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认识自己。这便是人情可怕之处。”
无名并没有寝食难安。过了午时,他才睁开眼,有条不紊地,把脚伸进皂靴里。
庄少功候在这里,是听从母亲俞氏的提议,其用意,也诚如无心所言,是为了让无名于心不安,早些起身。可是,他眼睁睁地,看着饭菜热腾腾地进去,碗碟干干净净地出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名为无名的少年郎,没精打采地出现,着一身走江湖的短褐,松垮如同宽袍大袖。
庄少功微微一怔,脑海里闪过两个词:质似薄柳,弱不胜衣。
这少年郎站起来的样子,仿佛风吹即到,比躺在床上,还要显得羸弱许多。走路的样子也令人心焦,走了两步,摸出手巾,咳了一声。走到庄少功面前,已咳了足有十七八声。
——真如传言,“五劫”的老大,其实是一个痨病鬼?
“我想起了一句话。”强抑住想近身相扶的念头,庄少功叹道。
无名闻话,慢腾腾地,看向无心。无心解读道:“一定不是好话。”
“的确不是好话。这句话是,习闲成懒,习懒成病。无名,你纵是天资过人,四体不勤,以妄为常,也必定自伤。不知适时而动,以致形弱气虚。我说得可对?”庄少功这一番话,发自肺腑,依据书中所言,病都是作出来的,这样一个少年郎,竟然是痨病鬼,实在叫人痛心。
看来,不早起的害处,的确很大。
无名听罢,慢慢地,恹恹地,却稳健地,踱出大门,坐上了备好的马车。
无心道:“少主,大哥说,这不是一句话,而是五句话,走了。”
就在这时,庭前一股寒风扫过,四下飞沙走石。不知何处,传来“嗷”的一声。
庄少功举头环顾,没能听明白这“嗷”的是何物,冷不防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攫住,身不由己地飞上马车。车舆里坐着无名,车轼前坐着车夫,马车外,无心道了声“大哥保重”。
骏马长嘶——
阳朔界碑,吊脚楼和岭南山水,逐日落在尘埃后方。
过灵川,到了岩关,楚越往来之要冲。
平生头一回远行的庄家少家主,庄少功突然发现,山长水远,尘世茫茫。自己若是孤身一人,只怕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想起了家中的严父慈母,美好如同泡影的一切,离得太远。
……就这样上了马车?庄少功如梦初醒,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驾车的车夫,他根本不认识,坐在他对面的无名,也不过是第二次回面。
这两人会不会谋财害命?转念他又想到书中的训诫——疑人者,人未必皆诈,己则先诈矣。不由得一阵惭愧。可是,就算这两人忠心耿耿,若是遇见江洋大盗,如何是好,只能横死江湖?树欲动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想到各种父母与儿女分离的人间惨事,他就忍不住,鼻子发酸,眼眶发热。
无名空睁着眼,似乎在打量庄少功。庄少功思潮起伏,暗暗告诫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颠簸,马车骤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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