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家,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预料之中的打铁声也没有出现。
我好奇地放轻脚步,铁铺子紧紧关着,院子里的水打到了一半,衣服晾干了还未收起来,却唯独不见嵇康人影。
他在干什么呢?
这时,正厅里隐隐传来谈论声。
我眨了眨眼,认出其中一道熟悉的嗓音,就是我那感的铁匠丈夫特有的。
“叔夜啊,你要为兄说多少次才懂呢。”
“……”
“你可知道你那篇《养生论》在朝堂高官中引起了漫天的舆论?”这声音,好像是,嵇喜。
“我只是和友人谈论,与他们何干?”嵇康的声音微带着不悦。
“你看看你文章里写的,‘夫神仙虽不目见,然记籍所载,前史所传,较而论之,其有必矣’。这……这简直……”嵇喜顿了一下,似是深呼吸了几下,这才继续语重心长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谨记为兄说的,达人与物化,无俗不可安!”
喔。听到这里我便明白了。嵇喜是在告诫嵇康,真正的高人是不会在意环境俗与不俗,所以不必去追求那些所谓的清高。
嵇喜一向是对自己的弟弟又爱又惧,爱这个血浓于水的弟弟,也惧他的威望和影响力。嵇家兄弟自小丧父,长兄早逝,所以嵇康是自由成长,学不师受,虽受儒家的影响甚大,但却崇尚道家思想,潜心于养生清淡的生活。嵇喜在任刺史,出于好意也希望他能在朝政中有所作为,但见嵇康有这般才学,却对官场竭力避之,自然忍不住要说一番,而《养生论》与《答难养生论》所引起的轰动就是一个契机。
嵇康沉默不语。
我暗自吐了吐舌头,这个气氛我好像不太适合出现,那么就稍候吧。
嵇喜以为嵇康听进耳里,不由得缓和了语气,继续劝解:“现下曹家高层奢华腐败,而你又与曹家结为姻亲,若曹家有了你的加入,绝对是给予司马家重重的一击,以你的名气,绝对能有一番作为!”
嵇康默然了片刻,淡淡反问:“那又如何?”
嵇喜窒了窒,像是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应对的话。“叔夜……”
“请你转告母亲,我过段时间,会携妻回家看望。还有,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只不过,你我道不同。”言下,竟有逐客之意。
“你啊……”嵇喜叹着气,摇着头走了出来,碰上我绝对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明显怔了怔,然后尴尬地笑了笑,开口正想说点什么,我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冲他眨眨眼微笑。嵇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离开。
我悄悄地步入正厅,他背对着我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什么。蹑手蹑脚地凑近他,然后猛地往他宽厚的肩背一扑……
高大的背影震了震,他极快地回过身来,眼角染上些许笑意:“回来了?”
我小**啄米般不停地点头,用力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嗯,父亲一切安好。我陪了他几天,就回来了。”他一笑,“如此甚好。”
他没有推开我,而是将我拥入怀,“方才的谈话你都听见了么?”
“嗯。”我点头。“听见了。”
“你怎么想?”
“他是个好兄长!”不可否认,他的影响力或许大不如嵇康,也没有嵇康的风骨,在阮籍等人看来,他就是个俗人,可是不能否认,与他们相比起来,嵇喜俗归俗,却是一个好兄长,若不俗,他怎能在长兄早逝后担当起家庭重任?而且,在嵇康来到洛阳之后,便时不时地给他寄点东西,可又不敢寄多了,就怕嵇康不高兴。
嵇康轻轻地颔首,下巴顶在我的额头,“我全都明白。但我自有我所求,但他说多了,我难免有些不耐。”
语调中竟有股抱怨的味道。我忍俊不禁,突然发现,被兄长训过后的嵇康就像个孩子似的。
我请了清嗓子,回到正题:“人算不如天算,顺其自然。但我想,”我微皱眉,“按照朝廷律法,与皇亲贵族结为姻亲者,需接受朝廷的加封。所以……”所以时局并不顺应他意。他虽然清尘脱俗,却也不能无视朝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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