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床放在地毯上的被子,一夜未动。
当春日的一缕晨光,穿过纸糊窗格的缝隙,落到屋里,变成满室光明时,我没想到自己会在他的怀里醒来。
这个我原本素不相识,下辈子却又要与他纠缠不清的男人,似乎是在我筋疲力尽,半睡半醒时,以无比的亲昵,将我揽进了他的怀里。
室外洞明,光线透亮,我想,我错过了给老太太和婆婆定早省的时辰。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轻轻的动了动,一夜只维持这一个姿势,让我十分不适,也许他也是。
可是我很快发现我并不能动。
我的头正靠在他的心口上,感受他均匀的呼吸,腰和背被他双手环住,身体紧密的与他契合在一起,无一丝缝隙。
我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件事情。
是的,此刻,我们正裸、呈相见。
我抬头去看他的脸,他似乎睡的很熟,紧闭的双目,令我只能看见他深长的眼睫,如同两排黑色的羽扇;舒开的眉头,少了平日的冷岔,有了几分孩子气的纤细。
我这才又发现,我从未好好看过他一眼。
他的眉毛很浓,但并非杂乱,微微上扬,令我不难想到他横眉竖目时的神情;他的眼睛并非很大,但却与那个人一样的深,幽深似潭。
嬷嬷曾经告诉我,有这样眼睛的男人,不管外表如何冷硬,内心都有一个角落藏着温存。
何曾不是?
细细想来,他们都是温存的男人,只不过,一个只会对我一个人温存,另一个,只会对除我以外的人温存。
他的鼻子很挺,看起来像水葱,朱唇如瓣,娇艳而有些夺目,肌理十分细腻,面白如玉,长相无疑俊美,只是略显柔。
这样一个人,从来不会是我喜欢的那种男人,也完全与那个冷眼睥睨天下的人不同,那个笑云弄月,揽尽尘世间所有光华的男人,却只会面对我时,露出他的笑容。
执手相伴,曾经是我和他共同的梦,而如今,我执了身边这个男人的手,他又在哪里?
不由自主,我便会拿他和记忆里的那个人比较,这两个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唯一我与之有过交集的男人,一个,已经被我深深的烙在了心底,另一个,正与我纠缠不清。
年华依旧,情意东流。
心头涌上的,是晦涩的酸苦,是难耐的哽咽。
你有没有试过这样一种感觉?
有那么一个人,明明你把他恨之入骨,永世不愿想起,可在你不经意的回眸间,他却悄然浮现,思之若狂?
所以,成就的便是我的无谓,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却又拼命要活下去,活到,再见他,含笑问他后不后悔的那一天。
我是骄傲的王煕凤,即便如现在这样强颜欢笑、日复一日逃避的日子里,我依然没有放弃我的骄傲,和我内心的渴望。
百转千萦,我回过神来,没有再继续悼怀感伤,为了不使我的夫君大人在醒来后与我四目互望滋生不必要的尴尬,我必须尽快摆脱目前的处境。
于是,我轻轻动了一下。
分毫未撼!
我真的不知道如厮这般柔秀美的男人是从哪里生长出来的力气,于是,稍稍用力,又动了一下。
他终于动了,却只是揽住我背部的左手一路滑下,落在了我光溜溜的臀上。
我一时有些发愣。
搁在我臀上的手几不可察的又微微动了一下,尔后,便是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眸颤动。
我顿觉不妙,未及脑子反应过来前已经重新闭上了眼。
好吧!装睡就装睡吧,此般尴尬,还是交给他去处理比较妥当。
我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轻浅平缓,如同熟睡中的人。
闭着的双眸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却仍能感觉到他打在我脸上的目光,呃……有那么些火辣辣的。
我似乎装睡装的很像,至少目前为止,他尚未察觉。
就在我疑惑他为什么还不推开我逃离我誓死再不见我时,他竟然抚上了我的脸。
这是……
带着一种柔情至极的温柔,小心翼翼却又怕惊醒我的动作,轻轻拂开我微乱在颊上的发丝,从我的眉,到我的眼,再到我的鼻,然后是我的唇,轻柔的摩挲,我能感觉到他指腹的温热,带着一种麻麻的触感。
我只觉得心口一震,却仍能维持泰山,他到底是怎么了?
久未再有动作,我以为他终于要放开我时,却只觉得一股杏花香朝我扑面而来,一张濡湿的唇,又从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一路细细婉转,最后到了我的唇,轻柔慢舔,带着一种,我不懂的情愫。
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口“扑通”跳的厉害,这真的是我预料不到的事情,眉眼轻颤,已经没有办法再装下去。
他拥着我轻吻的动作突然一滞,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有那么很短时间的沉默,尔后,便是他突然放开我,翻身下床的声音。
我甚至没有勇气再抬起头去看他,用被子将自己兜头蒙住,脸上是一片火辣辣的灼热,即便我们肌肤相交,也远没有这个带给我的震撼,我有些想不明白他的举措,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一阵快速穿衣的声响后,是他慌乱离去的狼狈脚步声,迫不及待的开门,然后是平儿“二爷……哎哟……”的叫了一声。
我从被子里打开一丝小缝,往外悄悄看去,原来是捧着脸盆候在门外的平儿,与急急出门的他相撞在一起,无顾平儿诧异的神色,无顾那被溅满身的水渍,无顾多看平儿一眼,他逃也似的快速离去。
平儿仍愣在原地,显然尚未反应过来,尔后,我躲在被子里,轻轻的唤了她一声。
平儿这才进门,“!你今天可是睡晚了,先前在门口叫了你和二爷好些遍,但都没应,我们又不敢随便进来……”
我从床上坐起,点点头,问道,“老太太和太太那派人去说过了吧?”
“已经去说过了,说的是你身子尚未好。”
我又点头,“老太太和太太没说什么吧?”
“倒是没有,只是又叫你好好调养身子。”
尚未满月,这些礼倒是可有可无,我自然知道,也就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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