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错不错的?象你又懂多少似的!”踢不着他,昊琛也不勉强,负手慢慢往后楼行去,倒是久违的惬意之态,“夫妻之间哪有那么些对错?不过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时候,倒也不能光拿自个儿的心去比对方的心,毕竟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嗬,嗬,你这会子又一套一套的了!”昊瑱撇嘴,“你跟小嫂子拔横的时候怎么没想得这么清楚?”
“我要什么时候都想得这么清楚就成神仙了!”昊琛倒也不否认他是犯过混。
“那你……”
“你让苏春生附体了?”昊琛停下来,没好气地睨着昊瑱,“你还嫌他这两天给我添的堵不够?”那狂医本来都顺当了,这回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药,一张口就能把人呛一跟头,他问“内子的情况如何”,他道“你要不气她就无大碍”,他问“该让内子如何调养”,他道“你别在她跟前儿晃就是最好的调养”,他要给容琳端个药什么的,他也在一旁冷嘲热讽,说将军都是做大事的,可别在这些琐事上消磨了英雄气概……若不是看在容琳病弱的份上,他真要把他拖出来好好教教他什么叫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哎,三哥,你不告诉说对苏先生这样的人要礼让有加吗?你自个儿怎么倒咬牙切齿的了?”昊瑱故作不解,他是亲眼看着苏春生吩咐丫头们要昼夜不离人地在小嫂子跟前伺候,换言之就是不让昊琛进房,许是他小人之心,他总觉得苏大夫这么说是有意为难三哥,三哥大约也是心知肚明,不然也不会脸色铁青!
听出昊瑱的取笑,昊琛横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苏春生犯毛病,他不跟他一般见识就有了,容琳……这两日人来人往,他竟无一刻能和她单独说上话,只看她偶尔凝注在他身上的眼神儿,她的气,该已是消了的……能被她那么依恋地看着,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了……
“三哥!”
“做什么!”猛听昊瑱像是“吼”的一声,昊琛吃了一惊,对上昊瑱促狭的笑容,明白自个儿的失神被他看了去,索不掩饰,“晚了,回去歇着吧,明儿个事儿多着呐!”
“是,您请!”昊瑱作势躬身,往小楼上虚虚指引,“三哥早些安睡!”又像生怕昊琛不明白,奸笑着凑上前,低声道,“三哥,金桔和青杏都不在,你今儿个不用睡书房了,一会儿可别走顺腿又……”
被昊琛追踹出去,昊瑱逃到园边树下才停步,回头眼看着昊琛几大步上了楼、一点儿都不迟疑地拐往卧房,笑不可抑,正欲回自家的院子,却听小楼上传出一声怒喝,“谁?!大胆!”
昊瑱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蹿上楼的,撞开闩着的房门,昊琛已燃亮了屋中的灯火,长剑堪堪指向跪伏在地上的人,怒目圆睁、声若霹雳,“快说!饶你不死!”
昊瑱细一看地上那瑟瑟不已的人影,当即吃了一惊,“金桔!怎么是你?!”虽挽了和容琳一样的发髻,穿的也是容琳家常的衫子,却再怎么看她也是金桔而非容琳!金桔既在这里,那和青杏一块儿去送苏大夫的……“小嫂子!”昊瑱悟到了,脱口叫了出来,瞠目去看昊琛——难怪是傍黑走的,夜色里谁能想到去细看丫头打扮的人是不是真的丫头!
昊琛的急怒似因昊瑱这一声惊呼而又增了一分,长剑更往前递,直抵上金桔的额际,“我再问一遍!夫人在哪儿?!”
长跪于地的人感受得出他的愤怒,身子在克制不住地颤栗,却固执地俯首垂肩,不作回应,昊琛兄弟甚至能听到她牙关相叩的声音,只听不到她吐出哪怕一个字!昊琛的耐消磨殆尽,手臂一收,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信我会杀了你?”
“三哥!”一把抓住昊琛的胳膊,昊瑱让剑锋偏离金桔,强把他兄长推坐到椅中,压着他不叫他起身,沉声:“镇静些!”这才回头对着金桔苦口婆心,“傻丫头,这么大的事你也敢瞒着,你……”
“她还以为她是在帮她们小姐!这蠢人哪想得到容琳的命都能害在她们手里!”
“三哥!”昊瑱摇头,一看地上的金桔很快地抬眼又匆忙垂下,似被昊琛的话触动,倒得了主意,正色道,“金桔,你别以为三哥只是那么一说!”自己想了想,先苦笑起来,“你不想想那是三个什么人!一个冒冒失失的把自个儿的头丢了都不知道的丫头、一个从来了就困在营里连平卢的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大夫、再加上一个大病初愈的娇小姐,你让他们三个结伴出门和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渊有什么区别?到时候再迷了路……”
“青杏记得路!”跪着的人总算抬头,虽刻意地强调,却难掩眸中的一丝惶然。
“好,她记得路,”昊瑱也不争辩,他模糊记得那丫头好似真的有这个本领,小嫂子不会是为这个才带着她而不带稳妥细致的金桔吧?罢了,问怕是问不出来,还是套拢着她的话吧,“那要遇上山匪路贼呢?他们中哪一个是手有缚**之力的?青杏?苏先生?”
