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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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月光透过唯一一个狭小窗口照入小屋内,融入昏黄烛光中,再找不到痕迹,黎子何端正坐在桌前,“抄”写冯宗英嘴里说的中规矩。

冯宗英本来就是随口一句话,所谓规,皇之中,每每殿甚至太医院掌药处,都有各自的规矩,冯宗英没有明确说是哪里的规矩,黎子何不想投机取巧,也不想被他抓住把柄再来一顿训,便依着自己的记忆,将记得的都写下来就是。

要写的内容不是什么问题,毕竟从小在官家长大,还做过三年皇后,问题是黎子何以前与冯宗英太过熟络,她那一手字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不想惹他怀疑或是注意,便只有憋着写其他字体了,那日公试便是担心被他看出,才放笔口述药方。

只是,忙活了大半个晚上,写了一张撕一张,不管怎么变化,总觉得能在字迹中找到以前的影子。

黎子何又“嘶”地撕掉刚写好的一张,自嘲一笑,季黎已逝六年,就算在字迹中找到她的影子也不能代表什么,何必庸人自扰?更何况,自己就那么有信心,他们还记得自己?

如此一想,黎子何不再多虑,沾了墨飞快写起来,明日冯宗英定会再找法子“折磨”她,想到这里,黎子何不由轻笑摇头,许多年不见,冯爷爷的子一点都不变,若是换作他人,可能早被他难住了,可是自己面对他那些不大不小的把戏,反倒有一丝暖意滑过心头,就像小时候自己故意与他生气,对他恶语相向,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让他注意到自己,然后想尽办法来哄自己。

如今这个局面,在黎子何眼里,就好似两人互换了角色,即使入戏的只有她一人,也甘之如饴。

没有犹疑和顾虑,黎子何的速度快了许多,整日没有休息,直到傍晚才在掌药处草草吃了一顿晚饭,早就困顿不已,刚刚碰到床便沉沉睡去,可蛰伏在心底,被她生生压抑住的情感,却在梦里凌迟般毫不留情地盘剥她的心。

梦里看到季黎,看到姚儿,季黎极爱大红,穿着火红缎裙在一人高的铜镜满意地对自己一笑,高喊道:“姚儿,你快些出来。”姚儿挑开里间门帘,穿上一身翠绿,拿着手帕捂住大笑逗趣道:“小姐,这叫绿叶配红花!”

梦里季黎一身亮眼的新娘装,姚儿替她描眉添妆,调笑道:“小姐终于嫁人咯,再没人强迫我穿着男装去大街上晃悠了。”季黎斜睨她一眼,眉毛挑的老高:“明日我便让曲哥哥上门提亲,看你还能逍遥到哪里去。”

姚儿脸上的红晕一闪而逝,嗔怒道:“果然是夫君比较重要,姚儿不过是个小小的丫头,比不得小姐的心头,自己一嫁人便想着如何把姚儿也送出去。”

季黎忙讨好道:“不敢不敢,姚儿明年才及笄,及笄了小姐我也舍不得你,还得多留几年呢。”姚儿轻轻一笑,替季黎抹上胭脂。

“嗯哼,怕就怕呀,小姚儿的心思早就飞了飞了飞到曲哥哥心窝里去了。”季黎一个侧身绕过姚儿,从凳子上蹿得老远,扯过床上的红盖头,自行盖上,未等姚儿再说话便抢先道:“今日我可是新娘子,弄坏了装束不好交差哦……”

姚儿两个脸涨得通红,最后笑道:“明日我该喊小姐什么呢?继续喊小姐?还是夫人?还是太子妃?”

季黎一手扯下红盖头,原本致的面容因着娇羞更是明艳动人,佯怒道:“小妮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梦中红烛摇曳,喜乐震天,笑如银铃,黎子何却在此时惊坐起身,浑身冷汗,心中讪笑,原来早上那一身冷汗,便是因姚儿得来,任由自己装得如何不在意如何冷静,始终敌不过十几年感情一夕背叛的苦楚,尽管此前已经有一个云晋言背叛在先,如今再来一个姚儿,仍是被人用力拧着心肝似地疼痛。

黎子何披着衣服起身,打开房门,一地清幽月光,屋外花树隐隐摆动,夏日花香幽幽钻入鼻尖,比日间更加清冽醉人。

黎子何快步走在长廊中,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沿廊坐下,被树枝划伤的手仿佛毫无知觉,只怔怔看着地上随花叶摇曳的影,脑中仍是白日里听得的那句话,当年季府满门抄斩一事,真与姚儿有关么?

