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痴记(五)(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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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天道报应。杜生一路奔回城中,到铁铺买了把匕首藏在袖中,就直往赵家。孰知半路正撞见那赵鸿才,鲜衣怒马,家仆拥随,招摇过市。杜生暗想:“在此动手,一击不中,便报仇无望了。”遂暗中潜随,直跟到丰和楼中。那赵鸿才浑然不觉,把仆从留了堂前,自己却直去楼上雅间。

何生已在阁中相候,见他进来,便问道:“那沈睿之事已善后?你倒又有这闲情。”赵鸿才笑道:“恁大事体,便吓得你这地步!”何生道:“人命关天,岂是轻巧事?只怕那杜信知道后,难得干休。”赵鸿才冷笑道:“这有何难了结的?尸身埋进荒坟地里,这时节不消数日便烂得难辨了,姓杜的哪里知道?就知道了又能奈我何——前番未曾要他命,若不知趣,才教他知道我手段。”顿了顿,又道:“再者也莫只怨我心狠手毒,你功劳亦是不小。”

何生闻言瞥了他,似笑非笑,只不说话。赵鸿才见他这情状,不觉欲动兴起,便皮着笑脸凑过来,道:“莫再说这些败兴话。今日我带了好东西来,先与你试试。”说着挟着他走到榻前,手上乱扯衣裳。何生假意推道:“罢,罢,赵公子手段厉害,我哪里还敢领教?”越发撩得那赵鸿才上火,合身将他紧紧压在身子下,喘吁吁道:“知道我手段,还敢拿乔儿?今天做你个恨的……”一头已把药唌在口中,咬碎了,强喂了何生咽下,一壁在他身上乱乱掐。未几何生便身软如绵,口中“哥哥,亲”的乱唤,蛇儿般缠了他不放。

两人正在销魂时候,忽而门上匡然一响,正是杜信直闯进来,叫道:“就教你们给明思偿命!”赵鸿才悚然一惊,支起身疾问道:“你敢……”一语未了,已被杜生一刀捅进心窝,便扑然倒下,犹自抽搐未死,口中呼呵有声。杜生恨得一把掀起他来,厉声道:“你这般禽兽,血也是热的,心肝也是红的么?!”说着刀刃一挑,顺了腹腔直划下。赵鸿才身子一跳,登时粘血迸,脏器流出,热扑扑地淌了满席。

那何生溅了半身粘血,骇得直叫,却语不成声,抖如筛糠。杜生亦满脸是血,色如罗刹,瞪着何生喝道:“你也不得活命!”照准他口便是一刀。那何生吱也未吱一声,翻身滚到地下,咽气死了。

杜生拔出刀来,怔了一霎,便咬牙将赵鸿才头颅割下,提在手中,缓缓步出酒楼,径直走到街口。街上众人见他满脸遍体是血,手提个血淋漓的人头,都骇得躲避逃散不迭,只叫:“杀人害命了!”也有胆大好事的闲汉,只站得远远看觑。杜生抛了匕首,对着众人跪下,痛声道:“在下杜信,今日手刃仇人赵鸿才与何毓海,为我弟沈睿雪恨,只请街坊乡邻们做个见证!”

众人有原就认识这二人的,这才认出来,唏嘘讶叹不已,倒围得更多了。杜生又道:“列位明眼!我杜家祖上缙绅,为善乡里,从不曾触王法、欺贫弱。赵鸿才仗了父权,构陷我一家入狱,将问死罪,我弟沈睿为救我命,又被赵鸿才欺辱,遭他残害致死,弃尸荒坟……”说至此,痛哭失声,伏地不起。众人素日颇受赵鸿才欺凌,亦闻听杜家遭遇,见此无不恻然,有直的便上前去扶杜生,道:“小官人莫慌。我等与你去府衙做个见证,断不教他们轻害你命。”

杜生起身道:“沈弟已死,杜信何惜此命!今日只求列位作证,杜信非是逞凶歹毒之辈,只是天道不显,王法不公,伸冤无路,不得已手刃仇敌,为弟雪恨,亦是为列位除了一害!杜信自作自当,勿祸他人,勿累父母。”便又俯身一拜,仰天呼道:“明思,杜信来了!”说罢抓起刀来,往颈子上一勒,便得正果了。正是:命虽已断情难断,生不相从死亦从。

杜生杀得赵鸿才又自尽之后,赵家哪里肯干休,要寻杜家晦气。孰知激起众人义愤,联名写了万人书,递到官府,闹出好大声势,遂不了了之。未几赵父因严世蕃事败,遂被言官弹劾,死在狱中,合家被抄,乃至嗣绝。杜家父兄感伤杜信遗愿,乃许刘生之请,将杜沈二人比邻而葬,坟茔相距七尺。孰知葬后三日,突降大雨,彻夜狂风,天明乃止。刘生清起祭奠,却惊见旧坟荡然无存,两碑中间另起一座大冢。冢后又生出一株树来,夏初开花,晨展暮合,花叶相缠,花尽叶败,乃名“合欢”。有诗叹曰:

万般蹉跎难易心,

一往情深已成痴。

人间不得久长时,

泉下再结连理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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