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失眠,吞安眠药,勉强入睡。
梦中,总是一个小孩子在哭死鸽子。
我沉重地叹了口气,看了眼矮柜上的时钟,指针还差几秒走向四,小孩要来了。
风就在这时经过,掀起一小片窗帘。我站起身,走到窗前,后院里的某棵树上开满了未知名的花,血一般绽放,风经过,花瓣便漫天飞舞起来,铺满了一天一地的鲜红。
那个孩子果然就站在窗台下,天气转凉,他衣衫单薄,小心翼翼地抱着胳膊。
我轻声对他说:“来,进来,小孩。”下意识地捏紧睡衣的下摆。
就像是施了魔法般,话音刚落,时空倒转,须臾即现,恍惚中望见,无处不在的蓝天。
蓝天,白云。欧式旧教堂的小尖顶戳着太阳。红砖瓦砌成的墙爬满了绿色植物,风一吹,它们就大片大片的摇摆起来,像是在妄想抓住注定不属于它们的东西。
小孩出现,由远及近走来。低着头,小小的身影沿墙走的飞快,他的手里抱着厚厚的一叠纸。
“咕咕……咕咕……”一楼窗台上准时响起一只鸟儿求助的叫声。
我绝望地闭起眼睛。
我知道这个被重演了无数次的梦的结局。
“咕咕……咕咕……”那只被麻绳捆绑在窗台的白鸽仍在坚持不懈地叫着。
我睁开眼。
这时,小男孩已经踩在了厚厚的一叠纸上,奋力地踮着脚趴在了窗台。“鸽子,鸽子,你不要急,我来帮你解开。”我听到小孩用稚气的奥地利语很认真地说着。
再次闭上眼。这只鸽子注定要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解不开。我在心里对小孩无数次的喊,“放弃吧,放弃吧!”甚至想要跑到他耳边大声冲他吼,可我本动不了身体。
果然解不开。
“咕咕……咕咕……”大白鸽扑腾着翅膀,发出快乐的尖叫,不像是只垂死的小鸟,而是像魔鬼般期待看到小孩绝望的神情,叫的如此欢愉。
黯红发色的小孩忧心如焚,倔强地咬着下唇,含着泪,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而泛青,崁进比他指头还的绳索里,使劲拧那该死的结。
依然是两分钟。不多不少。
“砰”的一声枪响,鸽子第n次飞出阳台,用同一个姿势,绝望地扑腾几阵翅膀后,面目狰狞地倒悬在小孩面前。
小孩终于哭泣了起来。
风吹动,日影浮动,溪水倒流,时空再次转变。
还是在梦中,回到了临时租的公寓。我累的瘫倒在床上。天还没有完全亮,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事真真切切。
“为什么非要去解那个死结?我昨晚不是说过,无论你怎样努力,都没用的。”我叹了口气,不忍去看那个小孩。
他就坐在我床边的空地上,脑袋埋在臂里,头发上黏着死鸽子凝固了的血。听到我说话,他抬起头来看我,安静地微笑着,和往常一样,什么也没有说。
“为什么总是笑呢?为什么不说话?”这实在是个令人疼惜的小孩,不仅仅因为他的外表,我知道他不会回答我的,但我仍然忍不住要问。
小孩一直微笑地看着我,直到天亮。阳光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他彻底消失了。
我从来不想加深这个梦的含义。
把自己打包送回法国,老妈退了租来的房子远赴非洲,为了打一场没有胜算的官司。文森去了波士顿。提拉米苏举家搬迁到马赛。这个夏天只有我一个人,就像是命中注定般的。
心里不沮丧不怨当然是不可能的。莫名其妙被人抢了情人,我竟然就这么乖乖的滚蛋了?
怎么也想不明白某个独自闷了那么多年的家伙居然会去搞上别人,把我给甩了?算是对我以前不忠的报复?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这次离开莫斯科后,我吃抗抑郁药几乎吃成了白痴,不吃就连白天都要做噩梦。
梦里,太阳没有完全下山,天空仍然白花花的没有一丝色彩,风声却很响。在一潭死水般平静的湖水中央,一只巨大的黑,仿佛永远不知满足的张着嘴,空空茫茫地吞噬所有可以吞噬的。我逆着风往不知名的地方跑,只想快点离开,却是徒劳,风一吹,我就会毫无例外地被黑卷了去,洞很大,很深,而我却以异常缓慢的速度往下沉,先是双脚,小腿,腰,,直到淹没我的颈,才终于尖声呼叫起来:“噢,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血色夕阳最后的碎片里,是我慢慢坠落的生命。接下来便是无边无际庞大而豪华的黑夜了。
为了表达我不想就这么死去的愿望,我坚持每天看毛片,去酒吧带不同的雌雄尤物回家过夜,借着酒的作用企图来一场旷日已久的持续战,可下半身却怎么也争气不起来。
妈的,说到底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老子就该过得无比清心寡欲连该硬的都硬不起来!而他却能在那里天天跟别的男人厮混!
收拾好东西订了机票,老子要回莫斯科找他算账!
故事到这里再次被记忆中断,我曾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认真思考这样的问题:我和他半生的纠缠究竟应该停在哪里划上休止符,才是对谁都好的结局。想了很久,没错了,也许就该停在这里。
但事实上,我不但回到了莫斯科,还再一次找到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踏上莫斯科的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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