不拢嘴,说工程队施工的时候,领头的说王书记是个好人,免费给咱打的院子。王梓明说那不行,算算多少钱,咱得还给人家,不能搞特殊。
在家吃完晚饭,王梓明想着和孟佳荫的约会,心里无比抓挠。谎称乡里要开紧急会议,开车去了枫林晚。一路上一会觉得自己要去见的是孟佳荫,一会又觉得自己要去见的是秋月枫。不过不管想起哪一个,都止不住的心神荡漾。心想今晚,孟佳荫到底要对自己说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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