“如今是太平盛世,四爷不必拿这样的话来……”
“你愿信不信!”昊瑱挥手,他就不信他的见识镇唬不住一个难得出门的丫头!“我只问你最简单的,那马要惊了谁能收服?那车要坏了谁能修?住店要是住了黑店呢?或者饮食坏了肠胃,”这一条不妥,坏了肠胃有大夫在,小嫂子想得可真周全!“要再走到荒郊野外遇上虎啊、狼啊的……”
“不可能!”金桔越听脸越白,不自主就跪直了身子,“小姐说咱们来时走的不是官道,才偏僻颠簸,若走官道的话,人来人往,平安得紧,且沿路可换驿马,到京中并不需太多时日……”
“老四,叫人!”昊琛不听了,跃起身来迳往院中,昊瑱对金桔摇头,叹了声“你们呐!”就跟着出去,眼看着昊琛已往马厩去,忙拦着道,“三哥你在家等着,我去……”
昊琛摇头,“我要在家一个气不过就能把那混账丫头杀了!”起初还怀着侥幸,希望他的妻只是赌气出走、藏匿起来好叫他着急的,再也不敢想她真的会一意孤行、带着那么两个人就千里迢迢地上路!顾不得再去想别的,就算他被气昏了头,他也知道当务之急是把人追回来!“兵分两路,一路沿途去追,别错过所有的岔道,野店、客舍的也要逐家查问;一路去内城,只查客舍!”
“查客舍做什么?”昊瑱不解。
“你那嫂子的心思是白给的?”昊琛笑不如哭,“她既能想到这金蝉脱壳之计,就能想到这一计至多只能拖一晚上!”怪不得这两日都不让他进卧房,原来早就设下套了!苏春生……他和她,到底谁是主谋?!若不是他急着去告诉她想出法子了好让她安心,只怕真就被房中那清浅的呼吸骗过去了!结果用佩剑拨开门闩却看到那么大的“惊喜”,她真对得起他动的脑筋!“一夜的功夫够他们跑出去多远?你想她会莽撞?”是以她也极有可能先住在哪儿听听风声再启程!
昊瑱一点即透,想得又更深了一层,“也不能就那么明火执仗地挨家拍门吧?”那只怕不等到天明就满城皆知将军夫人失踪了。
昊琛赞许地点头,“只说追踪逃犯,不论男女,一律验看右手虎口!”
若不是事情紧急,昊瑱都能笑出来——三哥真有一套,他刚想说兵士们没几个人认得小嫂子,三哥就想到在她虎口的胎记上做文章!“找到以后怎么办呢?”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昊琛头大,娶个太聪明、太倔强的妻到底是福还是祸?不过他管不得什么福啊、祸啊的,他一门心思只想找到她、亲眼看到她好好儿的!“不管是用劝的还是吓的,都得让她回来,要启程也总得像模像样的摆回饯行宴,择个良辰吉日再启程,这么仓皇狼狈的象躲洪水猛兽……”昊琛一打马冲出去了!
“三哥——”昊瑱忽想到一事,忍着笑急唤那郁愤至极的人,“小嫂子她们是傍黑走的,要到内城的话城门早关了……”内城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去了?
“六娘早前给她要了通行金牌!”昊琛气鼓鼓的声音远远传来,任谁都能听出他是在怪六娘多事!
昊瑱不敢置评,忙跟着昊琛一起打马疾奔——那时昊瑱以为少则一夜、多则一天,至多不会超过两日,“逃犯”必会被他们“缉拿归案”,不料两天过后,搜寻客舍的人一无所获、沿路追踪的人也失望而归,就连在千丈崖设营的贺达都快马来报,说在周边荒原野岭全都勘查过了,未见有人影车踪!
昊琛听完昊瑱的回报,声若寒冰,“你满意了?”他利眼盯着金桔。
两日里,金桔的眼窝迅速地凹陷下去,听到昊琛问,煞白着脸,声音干涩,“小姐不会有事的!”
“是么?!你倒知道?”昊琛讥嘲,一瞬不瞬地盯着金桔,他何尝不愿她吉言成真!
“小姐说,她有诸多牵挂,哪一样她都放不下,只是事有轻重缓急,她只能一样一样地来,她说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会给她在意的人交待……”金桔眼中有执著的光,似乎谁要存疑她便跟谁拼命!
“好,我们等着看!”昊琛咬牙,事到如今,他只能祈愿容琳言而有信!“老四,扩大搜寻的范围,或许,他们起先跑错了路,发现了才又转回来……”
“是!”昊瑱拱手,事情会像三哥说的那样么?他不知,小嫂子,她竟会飞天遁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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