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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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师父。

师父含笑看着我,油腻打绺的头发灰蓬蓬的板结着,下巴上是自来卷似的胡茬,全身上下只有牙齿干净可它偏偏藏在嘴里不露出来。

他笑眯眯的攥着拳头朝我肩膀砸上几下,布满红丝的眼球透出往日的坚定,从站到我面前起他就没对我说过一句话,要不是有肢体语言表达出他想的,我都怕这一路上的努力白费了。

“师父。”

抑制不住的哽咽让师父笑出了声。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等我深深鞠下身子再起来时,师父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憨,师父开始对我笑了,眼睛闪着光无声满足的笑,时间久了,笑得我心里直泛毛,可饶是如此我还是感动着的。

“师父,等您好了我再回来看您,若是这里有甚不习惯的尽可去找赵大哥,那里我已打点妥当了。”

在前世,虽然我没做过人家的师父,可好歹也是为人父的,一路上师父“不待见”我的种种心中也是明白一两分。

他不愿自己出色的徒弟见到自己如今落魄的模样。

所以每当我想看师父怎么样了,都是远远躲起来匆匆看上一眼就走,生怕他们注意到我,一路上他吃的苦受的累我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可我没帮师父躲避,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明明多花银子就能让师父舒坦度日的想法只在心底转了一圈就被理所当然的甩掉了,你说怪不怪?

事后回想原因,可总是想不清,就是一种感觉……觉得师父自己个可以度过这个坎儿,仿佛没有谁他都可以活的好好的似的。

一路之上我从未喊过他一声师父,也没主动亲近过他,仅仅是一想到在小茶摊里师父见到我时,他脸色青白扛着枷锁的刹那躲闪,我就想……干脆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他看见算了……那一瞬眼神游移,给我心里的感觉却好像一桢一桢缓慢切过,让人痛彻心扉备受煎熬。

我望着他的眼,平静坚定,颇有大丈夫风采。

我安心的扯扯嘴角,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离开师父住的屯种所,一路西行到喀漠官衙,在这里办了入籍文书,缴了税款。这时老大夫给我的银两还剩不少,在这里租了间小院草草住下。

第二天清晨到畜生所把养肥的骡子卖掉,再买进一匹两岁大的灰白杂毛骟马,又到市场添购了布匹和新鲜的草药,一些零散摊位土产我看质量好的也买进一些,回到住所细细将药草分等处理,配成最常见的刀伤药用干草包包住栓在草绳上吊成一嘟噜。

喀漠中的土药虽多但大多数疗效极一般,多是当地人凭借经验鼓弄出来的,在这里真正懂医术的大夫少得可怜,所以像我这样配刀伤药的买卖理应不会亏本。

我在小院子里住了四十七天,除了悄悄看了一次师父外几乎足不出户。与我一墙之隔的房主夫妇为孩子发烧找我配了几剂汤药,三两天小孩的烧就退了,后来断断续续又有几个为家中久治不愈的病人求药来的,到我走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的病情缓解,再调养些时日便可痊愈。还有一个削瘦不堪眼看就不行了的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就每天给他开些便宜好喝的,也不过是寻个心里安慰罢了。

将病患日后几疗程要用的方子开出来,手上的刀伤药已经配完,装上马就上了路。

一路行到更远的边贸,雪山愈近仿佛就在眼前,连吹的风都带有浓浓雪水的味道。

时间已然进入十月,与在弼良的温热小家气不同,十月的喀漠风大干燥,凛冬将至,边贸变得异常繁荣,人们迎着山上刮下的风行走,斗篷被吹得猎猎鼓动。

在雪山脚下,头上青天乌鸟,脚下百里黄沙,飒飒爽爽的,只是这里一站心中就会升上一种纵横捭阖的气势,浑身懒筋散尽,执起铁刀耍上一气方才放下这突如其来,让人莫名的冲动。

进入边贸不过七八日,配好带来的药包布匹和积累的杂物便卖了光,还有喀漠当地的牙差打算要我为驻军配些,不过考虑到自己只有一人,新鲜药草采购也成问题,于是跟着牙差搬家到军营附近,他们提供入冬前的草,我来制药,中间赚些差价,尽管没有边贸上赚得多但好在安稳,双方合作还算愉快。

无论战事紧张还是低迷,驻边的将士走了又来,参将都换了几位,可我这个小小药草商仍是最安稳的,眨眼间也在这里平安过了几年,屋里院子里逐渐有了人气,栽于门外的树苗已经长得碗口那么,也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卸下马车上,进屋添件衣裳。

院子里寒冷,可太阳很足,早上从边贸买回棉絮棉布还有两条毯子,这些都是过冬天要用的,等再过两天把新棉被做好把旧的换下然后送到师父那里给他用,这些年师父穿的盖得大多数都是我这里用过的,新的却送不进去,虽然给那里管事有交情可把新棉衣堂而皇之穿出来那就是大罪过。

住在这里,军营的战士为我扩建好篷房还围了院子,时间长了我们相互逐渐熟悉,每年我都给他们配药,军营也时常留出人手为我添置家产,让我安心给他们服务。

我脚下踩着药碾子望着院子另一头烟雾缭绕,感叹:真是一帮勤快的小伙子,上午还□练的烂泥一般跑我这诉苦,现下却是神抖擞为我的偏房翻砌新炕,劈火柴。

我站起,抖抖肩膀落下的灰走过去,真该庆幸我有先见之明,早早将草药收进篷房了。

“喂,你们也歇歇吧,都忙活大半天了。”

“哈哈,艾药师,不打紧,这帮小子能干着呢。”

刚进门的军医斗篷还在身后飘着,他掐着胡子笑容和蔼走近。

一见是他,我摘下兜帽,拿帕子弹弹粘灰的上衣。

“怎么你来了,走,进屋说去。”

一进屋军医毫不客气掀起帘子进了里屋,倚坐上炕。

“我说,你怎么挑这么个地方住啊?怪远的啊。”

“离营地近了也不见得方便,没啥区别……呐,药已经让人带回去了,老哥怎么有空来这儿哩?”

“全被拉出去练兵了。帐篷有人看着,我出来一会儿也不碍……嘿,来了这么久也不曾问你,今年贵庚啊?”

“双十了。咋么想起问这个……”

“没啥,看你长的面嫩,竟还是年纪小呢。咱婶子有个闺女,人贤惠也漂亮,我想来说说,看你的意思。”

到这里几年了,因为住在军营旁边也见不到什么女人,逐渐就把这事儿忽略了。按照这里讲法前几年我就到了娶妻的年纪,去年难得看上一个温柔女人,可不想提亲时竟因为八字不合被人家推了,后来再也没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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