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父母所在的正房,已有多人在此侍候,待兄妹二人请安之后,薛蟠就扯着王氏的衣袖喊饿,被薛简一眼看过来,立刻安静了。
丫头仆妇安设桌椅,将饭摆上来,父亲正面榻上独坐,母亲坐右手第一,薛蟠坐左手第一,她告座后,便在母亲身旁坐下,旁边有丫鬟执着巾帕漱盂,薛家显然家教甚严,讲究食不言,一时寂然饭毕,漱口后奉上茶来,才开口说话。
说了两三句闲话,薛蟠就要上学去,母亲免不得叮咛几句,眼望着儿子出门去。
因宝钗病刚好,薛简便并未出去,只向东窗下手执一卷书,教怀中的女儿识字,王氏便在西厢房里做针线。
宝钗前世父亲早逝,此刻倚在父亲怀中,追思前事,不觉鼻子发酸。薛简却以为小孩子忘大,于是笑道:“上个月教过的不是吗?这几个字念做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宝钗骨子里毕竟是成人,心智成熟,此刻脑中清明,跟着薛简一句句念下去,不一刻薛简回头提问时,竟是一字不差的背诵下来。
薛简惊喜之下,再教女儿写字,虽然手腕无力,笔迹稚弱,但笔画间架都一点不错,因笑道:“不想我家竟也出得一个扫眉才子。”
王氏听到说笑声,过来询问,也是笑逐颜开,抱着女儿“心肝”的叫个不停,直夸的宝钗一张小小苹果脸涨的通红,心里又酸又甜又软,说不出的滋味。
下晌,薛蟠自学里回来,听说妹妹的事,一时兴起将宝钗整个抱起来,慌得跟他的嬷嬷丫鬟紧着拦。
宝钗前世做惯了姐姐,此刻看着薛蟠疼爱妹妹的样子,新鲜感动之后,想道:有个哥哥的感觉还真不错……还是做家里的老幺比较好啊。
是了,宝钗忽然想到,虽然她只断断续续看过红楼梦的电视剧,但却记得并没有提到宝钗和薛蟠的父亲,难道说这一世的父亲仍然早逝……
她看着身侧亲人的笑脸,心中一恸,她记得很清楚,上一次,是暑假里,她在梧桐树下跳皮筋,父亲厂子里忽然来了几个人,急忙的把他们带去人民医院……然后就是妈妈撕心裂肺的哭泣,她搂着弟弟站在灵堂角落里,听到人家说“车祸……留下孤儿寡母的……可怜……”那时候其实她并不明白那些话的意思。
她记得更清楚的是后来的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冬天里,妈妈推着借来三轮车买煤买大白菜,她和弟弟在后面吃力的推;妈妈坐在昏黄的灯下做手工,计算家里的花销,眉头总是皱着的;弟弟要参加六一游行,可是没有白色球鞋,她从教室偷偷拿来粉笔帮他涂鞋子;她和妈妈睡在一起,半夜里,她偷偷的妈妈的脸,是一片湿漉漉的……
在一片繁华之中,想起往事,她仍然觉得浑身冰冷彻骨,而眼前的这三个人,可以算是自己这个身体最重要的三个人,假如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在他们身上……
宝钗打个哆嗦,不,这次她一定要想办法出来……
不提宝钗心中的打算,在接下去的半个月中,她却是渐渐习惯了这个家庭的生活规律,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早睡早起身体好。薛凝从前也是个夜猫子,读书的时候也曾通宵唱歌打牌通宵赶作业,工作以后,办公桌下就放着睡袋,加班的时候连着几天不睡也是有的,现在还魂到娱乐匮乏的古代,年龄又小,家里规矩又严,竟是生生的给她扭过来了。
她现在每天卯时就起床,梳洗后去上房给父母请安,一家人吃过早饭后,薛简到铺子里处理生意,薛蟠和宝钗在母亲房中一起温习书本,辰时二刻,薛蟠去上学,王氏在正房料理家务,宝钗自学一些父亲留下的简单的功课,差不多巳时前后,母亲处理完家务,就过来和女儿说些话,也会教女儿做些简单的针线活计。中午薛简经常是在外面和管事们吃饭,或者是出去应酬,所以只有母女二人一同午饭,午睡起身后,宝钗会温习上午读过的书,练一会字,剩下的时间就可以自己安排,或者去母亲房里说话,或者去花园里走走,薛蟠申时二刻放学,母子三人一起谈笑,兄妹二人嬉戏一会,等父亲回来后,一家人一起用晚饭,晚饭后薛简检查儿女的功课,戌时二刻就上床睡觉了。
薛凝少女时也曾是个热爱文学的女青年,但为了生活压力,选择了后来的专业,再也没时间思考什么风花雪月,一年到头也看不完一本专业以外的书,现在有了读书的机会便更加珍惜,加上前世记忆,因而她的功课进度极快,虽然她小心避免锋芒太过,但控制之后的成果仍让薛简王氏都甚是自豪。
薛蟠在和妹妹一起温习功课时惊奇的发现,妹妹的记极好,反应也快,兄妹两个互相提问背书的时候,她背的流利清脆,更显的自己背的磕磕巴巴,因此很受刺激,比从前用功不少。
宝钗也发觉了这一世的家人的一些特点。
母亲王氏,果然是个慈母,却有些太过溺爱儿女,丫头们拿东西慢了,薛蟠生气,王氏就责罚丫头,虽然只是命人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薛蟠在学里打架,母亲便要罚小厮的跪,又命家下人等瞒着老爷,老爷有什么话只管来回她;对一双儿女的生活细节更是关心的无微不至,宝钗明明已经瞒过房里服侍的丫鬟,在王氏面前,却屡次心虚的一身冷汗,还好的是,在王氏的眼里,儿女一点点的好处都要放大了十倍来看,便是有什么不对劲,宝钗只要略撒几句娇,王氏也就乐滋滋的搂着宝钗,夸她比之前更加的贴心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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