在她“死”掉之前,云帝登基三年,后之中她一人独大,直到她终于怀上那个孩子,几月不可侍寝,朝中大臣纷纷谏言充实后。古往今来,没有哪任帝王后只有皇后一人,尽管憋着闷气,她还是同意封顾将军的独女顾琳妍为妃,那时她想着一个妃子,总比在全国选来一批秀女好,哪知道妍妃的入,便是她失宠的开始,三个月,云晋言以养胎为由,将她困在红鸾殿,外界消息几乎一概不知,直到一日姚儿神色慌张地告知她,季府被判谋逆,诛九族,三日后处斩。

那句话对当时的她而言,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云晋言三月的冷落找到了理由,对妍妃的专宠找到了理由,甚至对她三个月的禁锢也找到了理由,尽管自己不愿相信,可云晋言是靠着季家的支持才顺利登基,妍妃的受宠,显然是云晋言想要拉拢顾家,而将自己禁足三月,恐怕是担心走漏风声。

歇斯底里,发疯般找了云晋言三日,他不肯听她说话,不肯露面,直至她在妍雾殿跪了整整一夜,终是死心。

那时的季黎一心纠结在云晋言为何负她?却没有想过季府仿若一夜之间的轰塌,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真是有人暗中做过手脚,她要对付的人,便不止眼前几个了。

黎子何嘴角掀起一丝笑意,伸手,“咔”地一声,探到长廊上的枝头应声而断,露水沾染在手指上有些许湿润,即使弄脏双手,伤过她的,也该除掉。

第二日一早,黎子何主动将去找冯宗英,恭恭敬敬将昨夜写的“规矩”交给他。冯宗英闲散地坐在桌前,看到黎子何恭敬的模样抖了抖眉毛,知道他的厉害开始服软了?呀呀,本来以为要磨上十天半个月,这么容易屈服?真是无趣。

冯宗英一本正经地接过去,一张张翻看,本来抱着挑错的心态,看到后面目光却逐渐深沉起来,白花花的两道眉毛也慢慢拢在一起,看看手上的纸张,再抬眼看看黎子何。

黎子何垂首站在一边,察觉到冯宗英的目光,并不打算回视,不知道沈墨与他到底有何过节使得他处处针对自己,可她打心底不想与冯宗英有过多摩擦,自己本就明白他的子,只要让他的“算计”得逞,自己再稍稍示弱平息他心头的怒火,他日后也不会过于为难自己。

冯宗英半晌未发一言,最后将手上的纸稿放在桌上,站起身,两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看都未看黎子何一眼便走了。

黎子何瞥了一眼桌上自己的字,再抬头看冯宗英的背影,踏着缓慢的步子,佝偻前行,隐约透出一种无奈的沧桑感,心中一动,尽管有所掩饰,还是从那些字迹里看到季黎的影子,所以才会有了刚刚的沉默和现在的无力么……

黎子何兀自站在原地,直到听见人喊她的名字才回过神来,来人是与她一同入的医童,沉声道:“何事?”

“外面有人找呢。”那药童一脸奇怪地笑容,话说间将黎子何上下打量了个遍。

黎子何一听他说话的语调便认出正是昨日挑起“姚妃”话题的人,虽然奇怪会有什么人来找她,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自行出去了。

“喂,你在咱们一群人里可是混得最好出名最早的,知道我是谁不?”那药童跟上黎子何的步子,拍着她的肩膀道。

黎子何轻轻摇头,算是答复。

那人也不见不高兴,仍是嬉皮笑脸道:“我叫殷平,殷太医是我爹。”

黎子何微蹙眉头,原来他便是殷平,殷太医,对这个人没太大印象,御医里面,能近季黎身子的,向来只有冯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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