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是梦中人（1 / 2）

引子

我曾爱过，怨过，痴心地等待过谁的回心转意。三十岁不大不小的年纪，我觉得生命没有色彩。

在那个天空湛蓝如倒坠水晶的日子，我看到了头顶的朵朵浮云。日华灼烈，我以为那是人生中最美的一天。

如果生命可以重新来过，我是否能够活得更加彩。那个时候的自己，本没有答案。

第一章如是梦中人

流芳身在浮萍外，

半是青山半是裁。

今夜的月色依旧横波如练，窗外的竹影兀自飘摇，竿竿亭亭，如立如泣。

斜倚在床畔的翩翩佳人正低垂蠕首专注于手中的绣工，千寻青丝垂在身侧，披于枕席之上。她的侧脸极美，总让我看得疏神。她手中的丝线上下翩飞，时不时转头看看我，轻柔地笑起来。

她的唇浅淡地扬起一个弧度，那笑仿佛会摄魂般迷展开来。我怔怔看着她，她美好得一如误入凡尘的飞天仙子，让人不敢轻易亵du。

油盏里的光暗了下，她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去拨了拨火星，踱步到我的身前。一双xiu葺葱翠的手伸到我的面前，她将我抱在怀里轻轻摇晃着，嘴里哼唱起催人入睡的曲调。歌声低婉柔美，就如她的人。

我的眼皮渐感沉重，却不舍得闭上眼错过她满目的温情。她正凝视着我，水润明眸，巧笑嫣然。那头流云般的发丝飘垂下几缕，擦过我的脸颊，感觉有些痒，我忍不住抓住一缕握在手里不放，她笑着拨开我的手指，将发挽到鬓边。

“娃乖，娘哄娃睡。”

这一世的娘，对襁褓中的我喃喃轻语。不，其实我并不清楚她是否为我的娘亲，只是睁眼的那刻起，我满眼所望就是这个美丽的女子，她的身影，她的青丝华发，她的温婉浅笑。

我不清楚老天为何会让我重新回到这个世上，或许是因为我轻易放弃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或许是我过于漠视生命，所以老天让我活回来，再世为人。

我没有走过奈何桥，也没有吞下断人肠的孟婆汤，我记得自己的前世，也记得那些曾经绚丽缤纷曾经黯然销魂的过往。我常自想笑，对着天，笑出我的悲欢愁苦。但是我不能，我只是个稚龄弱子，我还不想被人当作妖孽转世早早拉去投胎。

其实我还是珍惜的吧，可以重新开始，我定会活出不一样。那个时候的自己太傻，现在我只想对自己说，女人啊，何苦要委屈自己？

娘的歌唱得并不好，但是那一声漫过一声的低吟却足够送我入梦。窗外的竹影婆娑，落在娘的脸上，我缓缓闭上眼，轻轻在唇畔含上一抹笑。

“咱家的娃算得上是花家寨里顶灵俏的，我看长大了定是个惹人的小祸水。”

温煦调笑的话语在娘身后响起，我还没有看清来人，就已被抱入一个宽厚的怀抱。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朗目，裁开的剑眉斜飞，是我那俊美的爹爹回来了。

“今儿个倒早，怎么没在义学堂里管教弟子？”

娘走过来，抬头笑问。娘看爹的目光如波澜不动的古井水，可是深幽不见底，矜持而多情。

“这不是记挂着小娃子嘛。”

爹的手指刮过我的脸，有些糙的指腹让我感觉不适，但是并不讨厌。我冲爹爹裂嘴笑了下，他的目光闪过惊诧，似乎是读懂了这个笑容里的含义，又似乎是觉出我的些许异于他人。

爹爹盯着我的眼眸看了半晌，转过头对娘说：“这娃娃的笑会勾人哩。”

我的嘴一下子裂得大了点，恐怕此刻看起来十足是个苦笑了。

“又胡说，娃才多大就想这些个了？”娘有些好笑地从爹爹手里抱过我，细嫩的手指刮着我的脸，“不过娃确是好看得紧。”

爹的手不安分地缠上娘的腰，脸上的笑更是让我这小小婴孩看了都不好意思。趁着娘低头看我，他飞快地在娘的颊边亲了口。

“咱这女娃要是有你一半美就够啦，我可不想以后整天拿着犁头赶些个楞头小子。赶了大半辈子，累咯~”

娘红了脸，有些神思恍惚地看着爹。我在娘的怀里咿咿呀呀地挣动，坚决不要夹在中间妨碍双亲浓情蜜意。

红罗裙下露出一双粉绒缀珠鞋，我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这么小，这么软，踩在地上仍会感到土砾的冷硬。长及肩的发被娘用一丝绦绑在脑后，淡淡的一层发丝遮住前额，也隐去了定在我眉间的一点朱砂。

我时常坐在门口的竹凳上，默默注视着水盆中自己的脸。红润的小脸因为尚是孩童所以看不出型，秀美的眼眉和薄唇，长大后该是个美人吧？看着看着，就不觉笑出来。

爹爹有时会戏谑地说，这傻娃娃定是太中意自己的容貌了，别是把自己迷住了。

其实我和寨子里其他的小孩子没什么不同，粉粉嫩嫩，看起来都差不多。只是天生在双眉中有一点泪型痣，也许是继承了前世的记忆，所以老天不允许我忘了过去的点滴。我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这不同，也许再大点的时候，可以让娘给我用朱笔描个花钿点缀。

“娃又在发痴了？”头顶上挨了爹爹的一记，我抬头幽怨地瞪过去。爹收起笑悠哉走进屋去。扬手的功夫，一朵山茶正落在我的鬓发间。红色的花瓣上隐约几道金线，衬着我鬓角的青丝。

清风liu兮，丝绦乱舞，山茶花轻颤娇靥，我看着盆中的剪影，忍不住偷笑着。

[哞——]牛鸣声打断了我的孤芳自赏，隔壁家那个还在流鼻涕的小鬼牵着他的黄牛走过我家门前，我抬头皱着眉看他。他头顶上的胎发被扎成束，像只冲天的爆竹立在那里，小小的眼睛，塌塌的鼻梁下面时常坠着两道青涕。

他的嘴里含着一手指，口水顺着手指一路滑到手腕，敞开的衣襟上沾满尘土，踩在地里的一双脚丫也没穿鞋子，他看我正盯着他瞧，咧开嘴巴嘿嘿傻笑起来。

“脏牛，做什么盯着人瞧？”我随手捡起一块石子丢过去，傻小子扭着葫芦身躲了开。再接再厉，一口气扔出去三颗石子，终于正中目标的秃脑门。

“哇！！——”惊天动地的嚎哭惊动了整个花家寨，娘从屋里迈着碎步赶了出来，跑到脏小子身前，抬起白绫子水袖擦去他挂在脸上的眼泪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